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陳琳達帶來的遺物,看似厚厚的一疊,其實就是一封長信,這封信跨越了地域與時間,將一個年老之人的回憶之門打開,就像是人多年以後,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以前一樣,恍若那年那些事才剛發生,而自己已經追悔莫及。
德芬,見信你可還安好?日子過得真快啊,一眨眼就是幾十年了,我們也有幾十年沒見面了,不知道怎麼的,最近突然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其實我們早就老了,那些事也過去了很久,但想起來的時候,就像是昨天才發生一樣,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現在有些後悔,或者說,我很早就後悔了,只是我們都沒有勇氣去面對,有些話要是不說,我怕我帶進棺材以後,就沒有人知道了,不知道能不能在地底下見到翠藍,真希望跟她說聲對不起啊,當年,如果不是我們,她應該很幸福的跟海生在一起吧,這些年,我時不時的都會想起那件事,我時刻的等著那份報應,但遲遲沒來,也不知道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聽說,你嫁到了渝州,日子過得好嗎?不敢跟你聯繫,因為我們曾經的約定,這段時間,我總覺得什麼不好的事會發生,不過再不好,我也過了這麼久,不算是不好了,能活到這個份上,算是上天給我的恩賜,人,遲早都會死,死了之後,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德芬,我突然好想贖罪,可是來不及了,我有一個預感,過不了多久,我就會離開這個世界,我只希望我們種下的孽不要報應在兒女的身上,如果我先走一步,請你和玉鈿幫我完成那份心願吧,拜託了,德芬。
「這就是我母親留下的最後的話。」讀完信,陳琳達把信放到了桌子上。
蘇子昂只有一種感覺,好像陳琳達的母親和張德芬之間有一個很大的秘密,不敢肯定這個秘密跟張德芬的死有沒有關係,但有線索勝過無。
「陳女士,你知道這封信裡提起的翠藍和海生還有玉鈿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以前從沒有聽母親說過。」
「一次也沒有聽說過?」
「沒有,其實,我以前也不知道原因,不知道為什麼,母親好像有什麼心事,總覺得她過得不是很開心,以前問,她總說沒事,現在看來,應該是跟張德芬阿姨有個什麼樣的約定吧。」
夏洛克覺得這件事不是約定了什麼這麼簡單,應該有更大的內情,事到如今,知道事情的人已經死了兩個,另一個叫什麼玉鈿的人不知道還活沒活著,想要知道這其中的真相,唯一的辦法就是請來張德芬的鬼魂,當然,這件事他沒有跟陳琳達說的必要,只將她安置在了酒店,晚上入夜以後,尤剛開始了請魂,也許是尤剛這小子經過訓練以後手法熟練了一些,一請就來,十分順利,與蘇子昂料想的一樣,張德芬聽到這封信的內容十分的吃驚,人這一生總得守上一個或者幾個秘密,這些秘密就像是包袱一樣壓在人的肩上,壓在人的心頭,到死的那一天或許釋懷,或許遺憾,相較於陳琳達的母親,張德芬似乎真的差不多已經忘記了那件事。
五十多年前的香港,那時水上人家的生活就是船,大海,魚,每到夕陽墜入海平面,總會有幾艘小船並排在海邊,吃著各家的飯,聊著家常,德芬,玉鈿,翠藍,淑貴四姐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那一年她們才十幾歲,總是濕著腳在船上走來走去,一會兒笑得咯咯咯,一會兒打鬧,不是親姐妹,卻勝似親姐妹。
「今天晚上跟我一起睡吧,玉鈿。」
「好啊好啊,我們也要去。」
「德芬,你阿媽不會說你啊?」
「阿媽今天不舒服,吃了藥,睡得很早。」
「那我們今天晚上可以好好聊聊天了。」
「對了,忘了跟你們說,今天我上岸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洋人,藍眼睛,黃頭髮,好好看哦。」
「淑貴啊,你怎麼對洋人感興趣了?」
「瞎說,我只是覺得他們長得好看而以。」
「那好,吃了飯,等他們都睡了,你們偷偷來我家。」
四個人商量好了以後,各自回家吃飯,吃完飯便盼著天黑,漁船隨波浪搖擺,時不時的傳來腥氣,這是讓那些岸上人無法忍受的氣味,對於水上人家來說,早就習慣了,趁著自己的親人睡著以後,四個好姐妹聚到了很窄的船艙裡,船艙裡鋪著一張簡陋的小床,或躺或靠,四個人坐在了一堆。
「玉鈿,我聽說你家裡給你談了門親事。」
「嗯。」
「真的假的?玉鈿,對方是什麼人?」
「收魚的張老闆的兒子。」
「咦,那不錯啊,聽說他們家還蠻好的,在岸上有房子呢。」
「那你有沒有聽說,他那兒子是個白癡?」
「白癡?不會吧?」
「說起來,好像我們沒見過張老闆的兒子。」
「我聽我阿媽說的,他那兒子在小的時候發過一場高燒,然後就變傻了,成天只會呵呵的傻笑。」說到這裡,德芬同情的看向了玉鈿。「你阿媽他們怎麼會同意把你嫁給張老闆的傻兒子?」
「我阿媽沒同意,可是……」玉鈿想到這個事情,就有些不安。「張老闆說,只要我嫁給他兒子,他就能幫我們家上岸,還給我弟弟出學費,讓他去上學。」
聽到這裡,德芬,翠藍,淑貴多少有些理解,水上人家,辛苦一輩子就指著自己的船過生活,與岸上那些繁華與富貴的日子沒有什麼關係,老一輩們都已經習慣了,可是新一代的人,總是想上岸的,不想這麼在水上荒費一生,能上岸是很多水上人家的奢求。但要一個長得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給一個白癡,這也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淑貴忍不住歎了口氣。
「要是玉鈿真嫁給了張老闆的白癡兒子,那下半生怎麼辦吶。」
「我覺得,上岸雖然好,可是淑貴說得對,嫁給一個白癡,這一輩子就都毀了,縱然要怎麼樣,也得嫁個自己喜歡的人。」
說到喜歡的人,四個姑娘的心就像是春天的花蕾一樣齊齊綻放,關於那些不開心的憂鬱的事情顯得都不那麼重要了,德芬挑起了話頭。
「對了,你們有沒有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你有了嗎?德芬。」
「你們先說,說完了我再說。」
「一看她這個樣子,就是有喜歡的人!」
「我們大都生活在水上,哪兒有機會認識什麼人吶,反正人不多,我們來猜猜德芬究竟喜歡的是誰。」
「呵呵,好啊,猜中了德芬就請我們吃糖。」
「你們三個真壞……」德芬害羞的跟三個姐妹扭成了一團,咯咯的笑聲是人生中希望的開始,喜歡一個人那種內心的甜蜜就像是喝了新釀的蜂蜜一般讓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