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璋的射擊彷彿是一個信號,一陣投槍雨點般的落在明州軍的隊伍中,帶起一陣短促的慘叫聲,這種武器在近距離內比起弓弩更加可怕,被擊中的倒霉蛋即使不會喪命,也會立刻倒地不起,即使用能夠用盾牌擋住,被投槍貫穿了的盾牌也會變得難以揮舞。陳璋在考慮到夜襲中雙方的距離之後,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明州軍的慘呼聲還沒有平息,便只見數十名手持短兵圓盾的披甲大漢猛衝過來,將本來就已經頗為混亂的陣型撕的四分五裂,陷入了混戰中的明州軍士卒驚駭的發現,眼前的對手兵甲十分堅利,身上居然都披著上好的鎖帷子,弓矢和刀劍砍割難傷,明州軍的對手中能有這等裝備的只有一家,眼前這些敵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陳璋一刀砍翻了眼前的對手,補上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只見眼前已是空蕩蕩的一片茅草,原來他已經衝破敵陣,殺了個通透,回頭一看,只見剩下的敵兵已經被截作三四段,少的四五人,多的有十七八人,正被手下圍攻,被殲滅不過是時間問題了,倒是最大的一股敵兵背靠背排的緊密,手中長矛一致對外,不住攢刺,宛如被逼入絕境的猛獸一般,自己部下雖然勇武,遇到像這等困獸,也不敢相逼太過。
「你們閃開,讓長兵的兄弟們上。」陳璋大聲下令道,突襲前他估計這等夜襲戰,道路狹窄,茅草深長,定然是短兵相接,人自為戰,並非長兵用武之地,於是讓大半士卒準備短兵大盾,只留下三十人選用長矛,準備用在最後掃蕩攻堅之用,眼前便是使用的好時候。隨著陳璋的號令聲,前面的士卒散開隊形,留出後面養精蓄銳許久的長矛隊衝擊的空間來。
隨著有節奏的腳步聲,手持丈許長長矛的士卒們壓了上來,鋒利的矛刃在月光下顯得越發陰冷,彷彿渴血一般。看著眼前的情形,趙權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這等長矛方陣對沖,比得就是哪邊陣線上的長矛更多,士卒更能忍耐,更能維持陣線的完整。自己這邊為了防止持短兵的敵兵攻擊側翼,所以不得不排成了一個圓陣,兵士分散在四周上,這樣一來,與敵兵接觸的那段戰線上的士兵密度要少得多,自然勝負也就可想而知了。想到這裡,趙權一刀斬斷那貫穿右肩的弩矢露在體外的尾部,推開攔在他身前的親兵,大喝一聲,便向前撲去。
陳璋站在一堆屍體前,看著余修正努力的辨認著眼前的屍體,這可不是一個好差事,在方才殘暴的死戰中,陳璋的手下幾乎把這些頑強的敵人砍成了碎片,要在這些遍佈內臟和碎肉的屍堆中找到自己的目標,無論在嗅覺上和視覺上都是一種奇妙的考驗。余修竭力壓制嘔吐的衝動,迅速的在屍體堆中搜尋著,雖然他身後那名男子沒有說話,可那對緊盯著他背脊的眼睛只讓他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如果讓他選擇的話,他寧願面對眼前這些碎肉塊,也不願回頭去面對那個可怕的男人。
「找到了,找到了。」隨著驚喜的叫聲,陳璋好似被撥動了機簧的木偶,快步趕到了余修身旁,只見在兩三具屍體的下面,露出了一具粗豪漢子的屍體,身上穿著的明光鎧說明了他的軍官身份。陳璋仔細的檢查了一下對方的屍體,果然右肩有一處箭傷,正是自己開戰時射中的那人,他扭過頭沉聲問道:「此人便是敵軍酋首?」
「不錯,此人乃是趙賊的義子,便是島上守軍的頭目,名叫趙權。」余修小心答道,他此時已經從骨子裡對陳璋有了一種恐懼心理,深怕有一句話說錯了,引來殺身之禍。
「好!」陳璋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回頭下令道:「快將取下此人的首級,鎧甲也剝下來,好生保管,還有,再挑幾個機敏點的弟兄,換上敵軍的服裝。」
翁山城,副將正焦急的在大門前來回踱步,方才趙權領兵出去後不久,他便聽到海風帶來的一陣陣廝殺聲,雖然由於天色的原因,他無法看到戰鬥的詳情,可是趙權遭到襲擊這一事實本身就說明了很多了,眼下天色未明,他如果再派出人在漆黑的山路上去搜尋,不過是給敵軍一個新的靶子,而且城中的守兵的數量也降低到了一個危險的邊緣,剩下的不到五十名守兵連在土牆上站一圈都不夠,想到這裡,那副將不由得開始在心裡抱怨起趙權的固執己見,如果他聽從自己的勸諫,呆在城中等到天明再說,自己也不會落到這麼尷尬的局面下。
