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士們聽到號令,立刻依令結陣,刀牌手分別護住兩翼,長矛手居中,前兩排的兵士蹲在地上,用長矛的尾端的鐵尖插入土中,鋒利的矛尖蝟集著斜指向前方,整都兵士便如同一隻受驚的刺蝟一般。
守城軍士們剛剛結陣完畢,便聽到過來的人群後面一聲哨響,接著便是一片慘叫呼救之聲,避難的百姓們好像背後是惡魔一般,哭喊著向軍陣這邊衝過來,彷彿那些閃著寒光的金屬鋒刃不存在一般。
那校尉眼神犀利,已經看到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到那些人群後面有不少揮舞著橫刀的健壯漢子,正驅趕著那些避難百姓往自己軍陣這邊衝過來,其目的顯而易見,便是想要用這些百姓當做肉盾,來衝破自己的軍陣。
「紮住陣腳,有感衝陣者,殺無赦。」校尉大聲喝道,都中各伙伙長也齊聲應合,轉眼之間,跑在最前面的六七個中年男子已經到了陣前,可眼前的守兵毫無半點讓開的意思,明晃晃的矛尖便在眼前閃動,待要從旁邊繞過去,後面的人已經壓了上來,只聽到一片慘叫聲,最前面的六七人已經被長矛刺穿了,趴在如同樹叢一般密集的矛尖上掙扎,後面的人們看到這般慘狀,早已嚇得兩腿發軟,後面的爪牙都兵士一連砍殺了四五人才把他們逼了回去。
那邊矛陣雖然堅固,可也架不住這麼多人的猛衝,眼見得已經有三四條長槍給折斷了,密集的矛陣中露出了一個不大的缺口,那些喬裝入城的爪牙都兵士心知此時正是生死關頭,半點也拖延不得,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露出了缺口,離的近的一人大喝一聲,便提著陌刀撲了過去。
那漢子姓龐名沖,本是關西人氏,生的身長力大,尤善使陌刀,只見他突入敵陣之中,六尺有餘的刀刃在他的揮舞下,便如同車輪一般,當者無不披靡,後面的爪牙都兵士跟著突了進去,長矛手見近了身,施展不開,只得紛紛拔出腰間佩刀抵抗,雙方殺做一團。可時間一長,形勢便逐漸對升州守兵不利起來,由於最近天氣炎熱,加之附近又沒有什麼強敵,所以這些守兵幾乎都沒披甲,而對面的爪牙都軍士在布衫下面都著了軟甲,兩邊交起鋒來,一方挨刀是血肉橫飛,而另外一邊卻最多不過是破層皮,這叫人怎廂抵擋的住,結果不過半盞茶功夫,那個督促士卒死戰的校尉也被龐沖砍了腦袋,其餘的兵士也就一哄而散。
爪牙都兵士也不追趕,紛紛揀起地上堆放丟棄的盾牌,便向不遠處的城門衝去,畢竟此時每一刻時間都是萬分寶貴,若不能拿下城門,接應外面的宣州大軍入城,他們便是再厲害十倍,也早晚是掉腦袋的份。
此時的城樓上,已經是一片大亂,當他們看到那股狼煙,便是個傻子也能看著這絕非一般盜賊所能擁有的物件,定然是用來通知外面接應的大軍的信號,那個副尉一面命令手下點起烽火,向城內兵營發出求救信號,一面驅趕著士卒穿上盔甲,將箭矢石塊搬到城牆內側來,準備抵抗敵人的搶城。
這邊爪牙都軍士剛衝到城樓下的坡道口,上面便有箭矢射下來,不時還夾雜著石塊,吳國璋督促著手下衝擊了幾次,可都被對方趕了下來,倒不是爪牙都軍士不夠勇猛,只是那坡道最寬處也就能容納七八人,偏生他們入城時又沒有攜帶弓弩,再多人也只能在後面乾著急,眼看遠處的道路上已經升起煙塵,這顯然表明升州城內的牙軍已經出動,最多半刻鐘功夫他們就要完蛋了。
吳國璋正焦急間,猛然看見不遠處的城牆邊上對著一些竹竿,可能是用來搭建那竹棚剩餘的,不由得靈機一動,便帶了六七個人,脫去了靴子,將佩刀銜在口中,將藉著竹竿之力,爬了上去。幸喜守兵注意力都在坡道那邊了,吳國璋帶了七人上了城牆也未曾被人發現。
城外宣州兵的前鋒已經到了城下,守兵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只留了七八個人在外面守碟,其餘的都在坡道口死死堵住,他們地勢甚高,已經能看到己方援兵的人影了。那副尉打定了主意,這升州城修築的頗為堅固,城門還有甕城,便是外面的宣州兵突破了城門,只要城樓不失,還有挽回的機會,眼前的這些敵人彪悍勇猛,若是讓他們奪了城樓,那可就大勢已去,自己便是被活剮了,也不為過。
那副尉眼見得己方援兵離得越來越近,而下面的爪牙都兵士拚死衝擊,刀劍相擊和喘氣聲彷彿便在耳邊迴盪,不由得跪下祈禱道:「菩薩在上,若這次能逃過此劫,定然為您奉上香油十升,若有食言,便不為人子。」
