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
米可從夢中嚇醒,這個夢,她做了足足三個月。
現在的米可已經算是一個熟練的入殮師了,畢竟在生死存亡的取舍下,沒誰能不屈服,早在兩個半月以前她就殺死了自己的抗拒心理和恐懼,做了第一個活兒.但不知為何,她還是做這樣的夢.
「又是夢。」米可掀開被子,從被窩裡鑽出來後,關上了空調,在別人的眼中,她很奇怪,因為她是個在夏天也會蓋被子的人,所以,她一直以來沒有什麼朋友,倒是這三個月的時間她有了一些改變,跟她的同行相處得不錯.洗涮完畢,換上衣服,米可清清爽爽的出了門.她家離單位有一段距離,平時,她這個時間出門,起碼也要九點才能到,奇怪的是今天居然沒有堵車,這讓米可既高興又鬱悶,正常的情況下,這個時候單位都沒有什麼人.
「幸運,今天沒堵車,倒霉,這個時候應該沒人.」米可自言自語的推開門,以為會看到守門的朱大叔,習慣的說了一聲』早上好.』
這時,兩雙眼睛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個是自己的師傅邱昊,另一個是新人殷天晴,兩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愁雲,額頭上似乎記得著一個衰字.
「師傅,你們這麼早就來了?」米可發現兩個人的神情不對,於是看了看邱昊,又看向了殷天晴.」怎麼了?」
殷天晴沒有說話,低下了頭,邱昊紅著一雙眼睛,有氣無力的答道:」死了人.」
「呵,死了人有什麼奇怪的?」米可笑出了聲,走到自己的座位,放後包以後,拿出了早點,這時,她看到邱昊和殷天晴一動不動.」誰死了?」
「方憶悔.」
「什麼?!」米可的蛋糕掉到了地上…方憶悔是自己的同事,比自己大幾歲,這個年齡死去不是自然死亡,就算看多了別人的生離死別,現在聽到這樣的消息,米可還是很震驚.」怎麼會,她前天還好好的,怎麼說死就死了?」
「不知道.」
「那你們怎麼知道她死了?」米可跑到邱昊面前,像個要答案的學生.
邱昊這麼早來,就是為了把這個消息早點兒告訴大家,自然也沒想過要瞞米可。
至於方憶梅的死,誰都沒有預料,頭天晚上半夜的時候,邱昊還在醫院跟殷天晴聊天。
「人一出生將要面對的就是死亡,對於活著的人來說這是可怕的,代表了自己要遺忘對自己很重要的人或者是會被人遺忘,所以嬰兒一出生就會哭,原因就在這兒,你說人這輩子圖個什麼?得到了總會失去,相愛了總會分離,血緣至親不過幾十年的相聚時間,哎,當我瞭解到這些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活著就像死了,而我們的工作則是讓死了的人覺得自己還活著.」邱昊叼著支煙,有些迷離的看著走廊頂上的慘白燈光,語氣極為平和,或許做入斂師這行久了,他的心也麻木了,即使這裡離太平間不遠,一到晚上就很陰森,他還是這種語調,好像死對於他來說不是什麼可怕的事.
殷天晴看了一眼邱昊,搖著頭哼笑了一聲:「看不出來,你是個對人生如此通透的人.」
「切,你沒發現我渾身有著詩人的氣質?」邱昊收起自己的憂鬱,臉上多了笑容,不過那笑是不正經的笑,即使他心裡很喜歡殷天晴這個女孩兒,但談過幾次戀愛,卻不成功的經歷,讓他有些保留,所以多數時間,他都帶著玩笑的意思,向殷天晴傳遞著自己那顆騷動的心.
「就你?!呵呵.」殷天晴撇著嘴笑,笑完,回了一句:」算了吧,你身上有沒有詩人的氣質我不清楚,但你身上有股子屍臭的氣息.」
「呀,我忘了!」邱昊是忙得昏了頭,見到殷天晴,光顧著高興,都忘了去換衣服了,想起今天下午送來的那個老人,邱遠現在倒是有些心酸了,雖說見多了屍體,各種的都有,但那老人身上的味兒,是年老無法自理,被屎尿給熏出的酸臭味道,老人的身體極為乾枯,瘦得皮包著骨,就像是被傳說中的殭屍吸完血後的樣子,加上老人的眼睛一直不閉,當時給邱昊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今天下午忙完活兒,我忘了清理自己了.」
殷天晴瞪大了眼睛,望著邱昊.」是你幫那個老太太入斂的?」
「是我,怎麼了?」邱昊心裡咯登一下,心想是不是觸動了殷天晴的哪根神經,因為殷天晴做這行三個月了,連一個活兒都沒有接到過,他可不想讓殷天晴難過.
「也沒什麼…我只是聽說…」
「聽說什麼?」
「聽說那個老太太的眼睛一直閉不上….」
「這個很正常,一般情況下,我們會慢慢的給她按摩,讓她舒緩神經,然後她自然就會把眼睛閉上.」邱昊向一個前輩一樣,給殷天晴介紹自己的處理方法,全然沒發覺殷天晴有什麼不對勁,就在他自顧自的說的時候,殷天晴發出了輕聲的歎息,那雙眼眸像是被霧纏繞著一般….在邱昊之前,也有人問過殷天晴為什麼要做入斂師,但她都沒有說實話,她回答別人的是生活所迫,可事實上,她相信人在死後的幾個小時內是有感覺的,甚至她相信人死了以後會去到另一個世界,從小她就有這樣的感覺,讀書的時候,講能量守恆,她想到的就是人如果死了,肯定不是真的消失,所以會有那種人斷氣後會輕很多的說法,就算殷天晴沒看見,但她感覺那可能就是人的靈魂離開所導致.今天的事,如果換成殷天晴,她可能不只是給老太太按摩,還會陪老太太說說話,因為人死後不閉眼,可能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可這樣的想法,她不敢告訴邱昊,那樣的話,八成正常人都會以為她是瘋子.
「其實吧,做我們這行…」說了半天的邱昊終於發現自己是在對牛彈琴,看著殷天晴若有所思的樣子,邱昊張大了嘴,不過他不會跟殷天晴計較這些,他喜歡這個女孩就喜歡這個女孩的一切,雖然他不知道現在殷天晴在想什麼,但他很願意去瞭解她的心.」天晴?」
「啊?謝謝.」
「謝什麼?」
「呃…謝謝你的寶貴意見啊.」殷天晴是個很聰明的女孩,二十二歲的年紀,已經懂得了處理一些尷尬的問題,所以她肯定不會讓自己下不了台.」呀,都快十二點了,可能沒有什麼人了吧,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兒回家休息吧.」說完殷天晴嫣然一笑,背著自己的綠色亞麻背包,咚咚咚的朝走廊那邊的出口跑了去,把邱昊一個人扔在了那裡,邱昊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哎…笨丫頭,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沒有生意的原因了…白天的人多,你又搶不過,晚上沒有人搶吧,你又不守.」
邱昊拿殷天晴沒有辦法,本來他今天是想提醒一下殷天晴的,可是好像沒有這個機會,他也累了一天,今天他是不打算守了,但是在離開以前,他還是想去洗個手,就算他自己沒聞到,剛才殷天晴也說了,自己身上有味兒,當一個人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是這樣,特別的在意對方的看法.
可就在他轉身想去洗手的時候,聽到了一陣尖叫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