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福聽了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一會兒,他笑了起來:「你們真的認為自己是一群牛馬嗎?我可不那麼認為。你們做得很好,很出色,你們所做的事情並不是那些牛馬可以做的,否則,我們就讓那些牛馬拉來修築鐵路就行了,為什麼還要從那麼遙遠的東方把你們請到美國來?難道我說錯了嗎?」
李倉說:「可是你們已經在把我們當成牛馬了,我們甚至比那些牛馬的生活還不如!你們不要不承認事實。」
斯坦福說:「那是你們自己的想法。你們真的是那樣認為的嗎?你們為什麼要那樣認為?把你們自己拿著去與那些牛馬相比,那樣比喻恰當嗎?」
蘇文清早已忍耐不住了,馬上搶過話茬兒說:「別說得比唱得還要好聽了,在你們眼裡,我們不就是一群牛馬嗎?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這些中國勞工?你們簡直太過分了!」
斯坦福看蘇文清氣沖沖的樣子,就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問克羅克說:「他是誰?看樣子他很不懂禮貌。他怎麼可以那樣不懂禮貌?」
克羅克笑起來說:「我們不要他們的禮貌,生產工具是不會懂禮貌的,那些牛馬對你講禮貌了沒有?我們只要他們替我們把活幹好就行,你說是不是?」
斯坦福馬上認同說,「那倒也是。你讓他們走吧,我不想繼續跟這群不懂禮貌的人講話,那樣會讓我的心情很不愉快的。」
看李倉他們已經離去,漢廷頓這時對克羅克說,先生,「看來你管的這群牲口有點不聽話,喜歡亂發脾氣,在和我們作對,這好像不是我們所希望看到的。」
克羅克和漢廷頓兩人平時在公司的一些決策上本來就有分歧,比如當初在招收中國勞工的問題上,兩個人的意見就明顯不同,克羅克力主到中國招收中國勞工,以中國的勞工來緩解鐵路勞工的嚴重不足。漢廷頓則認為那是捨近求遠,放著牛高馬大的白人和黑人不招,卻要到遙遠的東方去招那些個頭矮小的黃種人,他們又能夠幹什麼?簡直是在胡鬧。現在,克羅克當然知道漢廷頓在故意挑自己的毛病,給自己難看,便冷冷地說:「好牲口自然會有些怪脾氣的,你就讓他們多嚎幾聲,多踢幾腳好了,又有什麼了不起?要知道,他們只是一群牲口,有些事是不能夠求全責備,以對人的要求去限制他們的,他們要是有你那樣聰明,當然就省事多了。」
漢廷頓不軟不硬被刺了一下,心裡很不舒服,酸溜溜說:「我看你很有自信。當然,我相信你的感覺。那麼,依你說,我們中央太平洋公司一定可以按計劃在三年後的1869年完成歷史賦予我們的偉大的使命了是不是?」
克羅克稍一猶豫,相當自信說:「絕對沒問題的,以平均每天將近五英里的速度完成鋪設任務,難道還有問題嗎?漢廷頓先生!」
漢廷頓說,依我看五英里還是不夠的,至少應該提高到七英里以上。
霍普金斯是漢廷頓的老合作夥伴,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傢伙,現在掌管公司的財務。他以一個老財務的精打細算,盯著克羅克,有點陰陽怪氣說:「克羅克先生,我想提醒你,漢廷頓先生說的是對的,你要知道,牲口有時也會不聽主人的話的,何況牲口也有累垮的時候。那時候我們要怎麼辦?我們就會很被動的。」
克羅克堅定地說:「關於這點我有自信,請你們放心,再說上帝也會保佑我們的。」
霍普金斯說:「但願如此吧!願上帝保佑我們!」
