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事?莫非錢繆這麼快便又派停戰的使臣來了,不會吧,莫非鎮海軍形勢到了這麼緊要關頭?」呂方聽了這消息心情大好,沒想到有這等冤大頭過來讓你敲竹槓,那不敲可就對不起老天了。
「好像不是鎮海軍的。」呂雄臉色驚惶,他也知道呂方坐山觀虎鬥的計劃,走到呂方身旁,低聲道:「聽信使說,淮南楊行密拍了大將王茂章領兵來援,那王茂章將大部留在後面,自己就帶了兩百親兵,急行數日,入了軍營方才表明身份,看樣子是督促我等進攻西陵的,安都統是要將軍去商量對策的。」
「什麼,那王茂章已經進了軍營了?」呂方吃了一驚,心想這人可真是個利害角色,輕兵疾進,直入軍營,這下要想找什麼借口拖延進軍也難了,不過王茂章這名字怎的這麼耳熟,莫非是在歷史上的什麼重要人物,自己曾在史書上看過不成。
旁邊呂雄看到呂方正皺著眉頭苦想,知道他想不起來王茂章到底是什麼人,便在旁輕聲提醒道:「將軍莫非忘記了,先前我們投身淮南軍前,圍攻的那家商隊護衛頭領王啟年,聽說他的的父親便叫做王茂章,莫非這次來的這人便是王校尉的父親?」
呂方聽了頭皮一麻,若呂雄猜的不錯,來的這位王茂章對自己肯定不會有什麼好印象了,若讓這人都統諸軍,只怕自己這莫邪都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心情頓時煩悶起來,起來提了佩刀便出得門來,王佛兒趕緊帶了一隊親兵隨後護衛,隨呂方出發前往宣潤大軍大營。
一路上呂方不住和那信使搭話,探聽那王茂章的底細,原來這王茂章本是楊行密的鄉里,是楊行密的帳下親兵出身,積功升至楚州防禦使,一向以治軍嚴謹著稱。呂方聽了心裡暗自叫苦,這人既然能夠從一介小兵升到楚州防禦使這樣的高位,自然軍中的那些小貓膩早就一清二楚,說什麼軍糧補足肯定是騙不了他,想要保存實力是休想了。
待到進了安仁義大帳,只見帳中眾將早就濟濟一堂,在安仁義、田覠身旁有一名滿臉黝黑的男子,容貌細看倒和王啟年有五六分相似,眾人處在萬軍擁衛的中軍帥帳中,基本都只是身披輕甲,安仁義和田覠二人乾脆只穿著圓領袍衫,可他依然如同戰陣之上,身披重甲,甲冑上並無半點裝飾,便如同帳外的護衛親兵一般,臉上更無半點笑容,便如同罩上一個鐵鍋,又黑又硬,正是王茂章。待到帳中眾將到齊,王茂章霍的一聲站起,從懷中取出一份帛書來,念道:「奉天子詔令,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管內營田觀察處置等使、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上柱國、宏農郡王楊行密統領諸道大軍,討伐逆臣錢繆。今宣潤二軍已渡浙江,令其攻取西陵,直逼杭州,使其首尾不得相顧。」念道這裡,王茂章頓了一下,環視了一下下首的眾將,說來奇怪,呂方竟覺得對方的雙眼竟似刀刃一般,直接看到了自己的內心,趕緊低下頭去,不敢與其對視,
「該死,這古代的豪傑果然每一個好相與的,自己好歹也在這亂世中打滾了些年頭,竟連與其對視都覺得心虛,那感覺竟如與猛獸共處一室一般。」呂方心中暗想,過了好一會兒才靜下心來,剛剛聽見王茂章念道最後一句「若有怯懦不前,養寇自重者,許便宜從事。」
王茂章念完了楊行密的命令,便將手中的帛書交與安仁義和田覠,讓他們兩人查看真偽,自己退到兩人身後,不再說話,畢竟他不過是楊行密派來監督宣潤軍隊進攻杭州的,宣讀書信時代表楊行密自然在帳中位置自然最高。但宣讀完書信後,無論是一方節度使的田覠還是都統兩州大軍的安仁義地位都在他之上,自然要退居二人之後。
田、安二人查看完帛書印鑒後,便將書信交還給王茂章,兩人對視一眼,田覠笑道:「茂章領兩千精兵來援本來是大好事,可惜現在這裡缺的不是兵而是糧,我們宣潤二州還不得不四處分散紮營就食,如今已經是四月末,原先我等還準備等到再過兩個月,田野裡便有夏糧了,那時出兵也不遲。可如今楊使君又來信催促我等圍攻杭州,這可叫我等為難的很。」
