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那些事兒 第42章 舞蹁躚:人生大小舞台間 (5)
    楊派武生傳人有孫毓坤、劉宗楊、高盛麟、沈華軒、周瑞安等人,李萬春、李少春、王金璐、厲慧良等皆宗法楊派。

    京劇大師中,頭銜最顯赫的,當屬譚鑫培與楊小樓。有人曾問梅蘭芳,在梨園界最佩服的人是誰,梅蘭芳毫不猶豫地回答:楊小樓。他說楊是「出類拔萃數一數二的典型人物」,「譚鑫培、楊小樓的名字就代表著中國戲曲,顯示著中國戲曲的表演體系」。余叔巖自視甚高,輕易不讚許同行,卻誇楊小樓:「身段都是藝到神知,演來非常簡潔漂亮,其技藝只能欣賞,別人無法學。」

    楊小樓祖籍安徽,1878年生於北京,祖父楊二喜為京劇武旦,父楊月樓為文武老生,曾名列同光十三絕。小樓8歲入小榮椿科班,從名師楊隆壽、姚增祿,他學戲刻苦,腳下鞋十幾天就穿壞一雙。小榮椿解散後不久,楊月樓病重,臨終前托孤於譚鑫培,譚收小樓為義子,指導、培養其學藝。其間,小樓還常去白雲觀學習道教拳術和靜坐養氣,為其精細的藝術內功奠定了基礎。隨後他又拜俞菊笙為師深造,掌握了俞派武生名劇之精華,又向張琪林、牛春山學昆曲、猴戲。光緒年間他已名噪京津,1906年被選為內廷供奉,入宮演唱時呈報的戲目已達200多出。當時西太后最欣賞的伶人就是譚鑫培與楊小樓,賜名「小楊猴子」,還曾將戴在手上的玉扳指賞給他。

    1910年起,楊小樓自行挑班,那時期一般戲班頭二牌都是老生與旦角,武生多為三牌,以武生持頭牌,只有俞菊笙,但歷時很短,而楊小樓以武生掛頭牌則長達26年,這在京劇史上是獨一無二的。

    楊小樓高大魁梧,扮相美武,有一種非凡的氣概,尤其演勾臉戲(項羽、高登、姜維)呈現出別人難以企及的威武之感。他的嗓音也很特別,嘹亮、充實、聲腔激越,作家黃裳說楊「傾喉一瀉」常令聽者讚歎不已。他念白抑揚頓挫字字分明,長長的一段念白,經過他精湛的藝術處理,可把人物的感情宣洩得淋漓盡致。楊小樓身手靈便,工架優美,身段處處帶戲,武打沖、猛、脆、帥,各種兵器運用都有獨到功夫。他在眼神運用上也別具一格,在人物沒有動作或沒有台詞時總是瞇縫著眼睛,等劇情發展到關鍵時刻,猛地一睜眼,精光四射,顯得有威有神。

    1914年楊小樓任北京新建的第一舞台總經理,這是京城首家新式劇場,能容納2400多觀眾。在這裡,他先後與譚鑫培、劉鴻聲、陳德霖、王瑤卿、黃潤甫、梅蘭芳、尚小雲、荀慧生、朱琴心、高慶奎、余叔巖、郝壽臣等名家合作。南下上海時,有次出演《八大錘》他飾陸文龍,蓋叫天、呂月樵、李瑞庭、趙如泉扮四錘將陪他唱,在滬連演40天戲目不重複,盛況空前。

    楊小樓與梅蘭芳攜手可謂珠聯璧合,早在1916年他們就曾同台合作,1920年二人合組崇林社,對演許多佳作。《霸王別姬》堪稱梅楊合作之輝煌傑作,梅先生曾說與楊小樓合作此戲最為「過癮」,並說:「我心目中譚鑫培、楊小樓這二位大師是對我影響最深最大的,從他們身上學到的東西最多、最重要。」楊為了鼓勵後輩,也盡量烘托梅,他曾對梅說:「蘭芳,這齣戲原來是霸王別姬,經你這麼一演就成姬別霸王了。」據說楊小樓演出《霸王別姬》時,有些演過項羽的人前去看他演得怎樣,楊出場不久,有的人就歎道:「甭看了,咱們都是棒槌。」在楊小樓一生塑造的眾多藝術形象中,霸王最為突出,業內人認為「已臻於完美的境界」,所以每有大戲,總是楊、梅這齣戲壓台,每年總要演兩三次。這一京劇史上的精品所灌錄之唱片,已成為極珍貴的藝術資料。

