「校外打工是一種見識各行各業非常好的方式。」
我在上大學後學到的第一個寶貴教訓，就是花錢的速度遠比想像中快很多。
來休斯敦唸書時，爸爸臨行前塞給我的4萬美元，對於從小到大很少有零用錢的我而言，是一筆前所未有的大數目。有了這筆錢，我有史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什麼都做得到。
雖然自幼不乏長輩疼愛，但我幾乎沒有零用錢，也許是因為那個年代不流行給小孩子零用錢。長輩的口頭語是：「家裡有吃有穿，小孩子要什麼零用錢！」即使是過年收到的壓歲錢，也都會被媽媽收走，在我強烈抗議下，好不容易才能爭取到一點點的零用錢。
小學時去看電影，我都是跟著不認識的大人混進去，從來沒花過錢。到了必須買半票才能進場時，沒有零用錢的我，只好放棄這項心愛的娛樂。
手上從來沒有過什麼零用錢的18歲大男生，突然有了4萬美元會是什麼樣的狀況呢？大概就像一個小孩進入沒有人看管的糖果店吧？手上有了這筆錢，我覺得世上沒有什麼事情難得了我。
雖然爸爸鄭重叮嚀，這筆錢是讓我念大學用的，也是絕無僅有的一筆錢，要我節省使用，但錢在我手上，這些警告根本沒有用。有錢的日子過得真愉快，雖然我並未毫無節制地瘋狂亂花，但也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
我租了公寓、買了車，沒事和女朋友一起下館子、看電影，碰到喜歡的書和音樂CD就買下來，也不會手軟。結果，花錢的速度遠超過我的想像。等我發現錢所剩不多時，已經來不及了。
自從爸媽回到家鄉之後，幾乎每封家書都會叮囑我要節省用錢、他們攢錢不容易、不要浪費等，剛開始我還會懷著感動的心情讀著父母的叮嚀，久而久之，邊際效益遞減，我拿到這樣的家書，看完後就收起來，然後就把他們苦口婆心的警告丟到腦後。畢竟，錢在我手上，不是嗎？
大學的日子是快樂的，手上有夠用的錢，沒有明顯的目標及責任，整天就跟女友和一群好朋友——阿強、毛弟、珍妮弗等混在一起。在這段時間裡，我第一次身處一個朋友圈中，並且有所謂的社交活動，也就是一起做一些在今日看起來很蠢、無厘頭，但我們自己覺得有趣的事。我們就活像是一些美國校園片中常見的剛入校門的新生，有著自得其樂的樂趣。
記得阿強剛來休斯敦時，我們還一起住在城中校區的宿舍。宿舍是舊旅館改建的，我們住的正好是宿舍盡頭的房間，門外有一小塊區域是客廳。不知道是怎麼開始的，有天晚上，我和阿強就在客廳中，拿起了枕頭，玩起類似中國功夫的對打遊戲。
其實，我們根本不懂得什麼中國功夫，只是憑著看電影的經驗套套招，花拳繡腿地比畫來比畫去，裝模作樣的吆喝聲倒是學得有模有樣，我們胡打亂鬧一番，出一身汗也就算了。想不到，沒過幾天，我就發覺，我和阿強的中國功夫表演時間一到，居然就有幾個同宿舍樓的洋學生，手裡拿著可樂，聚在通道盡頭，等著觀看我和阿強的表演。
兩個人胡鬧的把戲，居然也能吸引一些人來欣賞，這真是太神奇了！我們兩個很興奮，大受鼓勵，覺得娛樂這些人成了我們的責任。於是，為了精益求精，我們不斷研究、發明新的招式，以求能回報這些觀眾。這樣的表演持續了3個月，直到我們都變不出新花樣才算叫停。我真不知道，如果我們繼續不停地玩下去，會不會成為專業的雜耍演員？
另一個傻子遊戲，就是永無止境地玩桌上足球遊戲。本來，這種桌上足球遊戲是要付費的，進一個球要25美分，球一被打進一方的球門裡，就得花錢重買。於是，我和阿強拿毛巾將球門的洞堵起來，就可以無止境地玩下去。常常，我們玩得太高興了，一面打，一面一直笑、一直笑……
有一個暑假，我女友的哥哥對自己妹妹不回家這件事很不高興，因為她總和我膩在一起，所以，女友的哥哥放話要修理我。「越青幫」的名聲可是很嚇人的，我簡直就像被幫派通緝，嚇得不得了。因此整個暑假，我和女友都躲在阿強租的公寓裡，三個人啥事都沒幹，整天不是在玩大富翁，就是去看電影。
比起虛擲的青春，金錢的浪費其實都不算什麼。不過，相對於當時看似無窮無盡的青春，有限的金錢再也沒有浪費的餘地。
就另一方面而言，錢快花光了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眼看銀行的存款數額直線下降，我開始靠打工賺取一點生活費。而這段時間中，我做了不少工作，在修車廠換機油，在冰激凌店當店員，在餐廳裡當清理餐檯的小弟……得到了不少有趣的經驗。
當我年輕時，腦子整天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像總是空的，無法思考。因此，將這些時間拿來打工賺錢倒也不錯。而且，打工的好處確實也不少。
我打工的上海餐館，是休斯敦最高檔的中餐廳之一。在此打工，餐館供餐，餛飩、鍋貼隨便吃，酸辣湯任我們喝到飽。有時餐館客人少，下班時老闆更是讓我們將整鍋的酸辣湯帶回去，有時還能順手從廚房拿些蝦回去打牙祭。一磅蝦要3.5美元，可是窮學生無法消費的奢侈品。
打工的窮學生常常相互「支援」。我們有一夥朋友在超市打工，就會趁機將貴的食物以超優惠的價格賣給我們。我在冰激凌店打工，老闆是中國人，要求很嚴格，但對員工不壞。她允許工讀生每天免費享受兩球冰激凌，但也嚴格控管冰激凌的總量。久而久之，我們又想出了「偷雞」的方法。
碰上我值夜班，每到快關門時，我的朋友們就一個一個地來到冰激凌店，每個人懷裡都揣了一根香蕉。這個香蕉是準備拿來做香蕉船的，因為老闆對於店內香蕉的數量很清楚，所以大家只好自備香蕉。當然，每個人在離開時也不能忘記將香蕉皮帶走丟掉，因為老闆第二天一早會檢查垃圾筒。
而最詭異的打工經驗，是在一家伊朗人開的中東餐廳當清台小弟。本來一個中國人在伊朗餐廳裡打工，就足以令很多人瞪大眼睛了，但最讓我不習慣的是他們的飲食習慣。他們熱愛音樂及歌舞，每天吃飯前都要唱歌，吃完飯還要跳舞。吃飯用手抓，加上濃烈的香料味道，讓我頗有食不下嚥的感覺。
打工除了讓我賺到生活費以外，還讓我學習到如何與人應付。「不善與人來往」向來是我個性上的弱點，但經過各式各樣的打工經驗磨煉，見識到各式各樣的人以後，我漸漸也能應付來自不同階層、不同種族的人，並以平常心和人相處。當時我沒想到，這也成為我日後從事設計工作重要的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