呂方聽了這話,心中暗喜,田覠果然是老謀深算,這謊話說得嚴絲合縫,滴水不漏。換了安仁義,又怎的說得出來。卻聽見王茂章斬釘截鐵的答道:「田公此言差矣,當年與孫儒苦戰時,何嘗不是外有強敵,內無糧草。昔日田公卻力主出兵攻下宣潤二州,我等才有了立足之地,休兵養士,後來楊使君才擊破孫儒,盡得淮南之地。今日董昌困守越州城中,危在旦夕,一旦為錢繆所滅,不但我等再無出兵的名義,而且彼盡得董昌積蓄,這萬餘饑卒,如何能與之相抗衡。為何田公不出兵攻敵,食敵之糧,莫非田公這幾年在宣州消磨了志氣,否則怎會出此自守之策。」
「放肆。」下面眾將中一人猛然跳出斥道,右手已經按在腰間刀柄上,原來是與田覠同來的宣州部將康儒,他聽到最後王茂章出言不遜,諷刺自己主公,竟出言斥罵。
「康儒,休得無禮,這軍議之時,豈是拔刀舞劍之處。」田覠聽了王茂章的譏諷,臉上卻絲毫不變,轉過頭對王茂章笑道:「茂章說的也有道理,我在宣州這些年也有些老朽了,若是再遇到昔日孫儒那種強敵,只怕未必能勝得過他們了,再說錢繆盤踞浙西十餘年,實力盤根錯節,如比較士卒孫儒手下可能還強悍些,但若比較潛力深厚,錢繆可絕非孫儒那種流寇所能比擬。茂章若以為錢繆旦夕可破,便請為先鋒,某自當帶領大軍為後援,你看這樣可好。」
呂方在後面聽的暗自叫好,這田覠雖然年紀不老,可果然是老狐狸,還是皮毛都變得雪白的那種,這一席話半點火氣都沒有,卻要擠兌那王茂章去當先鋒,有田覠、安仁義這等心懷鬼胎的同僚跟在後面,要攻下杭州那等堅城,那可是千難萬難,若是打輸了,他田覠也沒有什麼損失,正好名正言順的退下來,繼續幹他那坐山觀虎鬥的勾當,怪不得以安仁義那般強悍狂傲,還老老實實以他為首,果然不愧為被楊行密留在南方宣州的一方重將。
王茂章被田覠一席話擠兌,按說要麼承認錢繆並不好對付,依從田覠的話,暫緩出兵,要麼負氣自己帶兵去當先鋒,至於勝敗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可那王茂章臉上竟真的罩著一個鐵鍋一般,內心中的喜怒完全沒有表露出來,答道:「宣州乃淮南南方屏障,地廣兵多,楊王悉以委任田公;楊王手下眾將,拜為節度使者只有田公一人。如此信重,如果田公踆巡不進,這宣州的位子恐怕坐的不安穩吧。」
王茂章這話剛說完,帳內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帳下宣州軍部將一個個咬牙切齒,手按刀柄,個別性急的已經拔出佩刀,對那王茂章側目而視。看樣子若不是田覠剛剛訓斥了康儒,便要拔刀撲上去將王茂章砍成肉塊了。這些人個個都是久經戎行的悍將,眾人充滿殺意的目光下若是一般人只怕已經被嚇得尿褲子了,可那王茂章臉上還是那副表情,彷彿方才說要奪掉田覠宣州地盤的話語不是出自他的口一般。
「不知方纔的話是楊使君的意思還是茂章你個人的意思,這宣州地盤誰要是要就拿去,卻不知道要的人坐不坐的住那個位置,若是沒本事,不但害了自己,還誤了楊使君的大事,那豈不是糟糕。」田覠聽了王茂章方才說的要拿掉自己宣州地盤的話,臉色也不禁微變,畢竟他雖然有個寧國節度使的名頭,按照往昔舊例可以巡查周邊數州,可那幾州要麼乾脆就是敵方勢力的地盤,就是同屬淮南勢力的州刺史也是和自己資格差不多的宿將把守,自己也插不進手去,真正算基本地盤的也就是宣州那一塊,現在自己領兵在外,若楊行密派人帶一紙命令前往,代替自己的位置,自己先前為了缺糧的原因,將大半士卒都遣回宣州了,現在手上也不過三千精兵,便是要反叛也是不能。
王茂章面對田覠的詰問,臉上還是那副表情,連聲調都沒有半分變化,答道:「方纔的話是何人的意思並不重要,若田公心無私念,全力對敵,那不要說宣州便是位兼將相,身兼數州之位又有何難,如果不是,那便是楊王不來責問,莫非田公能安居其位不成。」
聽了王茂章這話,帳中眾人腦中生出了一個同樣的念頭:「這王茂章怎的跟茅坑裡的石頭一般,又臭又硬,好生難對付的很。」田覠被他這番話弄得十分難受,雖然明白對方就是明明白白的替楊行密傳話威脅,若你不盡心攻打錢繆,在那裡保存實力,就沒你們的好果子吃,至少把你們的基本地盤給沒收了,雖然說得是田覠的宣州,對於安仁義得潤州也是如此。畢竟潤州和楊行密的廣陵城也有水路相通,離得可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