    楊小樓的《連環套》也是膾炙人口的拿手戲,人稱「活天霸」。這齣戲,多家唱片公司當年也均有灌錄;另外他的《長阪坡》中所出演的「活趙雲」也成為武生演此劇的範本;《挑滑車》、《鐵籠山》、《艷陽樓》都是他的招牌戲;在《戰宛城》裡他既能扮張繡亦能演典串,他謝世前的最後傑作,就是他與郝壽臣、筱翠花合作的這出《戰宛城》。楊雖是文武老生,有時也上演文戲,甚至反串花臉。如《坐宮》、《大登殿》、《法門寺》、《蘆花湯》等,還給張伯駒的《失空斬》配過馬謖。他還排過許多新戲,如《野豬林》、《壇山谷》、《唐郎山》、《取桂陽》、《陳圓圓》等。後期,楊小樓也演過關公戲,如《屯土山》、《霸橋挑袍》。楊小樓也是一位靈活的美猴王,楊演猴戲的詳情,本報年初已作過介紹。

    楊小樓是藝術大師也是愛國志士,1931年日本侵佔東三省,1934年他排演了表達愛國激情的新戲《甘凝百騎劫魏營》;1937年冀東偽政權首腦,大漢奸殷汝耕重金邀楊小樓出演堂會,遭他嚴詞拒絕。梅先生當時曾問楊:「北京也變了色怎麼辦?」楊答:「如果北京也怎麼樣的話,我就不唱了。」1937年日本侵略軍佔領北京,楊小樓果然不再演出;次年春因病謝世,享年61歲,可稱一代完人。

    在楊小樓的傳人中,其外孫劉宗楊承其衣缽,一度在舞台也極有光彩,可惜英年早逝。另外得其親傳的有孫毓坤、高盛麟、沈華軒、楊盛春、周瑞安等,李萬春、李少春、厲惠良、茹元俊、王金璐等也宗楊。

    在1988年京劇界舉行的紀念楊小樓誕辰110週年座談會上,著名戲曲評論家吳小如教授說;「不少人總以為我們這一幫看過楊小樓的老傢伙在過分渲染誇飾,把楊小樓說得神乎其神,其實作為大武生,只有楊小樓才配稱得上是念唱做打無一不精的全才。」

    《海瑞罷官》成絕唱

    馬連良字溫如,回族,北京人。9歲入北京喜連成科班學藝。受業於葉春善、蔡榮貴、蕭長華、郭春山、茹萊卿等,先習武生,後改老生。10歲即登台演出老生重頭戲。17歲,學藝十年期滿出科後,他繼續向孫菊仙、賈洪林、劉景然諸家學習,並應邀去福州擔任主演。18歲北返,聲譽鵲起。21歲時初演於上海,標以譚派須生。辭出富連成社搭班演出期間,為追摹譚派藝術,登門求教於王瑤卿。他於25歲開始整理改編、演出傳統劇目。1927年挑頭演出,名掛頭牌。1936年為改革京劇征股籌建新新戲院。1946年春,赴上海為宋慶齡主辦之兒童福利基金會義演多場。1948年冬,由滬赴港演出,因患病滯留於港。

    1951年10月1日馬連良滯港三年多後,謝絕了台灣的約請,秘密乘車至羅湖,經深圳到達廣州,隨即轉往武漢,與張君秋組成中南聯誼京劇團演出,然後北返。1952年7月1日受到周恩來總理接見和讚揚。1952年8月建立「馬連良京劇團」,先在青島演出,演期未滿即返京,主動參加第三屆赴朝慰問團。返京後,參加慰問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演出。1955年,馬連良京劇團與譚富英、裘盛戎之北京市京劇二團合成北京京劇團,馬連良任團長。次年底,張君秋領銜之北京市京劇三團併入。1962年兼任北京市戲劇專科學校校長。文化大革命開始,因《海瑞罷官》一劇受到殘酷打擊,被迫害致死。

    馬連良的演唱,以譚鑫培唱腔為基礎,結合本身條件,吸取各家之長,大膽突破傳統,發展自己的的所長,創立與人不同的唱法。他的演唱,清新、甜潤、委婉、瀟灑、流利、細膩、舒展、靈巧,深沉中顯瀟灑,奔放中喻精巧,酣暢中見俏麗。他的念白頓挫分明、抑揚有致,講究韻味,注重聲情,不但不拘泥於湖廣音,還摻入了京音,吐字清晰,節奏鮮明,貼近生活,與唱腔互為表裡,相得益彰。因而馬派劇目多是唱念並重,甚至念重於唱。

