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第674章 好意
    許德勳被呂方這一提醒,立即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趕忙躬身道:「外臣今日得見尊顏,惶恐失態之處,乞大王見諒!今日吾王遣外臣前來,乃是為了和談一事!」

    「和談?」呂方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問道:「馬公要和談是好事,某家也不是窮兵黷武之人,只是不知此番許公前來帶了什麼條件?是要割讓州郡呢?還是奉上財帛?且說來聽聽!」話音剛落,兩廂的吳軍將佐們便發出一陣哄笑聲。

    許德勳如何聽不出呂方話語中的調笑諷刺之意,只是如今形勢比人強,只得咬牙苦苦忍住,強笑道:「大王說笑了,臨行之前吾王曾經說過,只要吳軍願意休戰,岳、衡、郴三州已為貴軍所據,便盡數割讓,吾國也願為下國,年年進貢,唯上國馬首是瞻!」

    「哦!」呂方聽到這裡不禁有些意動,按照許德勳所言,馬殷開出的條件就是吳軍現已佔領的州郡全部歸呂方所有,楚國全境共有二十四州,其中已被吳軍佔領的有岳、衡、郴三州,雖然從面積來看,吳軍所佔領的這三州只有很小一部分,但是從經濟人口來說,這三州乃是楚國的膏腴之地,又位於門戶之處,遠非西南那些州郡能夠比擬的,只要吳軍能夠據有這三州之地,佔領併吞剩下的地盤不過是時間的問題,馬殷拿出這個條件來,實在是已經很有誠意了。一旁的陳允看出呂方的心思,連忙伸腿在几案下踢了對方一下,以目示意。呂方立即反應了過來,冷笑道:「許公當真是說笑了,那些州郡乃是我軍將士百戰而得,本就是我吳國囊中之物,如今我軍兵臨潭州城下,馬公又說將那三州割讓與我,豈不是拿我們自己的東西割讓給我們自己,天下間豈有這般道理,汝莫非以為我呂方是傻子不成?」

    許德勳強辯道:「大王此言差矣!貴軍雖然連戰連勝,但也死傷不少,我呂師周都督正領大軍趕來,城中收拾餘燼尚有精兵數萬,那時內外聯合,以大王之強,也未必能保全勝。俗話說『兵凶戰禍,勝負未知』,大王棄平易獲大利,蹈凶險以求僥倖,恐非智舉吧?」

    「許公果然舌辯無礙,連本王聽到這裡都有些心動了!」呂方大笑道,突然他語意一轉:「只是日前我已得軍中急使來報,鍾吉州已經大破當面敵軍,你口中的呂都督如今已為吾軍階下之囚,哪裡還有內外聯合?許公現在還有什麼話說?」說到這裡,呂方對一旁的陳允道:「陳公,且將吉州來信拿給許公看看,免得讓他以為是某家誆騙於他!」

    許德勳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陳允遞過來的帛書,此時對許德勳來說身邊一切彷彿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這封帛書,他的雙耳已經聽不見兩旁吳軍將佐的笑談聲,一雙眼睛呆呆的盯著帛書上的每個文字。奇怪的是,每個字他都認得,偏偏卻看所表達的意思。許德勳猛的閉上眼睛,他只感覺到兩行淚水從臉頰上流了下來,打濕了他頷下的鬍鬚。

    突然,許德勳猛的睜開雙眼,沉聲道:「那大王要怎麼樣才願意和談?」

    看到許德勳那麼快就從沉重的打擊中重新恢復了過來,呂方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欽佩的神情來,他下意識的坐直了斜靠在憑几上的上半身,用很鄭重的口氣答道:「若要和談,那得應允某家三個條件!」

    「大王請說!」

    「第一,楚國必須立即交出錢一百萬貫,谷六十萬石,布帛四十萬匹的犒賞來!然後每年還要支付錢二十萬貫,谷十萬石的貢賦!」

    許德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起來,呂方這簡直是要把湖南的地皮都刮乾淨了,但是他並沒有反駁,他想了一會,答道:「貢賦沒有問題,某這裡就可以答應,只是犒賞錢裡的一百萬貫錢甚難,楚地本就缺乏銅錢,這幾年有連續戰亂,茶商絕跡,稅錢不足,可否先出五十萬貫,剩下的且寬限些時間,待到茶稅收上來了,再補上可否?」

    「無妨,某家自有主張,能讓貴方能夠出得起這價錢,只要許公先答應了這個數字即可!」呂方笑道,臉上滿是有了成算的笑容。許德勳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寒意,只是形勢如此,不管多麼苛刻的條件也只有先應允下來,換得吳軍的退兵,才有未來。想到這裡,許德勳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既然如此,某家便應允了第一個條件,請大王說第二條吧!」

