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塘馬 第29章 第九章 (1)
    上午,一場籃球比賽剛剛結束,戰士們一邊歡笑一邊議論著那精彩的賽事,那歡樂的氣氛在塘馬村茅房農舍,房前屋後蕩漾著。

    鍾國楚走出劉正法家,穿過一小塊桑樹地,來到村東的荷花塘邊,他小心地走到池塘邊的踏陀上。那踏陀很簡單,一塊大石架在幾隻破甕上,那破甕的邊沿在水中清晰可辨,還能見到甕沿上有幾隻螺螺,偶爾會從那甕口處冒出幾條小小的紅鯉魚來,輕輕地遊蕩著,可愛極了。

    鍾國楚拿著毛巾俯下身來,那小小的紅鯉魚便躥入殘荷中,在青灰色的荷葉下繞著荷稈自由自在地游弋著。

    沒有硝煙,沒有槍炮聲,沒有廝殺聲,塘馬村顯得很寧靜,東望灣底下稻浪滾滾,北望,村邊桑樹片片,池塘環立。鍾國楚感到從沒有過的愜意,寧靜使他的心靈之瓣盡情地舒展開來。

    整訓,可把他累壞了,戰士們對這樣的單調生活也有些厭倦,適時地開一次運動會,調節一下生活節奏,活躍一下生活氣氛,效果出奇的好,戰士們在緊張的戰鬥生活中感受到了日常生活的美好。

    他捲起褲管,小腿肚露出一道傷疤,長長一道,表皮略紅,一看到這新傷疤,他不由得摸了一下脖子,也摸到一條長疤痕,光溜溜的,他直起腰向著塘馬的正北方向望去,眼前頓時朦朧起來……

    綿延磨盤山,巍峨丫髻山,起伏橫山崗,南面一山挺立,有六七十米高,樹木不多,山體盡暴露於外,山形為錐體,色澤為金黃,它就是溧陽北部有名的黃金山。山下西南面不遠處,一村依丘陵而據,遍植油松,村上有幾十戶人家,村南漸次遞減,地形卻一下子開闊起來。舉目南望,小石橋、大石橋盡收眼底,遠眺西南方,塘馬村依稀可辨。此村便是戴巷村,處在金壇、溧陽交界處,樹木掩映,是屯兵的好地方。

    晚上,戴巷小學燈火明亮,幾盞馬燈吊在粗大的木樁上,十幾個戴著「N4A」臂章的軍人在長方桌前開著會議,一位個子不高、臉容清瘦的幹部在講著話,他那從容不迫的姿態、堅定沉著的神情和那富有感染力的手勢,震懾著每一位與會者,他就是六師師長譚震林。一旁的鄧仲銘做著筆記,羅忠毅只側耳傾聽,其他幹部或凝神傾聽或沙沙地記著筆記。

    「同志們,毛主席告訴我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看來此仗非打不可了。」他「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馬燈跳動了一下,火苗忽地萎縮了一下,「不打則罷,打則必勝。」

    譚師長從參謀手裡拿過地圖,俯著身子看了一會兒,用手比劃了一下,「我們活動地區太小了,如果黃金山給頑軍奪取,我們就很難擺開手腳,我們兵力再多也擺不開,況且我們沒有固定防線,」他抬起頭微笑了一下,「但頑固派賊膽心虛,怕我軍迂迴穿插,且又想保存實力,所以並不可惜,況且溧陽北部的老百姓支持我們,所以我們有充足的勝利條件。」

    「對,」羅忠毅站了起來,牆上晃動著他那高大的身影,昏黃的燈光照在他臉上,明暗不一,似雕塑一般,「如果不狠狠打擊他們,我們就站不穩腳跟,只有給他迎頭痛擊,才能穩住這個地區。」

    啊,那天,就是五月二十一日下午,陽光多美呀,照在山岡的茶葉樹、油菜籽上……黃綠相間,河水閃閃,山岡起伏,竹林片片,好一幅戰地春色圖呀,沈先、朱光華跑步回來向羅司令報告,國民黨四十師已向我們進攻,先頭部隊一路已達陰山,一路已達考村,羅司令即令部隊立即戰鬥,下午二時左右,駐玉華山、諸社的四十七團一營兩個連開始與敵人接火,駐小石橋、東莊的教導大隊也先後與敵人交戰了。

