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走到那銅炮旁,撫摸著自己穿越以後製造的第一件火器,從內壁到外邊,由炮口炮耳,剛剛從模具中取出的銅炮尚未來得及打磨乾淨,炮身上還有許多*毛刺,不時咯得手掌刺痛,呂方卻毫不在意,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倒彷彿手下撫摸的不是一具金屬鑄造的死物,而是愛子一般。過了半響功夫,呂方方才大聲下令道:「來人,開始試炮。」
隨著呂方的一聲令下,四周的軍吏們紛紛退下,只留下陶大與那名幫手二人,雖然這是這兩人也是第一次發射,可是作為一名來自後世的穿越者,呂方早就制定了一套詳細的試射流程。一門新鑄造出來的火炮,試射有兩個目的:首先檢驗這門火炮炮身是否有氣泡,在最大裝多少火藥量的情況下發射炮彈才能保證安全;其次便是通過多次試射,測量火炮在不同仰角下的射程,用於建立射表,以供炮手在作戰時計算使用,由於呂方現在手中既沒有各種用於測量高低遠近的專用工具和受過培訓的人才,第二項工作也只能是先大略計算一下了。首先應該做的就是先由少到多,通過添加火藥的數量才確定這門火炮的的承受能力,為大規模鑄炮來提供初始數據。
待到眾人退遠了,陶大打開火藥桶,小心翼翼的用竹筒量了一桶火藥倒入炮膛中,那竹筒乃是專門為這銅炮製作的,一筒正好便是半升火藥,倒入後便小心的用一根粗頭木棍搗實了,再與那助手用鐵鉤一同吊起一枚炮彈,小心的調入炮膛中,再從炮身後處插入事先準備好的引信。陶大便讓那助手退到不遠處的沙包後,自己細心檢查過幾次後才從一旁的火爐處去了一根點著的松明子,點著了引信,便快步跑到那沙包後面躲藏。
遠處的呂方屏住了呼吸,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遠處銅炮上的那一點火光,終於那火光沒入了炮身,接著便是一聲巨響,炮口處紅光一閃,裝在小車上重達千餘斤的銅炮彷彿被一個無形的巨人猛地踢了一腳,猛地向後面退了幾步,接著整門火炮便籠罩在炮口噴出的濃煙之中。
呂方兩旁的將吏們都被突然的巨響嚇了一跳,幾名文吏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呂方卻是滿臉興奮,不待濃煙散去,便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那銅炮旁,細心查看炮身上是否有裂紋,倒把負責隨身護衛的王佛兒嚇的面如土色,趕緊跟上腳步。
陶大也趕緊來到炮旁,早已是目瞪口呆,他也未曾想到自己這些日子做出的竟然是如此器具,也怪不得那呂相公威脅說若有人洩露製作方法,便要全部斬殺,妻子沒入官府為奴。呂方待查看完畢炮身無恙之後,便開始讓軍士在前面空地處尋找彈著點,那河邊空地上只有些稀疏的灌木叢,一覽無餘,於是很快便找到了。眾人趕到後,只見一旁的一處灌木已經被當腰截斷,斷口處滿是焦黑,冒出一陣陣青煙,一旁的砂土地上有一個碗口大小的孔洞,孔洞的深度約有半尺,洞中正是那鐵製炮彈。呂方拔出腰刀,將那炮彈挑了出來,只見彈孔底部是兩塊已經被擊碎鵝卵石。
眾將吏看到這銅炮的威力,不由得紛紛咋舌,口快的呂雄第一個說道:「好厲害的傢伙,便是披了十層鐵甲,挨了這一下,只怕也得粉身碎骨,這下和我們做對的傢伙可要慘了。」
呂方矜持的捋鬚笑了笑,自己手下此時的驚詫讓他很有滿足感,作為一個經歷過現代戰爭影片洗禮的穿越眾,這門銅炮的威力在他看來,用前世的網絡用語來說,還真是「未夠班」呀!