被蘇文清頂撞了一句,心裡一直不舒服的公司總裁利蘭德·斯坦福接過話說:「按目前的情況看,單單靠上帝還是不夠的,還得靠人,靠那些東方人。他們對我們太平洋公司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我們現在不去討論那些牲口到底脾氣好不好,我們只要速度。據《鐵路法案》規定,除了鐵路兩側二百英尺範圍內的土地,我們鐵路公司每向前挺進一英里,還可以在附近的公共土地上得到由我們自由選擇的十平方英里的地塊。除此之外,每挺進一英里鐵路,政府還將補貼給我們一萬六千美元,那麼,如此算來,如果按照我們的原計劃完成的話,我們僅土地補貼一項就要超過七千平方英里,約合一萬八千平方公里,差不多相當於一百九十個舊金山城區的面積。那是怎樣的一個數字你們想了沒有?我們絕對不能夠失去這個機會。」
儘管四巨頭們都是美國淘金時代的大商人,每個人都富得流油,但一下子要面對那麼多的土地,仍然覺得有點突然,一向處事嚴謹、不善言笑的霍普金斯這下欣喜若狂,高呼:「我的上帝,有了那麼多的土地,那麼我們一個個不都成了國王成了總統了嗎?」
利蘭德·斯坦福看霍普金斯有點老天真的樣子,便說:「有了土地就不錯了,你還想當國王,當總統,你要是真的當了總統,那我們的安德魯·約翰遜要怎麼辦?」
霍普金斯翻翻白眼,把臉朝向遠處說:「那是沒有矛盾的,他當他的大總統,我們當我們的小總統,我們可以成立聯邦政府,相信安德魯·約翰遜是不會有意見的。」
他們提到的安德魯·約翰遜其實就是美國的現任總統,前任總統林肯遇刺後他由副總統的位置一躍登上了總統的寶座。對西部鐵路而言,前任總統林肯是決策者,當1862年,他在簽署美國的第一部《鐵路法案》時,便標誌著美國鐵路將進入一個讓世人吃驚的時代。那部法案雖然遠不如林肯後來簽署的廢除南方奴隸制的《解放奴隸宣言》那麼著名,但卻同樣對美國歷史和現代化的進程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它表明美國人民已經下定決心,要修築一條將改變他們命運的「世紀大道」。但林肯總統不可能想到,事情僅隔不到四年,西部鐵路還沒建好通車,他便遇刺身亡了,兇手竟是一個同情南方奴隸主的精神錯亂的演員。
利蘭德·斯坦福覺得霍普金斯未免野心太大了。當然,從他的角度來說,那種野心也不是什麼壞事,那樣對整個公司只有好處,沒有什麼壞處。只是到眼下為止,他對鐵路的進展仍然心懷憂慮,特別是要打通眼下的保恩角路段,他真的沒有什麼把握。他把臉轉向克羅克,說:「我覺得依目前的進展情況,要拿到政府的高額補助還是有問題的,所以,還不能夠太樂觀,你要動動腦子,首先要把眼前的合恩角拿下,然後,讓鐵路的軌道每天再往前多鋪設一英里。你有這個把握嗎?」
克羅克想了一下說:「當然。」
利蘭德·斯坦福說:「好極了!我們可是都把賭注押在那些東方人和你的身上。相信你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克羅克說,「請放心好了,我會盡力的!」
斯坦福說:「對待那些東方人,我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既要讓他們替我們做事,也不要去惹火他們,要知道,牲口如果發怒的話,不但不能夠替主人幹活,還會搗蛋亂來,壞了大事的。到那時,我們可就雞飛蛋打,什麼也沒有了,我們不能夠幹那個傻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克羅克說,「我明白。我知道要怎麼做的。」
克羅克說著,衝他的那些合夥人自信地笑了笑。這個薩克拉門托曾經的小雜貨店主,以精力過人,性格強悍著稱。此刻,他不可能在他的合夥人面前表現出他的軟弱無能,更不可能讓自己的承諾在以後變成打水漂,他非常的自信,他想,那一天,他一定要讓自己的承諾變成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