    他的做功表演上自如隨意,造型規範,富於藝術的美感,其身段動作的風格也與唱念和諧統一,飄逸、瀟灑、帥氣、大方,將形式美和刻畫人物、傳達感情融為一體。馬派藝術還有一個突出特點是注重舞台的整體美,由於他的倡導,樂隊中重視月琴伴奏的效果。他對服裝、化妝、盔頭、髯口等,均有革新創造。在樂隊前增`設圍屏,使樂隊和演出區隔開,淨化、美化了舞台。在他挑班的「扶風社」中,他與張君秋、葉盛蘭、郝壽臣、馬富祿合作,有「扶風五虎」之稱。他以獨特的風格,為京劇開創一代新聲,成為廣大群眾喜聞樂唱的馬腔,豐富了京劇老生的唱腔藝術。他的表演,手、眼、身、步結合一體,準確嚴謹,凝重瀟灑,將人物蘊涵的複雜感情,節奏鮮明地形之於外,形成獨具藝術魅力的馬派風采。

    翩翩胡蝶正當行

    胡蝶的表演生涯一直從二十年代末延續到六十年代,然而,她最輝煌的時期是在三、四十年代。

    三十年代初,她主演了中國第一部有聲片《歌女紅牡丹》,她把一個忍受丈夫虐待與壓搾而毫無反抗行為、心地善良又有幾分愚昧的女性刻畫得相當成功。在第一部左翼電影《狂流》中,她塑造的秀娟不但富有反抗精神,而且內心世界十分豐富,受到好評。她主演的《姐妹花》是她表演藝術的高峰。在影片中,她一人飾演有著不同生活道路的雙胞胎姐妹大寶、二寶,把兩個身份懸殊、性格各異的女性刻畫得非常成功。這部影片三十年代在國內打破國產影片有史以來上座率的最高紀錄,後來到東南亞、日本、西歐諸國演出,也大獲好評。胡蝶飾演過娘姨、慈母、女教師、女演員、娼妓、舞女、闊小姐、勞動婦女、工廠女工等多種角色,她的氣質富麗華貴、雅致脫俗,表演上溫良敦厚、嬌美風雅,一度被觀眾評為「電影皇后」。胡蝶橫跨默片和有聲片兩個時代,成為三、四十年代我國最優秀的演員之一。

    日本發動侵華戰爭之後,胡蝶是中國有史以來首任「電影皇后」。胡蝶當選「影后」,不是來自「自選商場」,而是出於「群眾票選」,而主辦者卻是上海一家小報,胡蝶以21334票當選,按這家小報每份銅元三枚折合大洋一分計,「皇后」的身價不過213.34元,實在低廉之至。

    胡蝶當選後,那時的「海上聞人」和闊佬杜月笙、張嘯林之流,曾在「大滬舞廳」舉行慶典,名義很堂皇:「航空救國遊藝茶舞大會」,這比「電影皇后加冕」自然來的光明正大。舞廳內擠滿了「熱心救國」的人們。在「救國」的牌頭下,胡蝶唱的《最後一聲》:「您對著這綠酒紅燈,也想到東北的怨鬼悲鳴」在當時的大會上真是絕大的諷刺。

    胡蝶在抗日戰爭時到了重慶,曾被國民黨特務頭子戴笠霸佔,胡蝶在她的回憶錄《在重慶的日子》一書裡,有以下幾句微妙的話:「……關於這一段生活,也有很多傳言,而且以訛傳訛,說胡蝶也未吃虧,她的丈夫潘有聲因此在當時唯一對外通道的滇緬公路來回走單幫,有戴笠主管的貨運稽查處免檢放行,確也撈了一筆橫財,成了確鑿之據的事實。現在我已年80,心如止水,以我的年齡也算高壽了,但仍感到人的一生其實是很短暫的。對於個人生活瑣事,雖有訛傳,也不必過於計較,緊要的是在民族大義的問題上不要含糊就可以了。」這段話字裡行間耐人尋味,並聊以自慰說:「我並不大在乎,如果我對每個傳言都那麼認真,我也就無法生存下去了。我和張學良跳舞的事情,鬧了近半個世紀。現在不都澄清了嗎?」

    九一八事變的晚上,人們盛傳張學良正在北平六國飯店擁胡蝶而舞,馬君武作詩諷詠其事云:「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當行,溫柔鄉是英雄塚,那管東師入瀋陽!」儘管明星公司大登廣告闢謠,張學良本人也否認其事,但是馬君武的詩傳誦一時,在輿論上已經難分真假了。

    胡蝶暮年孀居域外,孑然一身,度過她由燦爛而歸於平淡的恬靜寂寞的餘生,驀然驚往事,當有無限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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