那副尉正閉目祈禱,突然聽到一聲慘叫,轉過頭一看,只見六七個赤足漢子,正紅著眼睛揮刀砍殺,幾名正在往下射箭的手下正手忙腳亂抵抗者對方的進攻,方才發出慘叫的卻是一個被手中斷弓彈起的弓弦掃中了眼睛的親兵。副尉也來不及猜想對方是怎麼摸到己方後背來的,拔出腰刀大喝一聲對著眼前為首的一人砍去。
吳國璋砍翻了兩人,便看到一個頭目模樣的敵兵揮刀殺過來,他也不躲閃,便是一刀當胸刺了過去,竟然是以命博命的招式,合身便將對方刺了個對穿,手中用力一絞,那副尉掙扎了兩下,口中湧出大量的鮮血,便不動了。這時,吳國璋才覺得自己臉上一陣劇痛,伸手一摸,滿手都是鮮血,原來對手那一刀也砍中了他,只不過那時已經被自己刺中,手中沒了力道,只要他動作慢了半分,只怕現在躺在地上的便是自己,而不是那守兵頭目了。
這時守兵見腹背受敵,己方副尉也死了,那個斬殺副尉的敵兵頭上挨了一刀,半邊臉都是鮮血,可眼神冰冷,宛如地獄中的惡鬼一般,頓時大潰,爪牙都的兵士們趕緊衝上城來,分出七八人打開城門,其餘的便準備迎接地方的援兵。
隨著一聲刺耳的摩擦聲,沉重的升州東門慢慢被推開了,如同潮水一般的宣州兵一擁而入,向城內湧去。城樓上的「李」字大旗也慢慢的落了下來,這個插在田覠背後的釘子終於被拔了下來。
升州東門城樓上,田覠坐在胡床上,將佐們分列兩旁,吳國璋換了裝束,傷口處已經被用白絹包紮好了,從他蒼白的臉色來看,傷勢著實不輕,可他依然站的筆直,這個人簡直是鐵打的一般。
此時升州的幾座城門都已經被宣州軍控制了,雖然城內還有幾處據點沒有拿下,那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宣州軍的將佐們雖然閉口無言,可是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狂喜,如果說在起事開始,他們中有不少人還有些猶豫的話,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如今廣陵已無水師,李神福敵前回師,本就是兵家大忌,只怕討不得好了,就算他能將剩下那一半淮南水師帶回來,也至少要大半個月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宣、潤二州在長江以南幾乎沒有抗手,可以發生很多事情。有的想得更遠一點的,已經想到了和呂方聯合的事情,雖然說先前那人態度曖昧,可是現在形勢已經大有不同,淮南在長江以南還剩下常、蘇二州,常州也就罷了,蘇州的顧全武和錢傳褄可是呂方的死對頭,蘇州又是他勢在必取之地,與田、安聯合起來,各取一州,可是最好的選擇。宣州諸將可是與莫邪都打了很長時間交道的,想到有這等強兵站在自己這邊,眾人都覺得自己的前景光明了許多。
「國璋,你頭上傷勢不輕,可要下去歇息一會?」田覠卻沒有提起軍務,反問詢問其愛將的傷勢來。
吳國璋微微躬了一下身子,答道:「不過擦破了點皮,使君不用擔心,某自當有分寸。」
田覠點了點頭,笑道:「那好,既然如此,你便隨我去一個地方。」
「喏!」吳國璋也不多話,躬身領命。
田覠便下了城頭,跳上馬來,一路往城內走去,只見一路上秩序井然,並沒有尋常破城時那種燒殺搶掠的景象,這一來是因為田覠將這裡作為自己未來的治所,不欲破壞太大,反而不可收拾,而來也是因為沒有發生激烈的攻城戰,宣州軍的傷亡不大,士兵們的仇恨情緒也不重。
過了一盞茶功夫,一行人便到了一座府邸面前,只見數百名宣州軍將這府邸圍的水洩不通,可奇怪的是,包圍的士兵卻沒有發動進攻,只是與守衛府邸的守兵相互對峙,彷彿在等待什麼命令一般。
田覠跳下馬來,來到府邸門口,神情輕鬆,彷彿沒有看到對方如臨大敵的樣子,倒好似到多年好友的家中探訪一般,道:「李捨兒,代我向嫂子通傳一聲,便說田家兄弟來拜訪。」
那守兵頭目臉色陰晴不定,過了半響才冷哼了一聲,往府邸裡面去了,田覠站在坐騎旁,四處打量,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過了半響,那頭目出來了,回稟說夫人請田使君進去,田覠應了聲,便由那頭目帶路,只帶了吳國璋和其他兩個親兵便進去了。吳國璋心中有些疑惑,也不知這是何人的府邸,為何主公拿下升州之後,作出這等奇怪的舉動,待穿過兩個院落,便看到一座院落,門口竟然是使臣方有的節杖和旌旗,在這升州城中只有一人能有這東西,難道這裡就是楊行密的心腹大將——此時正在武昌城下奮戰的升州團練使李神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