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第356章 曲折2
    徐綰被許再思壓制多年,一下子被對方這般相待,積威之下,一時間竟然呆住了,一旁的親兵見狀立刻撲了上來,將許再思拖到一旁,摁到在地上,響的脆的很是吃了不少,饒是許再思在行伍中打熬了二十餘年的身子,此時也只能咬牙苦挨,動彈不得。

    徐綰醒過神來,趕緊呵斥手下放開許再思,對方早已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他來到許再思身旁,只見其已是滿臉青紫,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幸好筋骨沒有什麼大礙,便吩咐手下將其扶起,不服氣冷笑道:「某家也知道那趙引弓的確不是什麼好鳥,只是這年頭,各家都是利合則友,利分則敵,哪有什麼道義可言,眼下呂方想要併吞我們,趙引弓那廝和我們情形相似,有何不能與他聯合的?」

    許再思挨了不少狠的,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他心知此時不可急躁,強自壓下心中的怒氣勸說道:「徐家兄弟,你要來當武勇都這個家,也不是不可以,反正當年大夥兒一同從淮南逃到這裡,到今天這個局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只要能對大伙好,誰來當這個家都一樣。只是萬萬不能與那呂方相抗,更不要說與趙引弓這廝聯合。其一、楊行密正有事於田、方二人,呂方可以全力於我,其已經據有兩浙之地,我等孤軍如何能與之相抗,此人能容得陳璋、高奉天這等降將,也能容得了我們,如今只不過我等居於臥榻之旁,實在是不安心罷了,只要表明降伏的態度,必有我們的一份天地。其二、趙引弓在越州血債纍纍,又出賣過浙東聯軍,將周邊勢力得罪了個遍,我等若與之聯兵,不說別的,軍中那些兩浙降兵和本地豪強第一個便不答應,不用呂方過來打,他們便全投到那邊去了,我們本就是客兵,兵少糧寡,連內部都不穩,那如何能敵得過呂方。如今數千弟兄的身家性命都在你的手上,千萬不能莽撞行事呀!」

    許再思這一席話說得言辭懇切,他身為一軍主將,平日裡言出法隨,哪裡像這般苦苦哀求般的解釋,讓一旁的親兵將士也聽得色變,這些徐綰手下親兵平日裡驕狂自負,視兩浙軍隊如犬羊一般,可是方才親眼看到小丘上的苦戰,不過小丘上區區兩百餘鎮海兵,便打得如此費力,更不要說呂方的總兵力遠遠多過己方,再想起昔日看到的鎮海軍舟師龜船的厲害,心裡先怯了三分,不由得將目光一齊向頭領那邊轉過去。

    徐綰聽到這裡,臉上陰晴不定,不由得躊躇起來。原來數日前呂方遣使至越州,向許再思徵兵千人進駐衢州,許再思立刻答應了要求,並從自領的左衙中選了千人。可是這些兵卒本就不願離家遠行,又聽聞福建那邊瘴氣嚴重,出征能還者十不存一,軍士們鼓噪了起來,劫持了軍官在城中發動了兵變,將許再思和支持他的軍官扣押了起來,並擁立徐綰為越州刺史、武勇都都知兵馬使。這徐綰本就不同意許再思依附呂方的命令,起事之後順勢召集各縣駐軍,前出至石城山,隔斷運河,並排除使臣前往明州,與趙引弓聯盟,準備與呂方決一死戰。由於許再思所領左衙中許多將吏的家室都在杭州,為防止他們戰時不穩,徐綰便將他們集中扣押起來,並將這些軍隊放在陣前,好監視其舉動,結果還沒開戰便被熟悉武勇都內情的許無忌看出不對來。

    徐綰來到許再思身旁,低聲附耳道:「你我雖然意見相左,可都不是為了一己富貴,乃是為了一同南下的弟兄們福祉,也罷,便讓上天來判斷誰對吧!待會我會派人將你和那些將吏送到州城中,若是這一戰敗了,今後武勇都的弟兄們便靠你照顧了。」說到這裡,徐綰突然高聲下令道「來人,將許將軍還有那些扣押的將吏悉數送到州城中去,好生相待。」

    許再思聽了一愣,轉眼之間便明白了徐綰的意思,若是他打敗了呂方自是無話可說,若是敗了,那些越州本地豪強自然是立刻倒向呂方,痛打這些外鄉人組成的武勇都,那些敗兵的處境便堪憂的很。這個時候,一直對呂方忠實,只是為亂兵所挾制的許再思便可以和那些將吏,一同重新掌握這些敗兵,重新投入呂方麾下,使之不會成為趙引弓一同滅亡。徐綰這番奇怪舉動的目的便是兩邊下注,為武勇都買了一副雙保險。

