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訓面朝大門,卻是背對著著剛剛走出乘輿的徐知誥,與他爭吵的徐虎卻看清了來人面貌,顧不得與徐知訓再爭吵下去,上前叉手行禮道:「見過知誥公子,大公子要進王府參見太夫人、弘農王,依照末將先前得到的軍令,除都指揮使、嚴書記還有您三人以外,其他人都不得面見太夫人和弘農王,如何處置,還請知誥公子示下。」
徐知訓回過頭來,看到方才自己口中的「狗雜種」便在身後,顯然已經聽到了自己剛才的辱罵之詞,臉上頓時又紅又白,冷哼了一聲,偏過頭去。徐知誥卻只裝作未曾聽見,拱了拱手笑道:「大兄今日要見太夫人和大王,卻不知有何事情?」
「某家也是淮南將佐,見見太夫人和大王,請個安,問聲好也是份內之事,還要什麼事情嗎?」徐知訓的話語頗有些言不由衷,但卻強項硬頂著,不說實情。
徐知誥笑了笑,道:「大兄說的是,正好小弟正要去探望太夫人和大王,不如我們兄弟倆便一同去吧!」說著便伸手抓住徐知訓的胳膊,要一同進府。
徐知訓方才看到徐知誥來了,就知道自己所謀之事今日是不成了,本是想臨時胡謅幾句搪塞過去便是了,卻沒想到徐知誥當真要一把抓住自己一同進府。徐知訓趕忙掙開臂膀,轉身離去,一邊走還一邊喊道:「某家現在又改主意了,明天,不後天再去拜見大王和太夫人,那時候你徐虎可不能再攔著我了!」
「也好!知誥拜送兄長了!」徐知誥對著徐知訓微微一躬,待到他直起身來,徐虎上前低聲道:「大郎這廝行跡蹊蹺的很,其間必有所圖,知誥你不可不防!」
「某家理會得!」徐知誥點了點頭,他轉過身來,方才臉上的微笑已經消失了,低聲道:「義父身子還沒大好,這些小事便莫要勞煩他了,眼下廣陵城中四處都是敵人,咱們內部可千萬不能出問題,你且將這王府看管好了,咱們以靜制動便是。」
「是!」徐虎點了點頭,徐知誥又叮囑了兩句便進府去了。
徐知訓離開王府,騎在馬上卻是越想越氣。方才徐知誥雖然持禮甚恭,但他又不是傻子,豈會不知道表面下的輕蔑之意。一想到自己這個嫡長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卻被一個義子如此輕蔑相待,他就越發鬱怒如狂。
「駕!「徐知訓猛然一鞭子抽在坐騎屁股上,那坐騎吃痛,猛的飛奔而去,徐知訓身旁的護衛正要趕上去,卻聽到徐知訓厲喝道:「不許跟上來,否則就莫怪某家的刀了!」那幾名護衛聞言,腳步立刻慢了下來,這個主子喜怒無常,發火的時候一刀砍下來也是尋常事,還是莫觸霉頭的好。
徐知訓驅策胯下坐騎一路狂奔,待到他心中氣惱發洩的差不多了,馬兒放慢腳步,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城西的一個偏僻所在,古時中國城市往往面積頗大,便是城牆以內也往往會有大片的野地,徐知訓此時所在的這塊地方道路兩旁便長滿了灌木雜草,茂盛處足有一人多高。徐知訓調轉馬頭正準備回府,卻看到來時路旁草木搖動,跳出四五個人來,都手持刀矛,神色兇惡的向自己這邊逼過來,顯然不懷好意。
徐知訓也不是傻瓜,立即拔刀前指來人喝道:「爾等是什麼人,吾乃淮南親軍都押衙徐知訓,快快讓開道路,否則小心某家刀下無情!」
來人卻不讓開,為首的冷笑一聲:「某家自然知道你是誰,告你個乖,今日便要砍下你的腦袋,去祭奠主上的英靈。」說罷那人便擺了擺手,身後的同伴便散開來,隱然間已是一個扇形,包裹過來。
徐知訓到此時已經明白已經碰到了對頭,心中不禁暗自後悔方才自己不應該丟下親衛獨自亂跑,不過他好歹也是見過陣仗的,心知此時只有硬衝破包圍,否則若被這四五個顯然頗有默契的傢伙包圍起來,自己只有死路一條。想到這裡,他大喝一聲,用刀在馬屁股上猛的刺了一下,馬匹吃痛,便朝那匪首撞了過去。那匪首見徐知訓來勢兇猛,趕緊跳開,卻立足未穩,被徐知訓一刀劈在頭上,腦袋被劈開半邊去了,立刻倒地身亡,周圍其餘幾人見來人如此兇猛,下意識的讓開道路,徐知訓乘機衝了過去,連連打馬,頓時扯開了距離,眼看追不上來了。徐知訓正慶幸自己逃出生天,胯下馬兒突然一聲長嘶,便翻倒在地,他還不知道是什麼回事,便從馬背上雲裡霧裡的跌了出去,跌了個七葷八素。