    又見羅司令拿起望遠鏡了,他有一個特點,一遇敵情喜歡拿起望遠鏡觀察,然後迅速作出判斷,調度部隊,士兵在他手裡,就像棋子,一擺開就全活了。

    他轉過身吩咐通信兵,通知教導大隊劉一鴻及四十七團一營營長林少克利用小石橋、玉華山一帶有利地形伏擊敵人。

    他掃視了一下眾人,站在黃色的土山坡上,背倚著竹林,叫道:「鍾國楚,你率四十六團二營從唐家村、北捨,利用山溝作隱蔽插到范家莊、東莊,切斷敵人退路。」

    「是!」我朗聲答道。

    「黃玉庭,你率四十六團一營從小壩、大塘頭再到姜村,從側翼打擊,配合二營切斷敵人退路。」

    「是。」黃玉庭團長高聲答道。

    「旅部特務連做預備隊,」他猛地用手往下一劈,「給我狠狠地打!」

    「是!」我們齊聲答道,分路進擊。

    拿著槍,背著子彈袋,扛著彈藥彎著腰,我們穿行在丘陵間的小溝壑中。密集的槍聲、炮聲不時傳來,偶爾傳來一陣吶喊聲,抬眼望去火光沖天、硝煙瀰漫,鼻子能聞到那強烈的火藥味。

    「快,同志們,加油!」彎著腰,揮著手,我招呼著戰士們。戰士們穿著布鞋、草鞋,在黃色的丘陵溝壑中,跑步前進,腳下鬆軟的黃色泥土上留下了深深的腳印。丘陵斜坡上,綠色的油菜,黃色的麥子,青青的竹子,還有那些茅草屋在硝煙中變得模糊了。一個小戰士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另一個戰士上前扶起,二話不說,繼續前行,扛彈藥箱的戰士氣喘吁吁,扛輕機槍的戰士大汗淋漓,他們咬著牙奮勇前行,按時到達范家村、東莊。

    舉起望遠鏡西望,火光一片,黑霧重重,泥土四濺,那圓形雙筒劃出的前方天地中,隱隱約約看到一群人,忽地站起,顫顫抖抖向北開槍,一看那服裝顏色,一看那進攻動作,便知是只顧內耗的四十師頑軍,好傢伙,他們還在向北面小石橋四十七團一營陣地進攻呢。

    「嗒嗒嗒……轟轟轟!」隨著一陣吶喊聲、軍號聲,頑軍如崩潰的雪團一樣紛紛向南滾動,抱頭鼠竄的一副狼狽相,平昔的那股驕橫不見了。

    「絕不能放過這些民族敗類,同志們切斷他們的退路,跟我上。」放下望遠鏡,我拔出手槍,朝西連放兩槍,戰士們拿著槍吶喊著殺向西面。

    那些潰敗的國民黨「好漢」在硝煙中見到我們衝來,個個傻了眼,但他們馬上轉過神來,拚命衝殺,子彈瑟瑟地從耳邊飛過,戰士們怒火萬丈,一陣猛烈的掃射下,敵人向南面玩命奔跑。

    「追!」我揮動著手槍,冒著彈雨,穿過煙霧,迎著火光,吶喊著朝前衝去,戰士們齊跟著,吶喊著,衝向敵群。

    心潮奔湧,怒火在胸,腳下生風,子彈穿膛而出,敵軍應聲倒下,前面就是白土棚了,黃玉庭肯定到那邊了,敵人跑不了。

    「嗖嗖嗖!」子彈貼地面而來,地面上塵灰揚起,前面的目標難以看清,子彈呼嘯而過,明顯地感到子彈從耳邊而過所刮起的勁風……追,追,不能放過一個敵人……不好,右小腿怎麼發熱……不好,疼……不好,地面怎麼朝我擁來……

    「鍾政委,鍾政委!」警衛員叫喊著,我一愣,原來跌倒了,小腿熱乎乎,怎麼回事,一摸濕濕的,看看吧,「啊,血?」掛綵了,我知道,三年游擊戰爭在龍巖須口我就經歷過,沒錯,掛綵了。

    爬起來,我抓起地上的手槍,「別管我,衝!」但左腳不聽使喚,出奇地發軟,右腿疼痛異常,大地在晃動,火光在跳躍,硝煙在迴旋,「沖」,我咬著牙,但雙腿挪不動了,類似於夢中的不能移動的情景,咬牙,用盡全力,向前向前,心一陣猛跳,眼前一黑,腦海一片空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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