這時,城外的山路上傳來一陣激烈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副將停住了來回的踱步,跳上土垣往聲音來處看去,藉著門口的火光,可以看到山路上有幾個狼狽的身影,相距這邊不過一箭之地了,守兵們開始警惕的張弓布矢,對準了那幾個可疑的身影。
「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是自己人。」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喊叫聲,聽到聲音是熟悉的明州口音,守兵們的緊張鬆弛了少許,有幾個人還回頭去看身後副將的臉色。此時那幾人已經跑到相距城門不到半箭的距離了,藉著火光,已經可以看清楚對方身上的正是明州軍的服色,只是盔甲已經不在了,想必是為了逃跑時方便,已經被他們丟掉了。
守門的校尉看了看副將的眼色,上前大聲喊道:「趙將軍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幾人已經跑到相距城門不過五六丈的距離,高聲應答道:「快開門,我們出來沒多遠便遭到伏擊,大夥兒被打散了,趙將軍生死不知,我們仗著路熟才好不容易逃回來,敵兵已經在後面追過來了,快開門放我們進來。」
此時在那些人來路出現了不少火光,應該就是他們方纔所說的追兵,那幾個逃兵發出了一陣不安的騷動,守門校尉卻不為所動,繼續問道:「那些襲擊你們的是什麼人?」
「我們怎麼知道,夜裡突襲大夥兒都打懵了!」逃兵焦急的回答道,看到還不開門,他補充道:「說不定是鎮海軍,他們裝備很好,士卒們都有披鐵甲,動起手來看得出都是精兵,快開門放我們進去。」
聽到逃兵們的回答,守門的校尉轉過身來請示道:「依在下看,便讓他們進來吧,反正只有四五人,也不怕他們翻了天去,若是不讓他們進來,只怕傷了弟兄們的心。」
副將點了點頭,此時他的心情十分沉重,如果那幾個逃兵說的是真的,這些鎮海兵是怎麼到這孤島之上的呢,要知道前幾日這裡的天氣很糟糕,難道他們是插翅飛來的嗎?
余修猶豫的看著逐漸推開的大門,彷彿一隻猛獸張開的大嘴,將一切吞噬進去,他伸手到衣服中,緊握了一下短刀的刀柄,那種堅硬的觸覺給了他一點信心。
「自己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他抬起頭來,第一個往城門口跑去。
山路上的火光來的甚快,守兵剛剛關上大門,對方便到了大約半箭之地,便展開隊形,副將阻止了手下放箭的行動,眼下天色未明,放箭也殺傷不了幾個敵兵,反而會暴露自己守兵不足的實情,不如拖延下去,等待山下的援兵。
追兵展開隊形後,便有六七人往城門這邊走過來,守兵們藉著火光看得清楚,只見這六七人身上的甲冑反射出火光,顯然都是鐵甲,看這幾人裝束,除了為首一人,其餘應該都是普通兵士。守兵們想起先前先前那幾個逃兵的喊話,心中不由得搖動起來,難道這真是鎮海軍,在這惡劣的天氣,他們怎麼上島來的呢,眼前這些就是全部還是他們只是大軍的前鋒呢?
陳璋停住了腳步,對身後的手下做了個手勢,後面的親兵舉起了一個木架子,上面披著一副明光鎧,正是從趙權的屍體上剝下來的,另外一名力大的兵士則將趙權的首級用竹竿挑了起來,讓守軍觀看。過了一會兒,一名大嗓門的軍士高聲喊道:「城中的明州賊聽著,鎮海軍水師統領周安國領戰艦百艘,大軍萬人已經攻下明州,我等不過是大軍前鋒,賊將趙權已經授首,首級和甲冑便在眼前,爾等若是識相,便棄兵開門投降,還可保住家小性命,不然大軍一到,這區區小城必然化為糜粉,妻小沒入官府為奴,那時可莫要後悔呀!」
那士卒喊了兩遍,一旁挑著首級的兵士取下首級,上前助跑幾步,用力將趙權的首級往城中擲去,他力氣甚大,首級越過土垣上的木柵欄,遠遠的落在地上彈了兩下。早有軍士將其撿了起來送到副將面前,副將接過一看,只見其濃眉虯髯,果然是趙權的首級,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