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多鐘,各類上班族的人已經到了辦公室,晨練的人們也回家了,街道上的行人減少,車輛也減少了,這輛奔馳600行進得很暢通。車子通過一個十字路口,丁東國剛剛把車速提起來,突然發現一個老太太提著一袋蔬菜,要橫穿馬路,急忙降低車速,又把車子停下來,丁東國和夏侯博還鑽出轎車,把老太太攙扶過馬路。他們車子後邊阻擋了好幾輛車,有幾輛轎車繞過他們的車,經過丁東國和夏侯博身邊的時候,還減慢車速大聲斥責:「吃飽了撐的,跑到馬路上學雷鋒呀!」
丁東國就衝著他們反擊:「你不是你媽生下的!」回到車裡以後,還生氣地嘟囔:「現在有些人,掙了點小錢,把自己看得跟皇上一樣。今天要不是接待余老闆,我非跟他們說清楚不可!」
坐在車裡的畢志磊給余老闆解釋:「內地這些年的經濟剛剛發展起來,一些農民跑到城裡謀生活,很多法規的教育又跟不上來,農民又不懂交通規則。責任不在他們,是我們有關部門的教育問題。」
余老闆點了下頭。
狼豚集團在國際商業大廈購買了兩層樓房,各分公司都設在這裡。畢志磊、夏侯博陪同余老闆走出電梯的時候,畢志磊給他介紹:「這一層和上邊一層全是我們集團公司和分公司。」
這個時候,是公司最繁忙的時候,員工們要處理一天的工作。余老闆站在員工後邊,他們都沒有發現身後有人。一旦發現余老闆和畢志磊他們站在身後,趕忙站起來,說:「對不起,沒有看到你們到來!」
畢志磊就對他們說:「你忙,打擾你啦。」
畢志磊、夏侯博、丁東國帶著余老闆在樓上樓下走了一遍,來到會議室。畢志磊對丁東國說:「你讓人事部經理把集團公司包括各分公司的人員名單全拿過來。」
畢志磊把名單送到余老闆跟前,說:「你需要見我們哪些員工,見多少員工,就在名單上勾出來。」
余老闆勾了三十多個員工,還對人事部經理說:「麻煩你通知他們,來的時候帶上可以證明他們身份的證件。」
畢志磊、夏侯博、丁東國感覺出余老闆是個辦事認真的人。
參加座談的員工陸續走進來,拿著自己的工作卡片走到余老闆跟前,讓他驗明正身。余老闆很認真地核對持證人和證件上的照片,然後向他們道歉:「對不起,麻煩你們啦。」
讓公司員工和余老闆座談這一招真絕,狼豚集團公司的員工都是從杜泓伯那個招待所的人才裡選拔出來的,要學歷有學歷,要能力有能力,學識和實際操作能力都超過一般意義上的專家。余老闆每提出一個問題,他們都能滔滔不絕地回答。突然,余老闆問一個員工:「假如我在海南組建一個公司,我的公司以你們現在薪水的兩倍邀請你加盟,你們會不會離開這個公司?」
這個問題提得太惡毒也太巧妙了,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不好回答。
「余先生,薪水只是體現人價值的一部分,不是全部。比如還有公司對我們的信任度,對我們工作的安排,老闆對我們人格的尊重,對我們的重視程度,公司發展的預期,公司對員工的公平程度,都是我們考慮去留的因素。照余先生剛才說的條件,確實可以吸引一部分人到貴公司工作,但不會吸引全部的人。尤其是優秀的人才輕易不會放棄自己即將實現的理想。」
余老闆把這個員工看了一眼,面部還是沒有一點表情,又問:「你們都不願到我的公司工作?」
「我願意,但有一個條件?」一個部門經理站起來說。
「什麼條件?」
「余先生把資金投向我現在服務的公司。」
「為什麼?」
