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竟可這樣讀2 第24章 (4)
    子亹道:當初政變是由高渠彌一手主導,寡人並不知情,此次前去,寡人帶上高渠彌,若有不測,追本溯源,獻出高渠彌伏法。

    祭足苦笑道:主公分析環環相扣,皆有道理,可偏偏忽略了最關鍵的因素。

    子亹道:什麼因素。

    祭足看著子亹一字一字道:人心。

    子亹驚道:人心?

    祭足道:深不可測而毒如蛇蠍的人心。

    子亹皺眉道:祭大夫詳細說來。

    祭足道:齊襄公刻薄而殘忍,此乃天性,萬萬不會更改。而今天他和顏悅色,邀請主公會盟,以大結小,以強結弱,若非有歹心,怎會如此?

    子亹笑道:所以,寡人需要一個智士伴行,隨機應變。

    祭足臉上立刻蒙上一層陰影,但旋即消退,勉強笑道:誰?

    子亹燦爛笑道:你。

    祭足苦笑道:主公,我們此去乃與虎謀皮,凶多吉少,你考慮過沒有?

    子亹突然站起,斬釘截鐵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寡人必成此行。

    祭足流淚道:主公即使不去,齊國也不能奈我何。當初宋、魯、衛、陳、蔡五國聯軍攻鄭,也未佔絲毫便宜,老臣有信心拒齊人於國門之外。只要老臣在,絕不讓主公受辱。

    子亹喟然歎曰:祭大夫勿再多言,為了鄭國百姓能休養生息,不再受刀兵之禍,不論發生什麼,寡人都去志已決!

    子亹真是未卜先知,還沒待行,鄭國內就果然發生了一個急劇的變化。

    祭足病了,病得很迅速、很嚴重。中風,口角歪斜,直流哈喇子,瞬間喪失了下床活動及語言表達兩項能力。

    望著躺在病床上的祭足,子亹一個勁兒歎氣,動也動不了,問也問不清,他只好囫圇吞棗地安慰幾句,帶著高渠彌怏怏地上路。

    齊襄公很熱情,親自為子亹掀開車簾,執其手下車。子亹和高渠彌心中充滿了溫暖,像綻放著向日葵。

    進入軍帳大營,分賓主落座,侍女獻茶水、乾果、點心,繼而開誠佈公,歡笑一堂。在歡笑中,齊襄公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齊襄公笑道:當年玩耍時,子亹曾狠擊寡人一拳,不知還記得嗎?

    子亹忙抱拳道:當年實是年少無知,冒犯尊顏,日夜惶恐不安,懇望齊侯一如信中所言,饒恕小人之過。

    齊襄公哈哈大笑道:子亹何必憂慮,寡人既已許諾,又豈會舊事重提?

    子亹笑道:多謝齊侯寬宏大量。

    齊襄公忽又臉色一寒,厲聲道:只不過今天寡人想討問子亹的是另外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子亹驚恐道:何事?請魯侯吩咐。

    齊襄公按劍嗔怒道:鄭昭公是怎麼死的?今天在這裡必須要有個說法。

    高渠彌忙在一邊接話道:回稟齊侯,先君是外出打獵時,不幸遇盜身亡。

    齊襄公扭頭嘿嘿冷笑道:高將軍,何必激動,寡人並沒有問你。繼而厲色道:子亹,鄭昭公是怎麼死的,你快如實招來,否則休怪寡人不客氣了。

    子亹臉上滿是冷汗,渾身唰唰顫抖,不能言語。高渠彌看情勢緊急,剛欲再次插話,沒想到旁邊突然竄出甲士將其按倒,五花大綁並塞住嘴巴。

    子亹一看大勢已去,忙咕咚跪下,連連磕頭道:鄭昭公實是被高渠彌暗害,寡人從頭到尾毫不知情,還請齊侯明察秋毫,乞求留寡人一命。

    齊襄公呵呵一笑道:你真不知情?

    子亹底氣十足道:真不知情。

    齊襄公拍拍子亹肩膀笑道:那麼就煩請子亹到地下一行,與鄭昭公慢慢論辯吧!

    一道寒光閃過,子亹的身軀還屹立不倒,頭顱卻早已在地上繞了大半個圈。

    高渠彌眼一閉,也等待這道寒光掃過脖頸,可等了許久,卻什麼都沒發生,他難以置信地睜開了眼睛,這時方發現,他已飄浮在了空中。

    兩手、兩腿、一顆頭顱,都緊緊拴著一個繩套,套的另一端,分別縛於五匹駿馬拉的車轅上。鞭子一抽,五馬奔騰,向五個方向。

    五塊血肉模糊的殘肢斷臂陳列在齊襄公面前,他滿意地笑了。而從此後,世人終於在毛骨悚然的傳誦間,確信了有一種全新的酷刑首次載入了史冊。

    面對五馬分屍,面對高渠彌的殘肢,誰還敢亂說話?

    24.6齊國崢嶸初顯

    在恐怖的刑罰面前,世人唯恐引火燒身,開始閉上嘴巴。因此,有更多人將更多精力投入到了摸得著、看得見的工作中,祭足自然是佼佼者。

    子亹一被殺,祭足的中風病立刻就痊癒了,且恢復得神采奕奕、光彩照人。但祭足現在很忙,他正星夜兼程地從陳國返回,身後跟著一位玉樹臨風的青年:子儀。

    子亹死了,一個時代結束了,必意味著另一個時代的來臨,國不可一日無君,寶座上總要有個屁股壓著。

    大夫叔詹很生氣,他拉著原繁怒氣沖沖地跑到了祭足的家中。

    祭足微笑:不知二位大人深夜造訪寒舍有何指教?