    「好,某家第二個條件便是貴方必須割讓岳、朗、澧、辰、潭、衡、郴、永八州!」

    「什麼!」許德勳聽到這裡,也顧不得失儀,霍的一聲便站了起來,厲聲道:「大王好大口氣,將這八州割了去,那我大楚還剩下什麼?那還要和談作甚?」說到這裡,許德勳一甩衣袖便要離去。其實也怪不得他如此,呂方所要割讓的七州中潭州便是後來的長沙,乃是三湘的中心,岳、郴、衡乃是楚國的富庶之地,其餘數州要麼是邊防重地,要麼則是交通樞紐,這八州一旦被吳國割去,楚國則處於了籬笆盡去,生死仰息於他人的絕境。

    呂方卻絲毫不為對方的無禮舉止所動,笑道:「許公若是要走,我也不攔,來人,送客!」

    許德勳聞言停住了腳步,方纔的激憤已經過去,他強壓下胸中的怒氣,回頭道:「大王,您這般一口氣割去了八州,什麼都不給我們留下,這,這可不是什麼和談吧?」此時許德勳的言辭和方才差不多,只是口氣軟弱了起來。

    「哦?」呂方笑了笑,道:「莫非許公以為某家方才開的條件過分了些?」

    許德勳沒有回答呂方的問題,乾脆來了個默認。呂方笑道:「某卻不這麼看,

    某還以為這條件開的既有理又有節,端的是為了貴方的利益著想的,只是許公一時間還沒瞭解某家的深意呀!」

    許德勳聞言不由得氣惱萬分,卻又不敢發作,只得沒好氣的答道:「外臣愚鈍,還望大王拔冗開解!」

    「某家記得許公方才提出和談時曾經說過,汝國願為大吳之下國,年年入貢,唯我大吳馬首是瞻,對嗎?」

    「不錯!」

    「那好,我呂方要割讓的八州中,岳、朗、澧、辰四州與荊南不過一江之隔,你們也知道,我大軍平定湖南之後便會揮師北向,進取荊州,第一步就是攻略江陵,這四州定定然要拿下的!貴方既然既然唯吾馬首是瞻,總不會阻礙某家的經略荊襄的大業吧!」

    許德勳強壓下心中的怒氣,亢聲答道:「那好,這四州也就罷了,那剩下四州呢?這四州又沒與荊南比鄰?總沒有礙著大王的大業吧?」

    呂方擺了擺手,笑道:「許公莫急,的確永、潭、衡、郴四州沒有與荊南交界,但我一旦揮師北上,江西必然空虛,潭、衡、郴乃是江西的屏障,某家若不拿在手裡,總覺得怕有人在背後起事,心裡發寒,貴方既然願為我大吳下國,想必是不會讓某家心裡發寒吧?」

    許德勳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呂方話中之意:既然接下來他要大舉北侵,就不會給背後留下什麼隱患,若是自己拒絕割讓這三州,只怕他就要先把這隱患連根拔起了再說,自然這和談也就達不成了。想到這裡,許德勳抬頭道:「既然如此,外臣便大著膽子做個主,將這七州割讓給大吳了,大王可以說第三個條件了!」

    「不對!」呂方搖了搖頭,道:「是八州,還有一個永州。」他的語氣十分堅定,絕無半點可以商量的餘地。

    「永州?可那裡乃是敝國腹地,既不靠近荊州,也不靠近江西,大王要割讓此州作甚?」

    呂方搖頭道:「看來本王這番苦心許公還是不明白呀,也罷,今日趁著眾將都在這裡的時候,某便將這話說明白了,也讓許公明白並非我呂方貪得無厭。許公,我記得楚王已經年歲不小了吧?」

    「不錯!看這和永州有什麼關係?」

    「許公莫急,且聽呂某慢慢解釋!」呂方倒也耐煩的很,慢慢說下這樣一番宏論來:「說句不怕忌諱的話,這亂世之中,生死無常,楚王說不定哪一天就去世了也說不定,他今日說願為大吳下國,可繼位之人可未必願意,那時兩國刀兵四起,反而害了百姓。若永州在大吳手中便不同了,那永州位處湖南腹地,瀟湘二水匯合與此,期望湖南各州不過數日,若我委一重將,領三千精兵駐紮於此地,貴主鑒於利害,也不會做那愚事,兩國之間不起刀兵,馬家自然也能享國長久,遺祚千年了,許公以為本王方纔所說的有道理嗎?」

    「這,這個?」許德勳聞言不由得語塞,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呂方的意思是要把位處湖南腹地,交通便利的永州作為己方監視軍隊的駐地,一旦楚國出現叛亂,便可立即以此地為作戰基地,外用調動大軍征討,內有精兵呼應。,迅速撲滅叛亂。割讓永州就可以撲滅楚王心中最後一絲復仇的希望,迫使對方老老實實的當呂方的附庸,自然就能國祚綿延啦。只是呂方這話聽起來雖有道理,但為免有些一廂情願了些。

    「我也知道許公現在覺得有些不舒服,可戰國時六國疆土無一不遠遠勝過衛國,可衛國卻至二世時才亡,享國之久遠勝六國,『齒雖堅,不能久已,水雖柔,頑石可穿』,有些道理再過些年許公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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