「我在狼豚集團公司服務了六年,我現在擔任發展策劃部經理。如果我到了余先生的公司,就要對余先生的公司負責,最大的負責就是讓公司獲得最大的利潤。根據我在狼豚集團工作的經歷,認為余先生把資金投向狼豚集團是最明智的選擇,也是我到貴公司工作獲得的重大業績。」
回答得太巧妙了,丁東國心裡讚歎,不虧是杜泓伯選出來的人才。
余老闆臉上還是沒有一點表情。
畢志磊在心裡讚歎,老謀深算,城府真是深不可測。
茶話會開過三四天了,余老闆和省政府方面都沒有一點消息。余老闆像在海南蒸發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但是,畢志磊佈置在他周圍的網絡關係像張看不見的網,嚴嚴實實地罩著他。畢志磊從這些網絡關係中知道,余老闆還在海南,這幾天都和隨行人員開會。
三亞那個島嶼在征地中和當地農民發生了衝突,畢志磊接到報告後給夏侯博打電話,讓夏侯博留在公司準備和余老闆談判,自己和杜泓伯去三亞解決問題。臨走的時候,石箐箐對他說:「我跟你去,你最近整夜整夜地不睡覺,我放心不下。」
「你是校長,離開了學校怎麼辦?」畢志磊問。
「學校正常運作起來後,校長離開幾天沒一點問題。要是校長事無鉅細地都去管,累死也管不過來。」
畢志磊駕駛著轎車,石箐箐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杜泓伯坐在後排。石箐箐看速度表已經到了一百二十邁,就提醒畢志磊:「車速已經到了一百二十公里!」
畢志磊沒有說話,更集中精力地駕駛車輛。他覺得有時候高速行駛比低速行駛更安全,像自己長期失眠的人,很容易在駕駛中疲勞,低速行駛就會打瞌睡。於是,車速又上升到一百八十邁。
路邊,幾個交通警察向他舉起了紅旗。
畢志磊在警察身邊停下車,警察走過來給他敬禮,嚴肅地命令:「請把你的駕駛證拿出來。」
畢志磊、石箐箐、杜泓伯趕忙從車裡鑽出來,畢志磊從皮包裡取出駕駛證交給警察。警察看了他的駕駛證,說:「你知道剛才開到多少邁?」
「我超速行駛了,承認錯誤!」這時候,他才清醒過來,剛才高速行駛完全是一種宣洩。
「你剛才的車速達到了一百八十五公里,這段公路規定的最高時速是一百二十公里。」
石箐箐替他交過罰款,警察又對他們說:「前邊三公里的地方有個下高速公路的路口,已經豎立了標誌,不允許直行了。你們要拐下高速,行駛三十公里後再上高速。」
畢志磊接過駕駛證和罰款單後,石箐箐就朝著駕駛員位置的車門走去,說:「你坐在車上睡一會兒,我來開車。」
石箐箐的車開得很穩,下了高速以後,她把車速一直控制在八十公里以下。畢志磊見她開得比自己還穩,心裡一鬆懈,疲倦就像潮水一樣湧上來,歪倒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
天氣突然變壞了,劇烈的颱風一陣一陣地肆虐,帶著犀利的嘯音滾過公路,又滾過田野,朝著海面滾過去,海面上掀起數丈高的浪峰。隨後,黑色的雲也趕過來了,雲沉重地壓在海島上空,翻騰著,滾動著,一股一股的雨柱從黑色的雲塊裡砸下來,天地間茫茫一片,整個海島成了颱風暴雨的世界。公路的排水能力遠遠低於降水的速度。轎車從積水中駛過,兩邊迸濺起一丈來高的水花,像魚雷快艇在海面上實施攻擊。畢志磊和杜泓伯被驚醒了,不敢繼續睡覺了。