    想到這裡,許再思不由得百感交集,平日裡鐵石般的心腸也不禁有了幾分鬆動。這時,一旁的親兵依照命令將其推了出來,他強自轉過頭來,只看到往日同僚的背影,孤單而又倔強。

    山丘上,劉滿福跳下馬來,正仔細的觀察著約莫半里外敵軍本陣的動靜,身後殘餘的友軍步兵正緊張的捆紮擔架,好將受傷的袍澤一同帶回己方陣地,騎兵們都跳下馬來,這些老兵們抓住緊張的戰鬥間隙給戰馬餵上幾口精料,紮緊有些鬆了的馬肚帶,這些小細節在激戰時往往能夠挽救他們的性命。

    突然,劉滿福的肌肉突然緊繃起來了,遠處的敵陣前一陣忙亂,卻是步兵們正在搬開陣前的路障,接著便是一陣煙塵泛起,武勇都的騎兵出動了,他們立刻分成兩個縱隊,像雙臂一般向小丘合攏過來,顯然意圖是想要將自己完全殲滅在這裡。

    劉滿福跳起身來,這小丘離己方陣地還有約莫一里左右,若是自己立刻上馬撤退,敵方自然是追不上自己的,可是這些傷疲交加的步卒們便會落入敵兵手中,這對鎮海軍的士氣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而且,己方的陣地還沒有完全修築完畢,爭取時間,不讓對方看出本陣的虛實,也是騎兵的任務。幾乎是轉瞬之間,劉滿福便做出了決定,他下令步卒們立刻出發,然後讓手下的騎兵先將山丘上的短矛盡數集中起來,然後指揮騎兵們下了小丘。

    劉真騎在健騾上,正大聲的呼喝著,指揮著手下收攏隊形,向另外一側的友軍靠攏。他本是東都人,光啟元年,孫儒擊破東都留守李罕之,將東都焚燬一空,老少填溝壑,少壯劫入軍中,從那時算來,他披甲持兵已有十餘年了,如今他在武勇都中也是一個指揮兩百人的校尉了,在看到敵軍騎兵沒有丟下步兵先撤時,他就立刻判斷出分為兩隊想要包抄敵軍的舉動太冒險了,對方在高地上,視野開闊,又是騎兵,完全可以趁己方還未合攏前,先擊破一支,然後再飄然退去,畢竟己方的騾子軍雖然在戰場上機動不錯,可是論起騎射和衝陣還是無法與真正的騎兵相比,最有利的戰場方式還是下馬結陣而戰,這種戰場之上的對沖並不是他們所擅長的。

    正如劉真所料,劉滿福選擇了主動進攻,他並沒有直接從小丘上衝下敵軍,而是先下了下丘,然後繞過小丘,迅速的繞到敵軍的側面,發起橫衝,待到敵軍發現這些狡猾的騎兵並沒有撤退,雙方相距不過二十餘丈遠了,第一陣箭矢已經落到了他們的頭上。

    由於距離的原因,這些箭矢並沒有造成多大的殺傷,可是仍然不可避免的對對方造成了巨大的混亂。騾子軍的指揮官聲嘶力竭的發出號令,要求手下們跳下坐騎,以這些騾子為掩護,組成軍陣。

    不管劉滿福的突襲帶來的混亂有多糟糕,指揮官的命令還是被盡量的執行了,騾子軍的士卒們不愧是武勇都中的精銳,他們幾乎是自發的,大部分軍士已經組成了四個棋盤形的小方陣,少許的遊兵正在借助坐騎的掩護用步弓向敵軍還擊,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兵在背後和兩側得到袍澤的掩護後,立刻便充滿了勇氣,準備用兇猛的衝擊讓這些突襲的傢伙付出代價。

    轉眼之間,雙方的距離已經縮短到只有五六丈了,武勇都的前排的士卒們幾乎可以看清楚敵兵臉上暴起的青筋了,他們蹲低身子,減小被敵軍刺中的面積,並將手中長槍的尾端柱入土中,鋒刃直指斜上方,這樣可以準確的刺中馬背上的敵兵。可是隨著一聲忽哨,鎮海軍的騎兵竟然沒有直衝敵陣,而是斜斜掠過,灑過一陣箭矢和短矛。

    武勇都的陣中立刻轉來一陣慘叫聲,由於雙方的距離不過五六丈,許多騎兵都瞄準對方的面容或者兩肋等甲冑遮掩不到的地方,許多武勇都的兵卒都是面孔中間而亡,就是有盔甲防護,距離如此之近,箭矢也會深深貫入身體,這在衛生醫療條件極差的古代,中箭者的死亡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劉滿福咬緊牙關,猛地一用力,將大腿上的箭矢拔了出來,鮮血立刻湧了出來,他咬牙撕破了一塊衣襟,將傷處包紮起來。方才武勇都的弓箭手的還擊也不是沒有效果,劉滿福便大腿上便挨了一下,雖說被他身上所披的鎖帷子擋了一下,可距離如此之近,又是威力遠遠大過騎弓的步弓,還是被透了過去,還好看箭矢情形,沒有淬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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