一旁的高奉天這些日子來都在負責鎮海軍各個作坊,也算長了不少見識,他看到一旁的工匠正在測量彈著點到銅炮的距離,不由得眉頭一皺,上前一步問道:「主公,這兵器固然比弓弩犀利,卻不似弓弩準確,野戰之時,兩軍夾雜,只怕會誤傷友軍,便不好了。」
「果然還是瞞不過聰明人。」呂方暗自點了點頭,這高奉天果然是個明眼人,只看那銅炮打了一發,便看出這玩意是沒法用在野戰中的,起碼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是用不上的。看到眾將吏聚集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呂方對高奉天的話不置與否,轉身往那銅炮處走了回去,眾人雖然腹中滿是疑雲,卻也不敢出口詢問,只得跟在呂方身後。
待到呂方一行人回到那炮旁,陶大和他那助手正忙著用布刷蘸了醋水清理炮膛,將其中殘留的余渣清理出去,同時降低炮膛的溫度,以免重新放入的發射藥被高溫的炮膛點燃,待到一切處理完畢之後,陶大又小心的從火藥桶中取了一筒火藥倒入炮膛,接著又是一筒,搗實火藥,吊入炮彈,插入引信,眾將吏見過方纔那火炮發射的威力,不待陶大去取松明子,便快步退到遠處。陶大小心翼翼的點燃引信,趕緊退到掩護的沙包後面躲藏,由於裝藥量加倍,這第二炮的射程遠了許多,不待那些兵丁找到彈著點,呂方手下許多將領便自顧趕了出去,查看這一炮的威力,他們已經被這新武器的驚人威力深深懾服了,一想到這麼可怕的武器就掌握在自己一方手中,對於未來的勝利胸中便充滿了絕對的信心。
「主公,這銅炮可是裝藥越多,打得便越遠。」高奉天卻沒有隨著眾人去看那彈著點,而是走到呂方身旁低聲詢問道。
「不錯。」呂方答道,雙目卻是看著那陶大正在清理銅炮,眼睛一瞬不瞬。
「屬下為沙門時,也算是博覽群書,足跡所至,北至淮河,南至閩越,便是海外胡賈,也曾有過打過些交道,可像這等利器,卻是從未耳聞,卻不知主公是從何處學到的。」
呂方回頭看了高奉天一眼,笑道:「自然是自家想出來的。」
高奉天卻是繼續窮追下去:「那這些火藥呢?為製作這些火藥,主公讓各縣積糞做硝,後來還從海上運海鳥糞回來,莫非主公那時候便是為了製作這火炮嗎?」說到這裡,高奉天臉上已經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個。」呂方不由得語塞起來,雖說自己眼前的這門銅炮作為一件火器來說,還是十分原始的,可無論是炮耳、火門這幾個火器的基本特徵已經都具備了,更不要說事先為了準備火藥而大量制硝,這只能說明呂方在此之前就已經確定了這武器的可行性。無論是炮用火藥,前膛火炮的製造,火炮的發射技術,都是累積了數百年才逐漸發展成熟的,若說一個人就憑空想便能一夜之間盡數準備周全,那時決計不可能的。看著高奉天臉上的懷疑神色,呂方不由得焦躁起來,總不能說自己是千餘年後穿越而來的吧。
「這些都是佛祖托夢給我的。」呂方低聲道,他也知道中國古代知識分子幾乎都是些不可知論者,對於鬼神等宗教信仰的東西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像菩薩、佛祖之類的東西,也就用來哄哄下面的老百姓,自己是決計不信的,只是被高奉天逼得沒辦法了,只得那這個來搪塞一下。
「佛祖?」高奉天的臉上滿是懷疑的神色:「這佛祖講的是普度眾生,豈有製作這等利器荼毒生靈的道理。」
呂方腹中不由得連連叫苦,他方才隨口搪塞,卻忘了天下間豈有教授如何製造殺人利器的佛祖的道理,可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編下去了:「不錯,正是佛祖,那天夜裡我便是從佛祖那裡得知如何製造這銅炮的,佛祖還說,如今乃是末法時代,須得以霹靂手段,方得顯出菩薩心腸,只有早日掃平群雄,方能解百姓倒懸之苦。」
「說得好。」當呂方說到「以霹靂手段,方得顯出菩薩心腸。」時,高奉天不由得擊掌讚歎道,他雖然此時早已還俗,可畢竟自小便為僧,耳中儘是佛號謁語,眼中滿是佛經典籍,佛家普渡眾生,輪迴報應之說早已滲入骨子裡去了,可造化弄人,陰差陽錯之間,他卻將屠刀指向了自家寺院,還將靈隱寺這樣東南大剎拆了個乾乾淨淨,自己眼下所行,與佛經中的教誨更是背道而馳,豈不知百年之後,會不會被打入畜生道中,永不超生,饒是他精明強幹,夜深人靜之時,也不禁暗自心驚。可眼下呂方這番話,其實破綻極多,之時高奉天此時便好似落水之人,碰到一根稻草,便也要死死抓住。呂方那「以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這句話正好可以解救他眼前的窘態,連呂方這等殺人無數的藩鎮頭目,只因為可以解除百姓倒懸之苦,佛祖便會賜予他火炮這等利器,那像他高奉天這等為呂方效力之人,自然也不用擔心死後被打入輪迴地獄了。想到這裡,高奉天只覺得身上一陣輕快,多日裡積存在心中的隱憂已經被一掃而空,躬身對呂方深深施禮道:「主公當頭棒喝,奉天如醍醐灌頂,日後自當竭盡全力,掃平群雄,解百姓倒懸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