霍然,他們發現前邊兩百多米的地方有七八個人影,畢志磊就對石箐箐說:「前方有人!」石箐箐放鬆了油門。當轎車接近人影的時候,他們才看清楚是幾個八九歲的孩子。男孩們都赤裸著上身,用上衣裹著書包,又把書包抱在懷裡,哈著腰跑著。女孩們把書包塞到上衣裡,上衣塞不進書包,只能象徵性蓋著書包,她們還是盡最大的努力保護書包不要被雨淋濕,弱小的身體在狂風暴雨中東倒西歪,朝著學校掙扎。
「停車!」畢志磊對石箐箐說。
「城市的孩子遇到下雨天氣肯定都把書包頂在頭上擋雨。農村孩子卻把書包藏在懷裡,用自己的身體保護書包不受雨淋。」畢志磊感慨地說。
石箐箐把車停下,畢志磊打開車門,鑽出轎車。
「老畢,你要幹什麼?」石箐箐望著站在風雨中的畢志磊,大聲問。
杜泓伯見畢志磊鑽出轎車,也跟著鑽出轎車。
畢志磊朝著孩子們走去。
石箐箐覺得自己不應該坐在車裡,也想出來和他們一塊走向孩子們,剛一打開車門,就聽見畢志磊吼:「你不要下來,一會兒還要開車。」
畢志磊走到孩子們跟前,問:「你們要幹什麼去?」
「上學!」孩子們齊聲回答。
「今天是星期天,你們還上學?」畢志磊又問。
「老師給我們補課!」
「叔叔想和你們一道到學校去,歡迎不歡迎?」
「歡迎!」
「叔叔提個建議,女同學坐我們的車,男同學把書包放到車裡面,和叔叔一齊朝學校跑,好不好?」
「好!」
畢志磊打開車後備廂,把男孩子的書包放進去,又照顧女孩子們上了車,對石箐箐說:「你把她們送到學校,我們隨後就到。」
鑽進車裡的小女孩們,被雨淋得精濕,猛地被空調的冷氣一吹,臉色發白,嘴唇發紫,渾身打顫。石箐箐急忙關了空調,對孩子們說:「座位後邊的袋子裡有毛巾,把頭上的水擦乾,小心感冒。」
「哇……這車真好,跟房子一樣。」一個小女孩驚歎地說。
「阿姨,這車一定很值錢啦?」一個小女孩問。
「一百六十萬。」
「一百六十萬是多少呀?」小女孩睜著很大的眼睛問。
石箐箐沒辦法回答了,她無法給這些農村女孩說清楚一百六十萬人民幣的具體概念。
「反正呀,把你家的房子賣了也值不了一百六十萬。」一個女孩對提問的女孩說。
「誰家的房子能值一百六十萬?把咱們村子拆了都值不了那麼多。我昨天聽爸爸說公家搞項目,要拆我家的房子,只給賠五萬塊錢,一百六十萬是多少個五萬……」一個女孩接著說。
「三十二個五萬,用一百六十除五得三十二!」
「我們三十二家的房子才值這輛汽車。」
畢志磊站在男孩子們中間,大聲說:「叔叔當過偵察兵,我們現在按偵察兵的雨中行軍訓練朝學校跑步,好不好?」
「好!」
畢志磊喊著「一二一」的口令,跑在孩子們的前邊。孩子們也隨著他的口令,步調一致地跑步前進,腳步把水花濺起老高。
學校設在村落的旁邊,通往教室要經過一個操場,被孩子們踏得泥濘不堪。教室的門窗已經損壞,牆壁上的泥皮斑駁,顯然是幾十年前修建的。教室的牆壁上寫著紅字標語:教育是富國之本!後邊那個巨大的感歎號像是剛用紅漆塗了。石箐箐把車開到學校門口停下,女孩子們又把書包掖在懷裡,給她說了一聲:「謝謝阿姨!」就衝進暴雨中,衝向教室。
畢志磊和男孩子們高喊著口號,也從風雨中跑過來。
他們跟著孩子們衝進教室,看到老師和孩子們都淋濕了衣服。外邊下著暴雨,教室裡下了中雨,颱風刮走了教室頂上的遮蓋物,一股一股的雨水從房頂澆灌下來。風雨還從牆壁的縫隙、破損的窗戶射進來,抽打在老師和孩子們身上。孩子們臉色被凍得蒼白,身上劇烈顫抖。老師也是滿臉菜色,羸弱不堪,不時地用手抹著臉上的雨水,訓斥搗蛋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