徐知訓趕緊翻過身來,只覺得全身上下無處不痛,也不知道傷勢如何,便聽得一聲大喝,一旁的草叢中跳出一條漢子,手中提了一根木棍便當頭打了過來,他趕緊下意識的頭一偏,便被打在左肩上,只聽得卡嚓一聲響,徐知訓便覺得半邊身子一陣劇痛,眼見得那漢子提棍起來要再打,徐知訓趕緊抓起佩刀橫掃,正好砍在那漢子得小腿上,那漢子一聲慘叫,便單膝跪在地上,徐知訓趕緊拔刀直刺,將對手當胸刺了個對穿。那漢子掙扎了兩下,終於倒地氣絕身亡。
徐知訓看到對手身亡,這才鬆了口氣,才發現自己左臂已經動彈不得,肩膀也腫脹起來,應該是骨折了,他勉力站起身來,去看戰馬的情形,才看到不遠處的地上橫亙著一根繩索,顯然這根絆馬索便是自己坐騎突然跌倒的原因。這時,遠處傳來一陣罵聲,徐知訓抬頭望去,卻是先前伏擊自己那夥人追殺過來了,看來這使棍漢子與那批人是一夥的,一撥人圍攻,而他便在來時路上設伏襲擊。徐知訓趕緊去牽自己的坐騎,卻不由得叫苦不迭,原來那馬兒方纔那一跌已經摔斷了前足,莫說載自己逃走,便是重新站起身也是不行的了。徐知訓無奈,只得轉身逃去,可他左肩受了重傷,手臂無法擺動,逃跑起來動作極為不協調,不過跑了百餘步便被追了上來,包圍了起來。徐知訓提刀相抗,眼見得強弱懸殊,就要喪命當場。
正當此時,突然嗖的一聲,包圍徐知訓的一名持刀匪徒仰頭便倒,卻是咽喉中了一箭。場中人頓時大驚,徐知訓正驚疑間,卻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呼喊聲,轉身一看五六十步外一群人正往這邊趕過來,依稀正是城內駐軍的服色。那幾名匪徒見狀,對視了一眼,便紛紛轉身逃走,徐知訓死裡逃生,才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疼,便一屁股坐了下來,不一會兒那隊兵卒便趕了過來,果然是新近募集的新軍,為首那人滿臉虯髯,右頰有一條寸許長的刀疤,手中提了一張彎弓,想來方纔那箭便是他射的。那疤臉漢子看見徐知訓服色,知道是一名高級軍官,斂衽行禮道:「吾等行動遲緩,郎君受驚了,還望恕罪!」
「罷了!」徐知訓喘息了兩口,才覺得好了些,這時十幾名追擊的兵卒回來了,方才伏擊徐知訓的匪徒除了一人逃脫了以外,都被斬殺生擒回來,徐知訓看了看這隊軍士行止間頗有法度,倒是不太像剛剛訓練完的新兵,心中不由得一動,暗想:「徐知誥之所以能得父親信重,不過是仗著自己從京口借了一千兵,回來後又練兵成功,說到底還是手中有人。我若想成事,只靠自己一人是決計不成的,這疤臉漢子倒是射術不錯,手下士卒也練得不錯,若能拉攏過來,倒是一個好助力。」想到這裡,徐知訓便擠出一絲笑容,從腰間取出一面魚形銅牌來,道:「某家便是淮南親軍都押衙徐知訓,爾等是什麼人!」
眾人聽到這裡,立即跪了一地,為首的那疤臉漢子沉聲稟告道:「小人是親軍右衙第三指揮丙都都頭薛捨兒,接應來遲,請將軍治罪!」
「都起來吧!」徐知訓上前扶起薛捨兒,笑道:「我方才遇險,若無你們相救,便是性命不保,你們有功無罪,我要重重賞你們!」說罷他拿起薛捨兒的那張弓,伸指撥弄了兩下緊繃的弓弦,笑道:「好弓,幾石的?方纔那箭可是你射的?」
「一石五斗的,方纔那箭正是小人所射,仰仗將軍洪福,幸而中的。」那薛捨兒臉上卻是無喜無怒,只是低頭答話,拘謹之極。
「那是你射的准,和我有什麼關係!」徐知訓一邊笑著回答,一邊讓其餘士卒起身,他此次倒是著實裝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不時拍打一下士卒的肩膀,讓這些第一次見到如此高級軍官的新兵著實開了一番眼界。這時那薛捨兒沉聲道:「將軍,您肩上有傷,要趕快醫治,這裡一時間也找不到馬匹乘輿,不如便先做個擔架供您乘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