    叔詹不解地道:祭大夫,你是鄭國的中流砥柱,凡國家要事,無不由你主導。只是現今你要立子儀為君,我實在想不通。

    祭足笑道:有何想不通,除了子儀,誰還有資格擔此大任?

    叔詹瞪大眼睛道:鄭厲公一直在櫟邑守候,且其之前就已是國君,現子亹被誅,不正好可趁勢請回嗎?這樣,也免除了國家的一大隱患。

    祭足笑道:原將軍與鄭厲公關係最為親密,救紀破齊時曾並肩戰鬥,不知對此如何看法?

    原繁歎了口氣,一字字吐出道:我不贊成鄭厲公回國執政。

    叔詹吃驚道:為什麼?

    原繁沉默,祭足卻接口道:自從先君鄭莊公稱霸之後,鄭國即走向衰敗,從前的威勢蕩然無存,屢次受到諸侯擠壓,幾無反手之力,為什麼?就是因為國內君位的惡性爭奪,各朋黨勢力相互傾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此,精力全集中於權力鬥爭,國勢怎不頹落?現若迎鄭厲公歸國,大臣間新舊派鬥爭必又此起彼伏,這難道是我們願意看到的嗎?而立子儀,則一切從頭開始,重振鄭國方能有望。叔大夫認為呢?

    叔詹頓時一言不發,默默低下了碩大的頭顱。

    子儀上台後,選擇了一種最立竿見影且卓有成效的治國方式,那就是一切唯祭足是從。於是,在經歷過諸多風波後,鄭國的發展進入了良性軌道,恤民修備,鼓勵工商,漸漸恢復了旺盛的苗頭。

    周莊王五年(前642年),《春秋》記載有兩件事,一、大癩皮宋公馮終於死了,其子捷繼位,是為宋閔公;二、齊襄公特意去禚地與文姜幽會了一次。

    這次會面看似溫情脈脈,但討論的無不是流血的征伐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謀。

    文姜躺在齊襄公懷裡,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哥哥,你真的已決定征伐紀國?

    齊襄公歎口氣道:妹妹,你又何嘗不知,父親的遺命已耽擱八年,再不行動,還有何顏去宗廟拜祭?可真要去消滅紀國,我心中又忐忑不安。

    文姜摸著齊襄公的臉笑道:為什麼?

    齊襄公捉著她的手,苦笑道:還不是為了紀伯姬,魯桓公死在齊國,魯人已夠窩火的了,現再把他們的姑爺給滅了,魯人能善罷甘休嗎?我倒不怕魯人,可我為妹妹擔憂,畢竟那是你的夫家。

    文姜笑道:你真的為我擔心?

    齊襄公使勁地點了點頭。

    文姜道:如果你真為我擔心,那你趕緊消滅掉紀國,一來完成父親遺願,我這個女兒心中無愧;二來對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齊襄公吃驚道:怎會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文姜笑道:我正籌劃將齊、魯兩國重新和好,你消滅紀國,可幫助我實現大計。

    齊襄公歎氣道:能不讓魯人恨你就滿足了,還談何和好?

    文姜道:其實你已經幫我了,你殺了子亹和高渠彌,就已立了頭功一件。

    齊襄公忙笑道:到底怎麼回事,你仔細說來聽聽。

    文姜道:若想與魯國和好,只有一個辦法,先兵後禮。

    齊襄公失笑道:先兵後禮?我只聽說過先禮後兵。

    文姜自顧自道:魯桓公死了,魯人為何不敢報仇,就是因為懼怕齊國的實力,但這還不夠,這只表明他們不敢進攻,而我們要做的是連他們的防守信心都擊潰,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拿一個靶子打給他們看。

    齊襄公一拍腦門驚呼道:只要出重兵一口氣夷滅紀國,魯人自會度量,進而害怕,這就是先兵,是嗎?可禮在何處?

    文姜笑道:禮在紀伯姬身上。你攻伐齊國時,要注意兩點。一、要展現出最強大的軍事力量;二、畢恭畢敬地對待紀伯姬。滅紀是為了報祖仇,誰也不能異議,而善待紀伯姬,則可向魯人傳遞拉攏之意。

    齊襄公道:計是好計,可若想快速滅紀,必不能讓它國插手,我很怕戰爭剛開始,一如上次,魯人前去救援。

    文姜呵呵笑道:你多慮了,我人雖在你懷裡,可心中裝著天下形勢。我兒尚幼,不能做主,全依靠申繻。申繻此人,智略有餘,膽氣不足。若無幫手,他絕不敢單獨與齊對抗。

    齊襄公道:你又怎知鄭人不會像上次一樣支持魯國呢?畢竟我剛剛殺了子亹,結下了國仇。

    文姜笑道:你可站在祭足立場上想一想。祭足親鄭昭公,鄭昭公卻被子亹殺了,因此祭足對子亹並無忠心。你殺子亹,他怎會恨你?他現在的心思應全在鄭厲公身上,以防範反撲,那還有精力支持魯國?且祭足已老邁不堪,人生的最後幾年,他一定只想幫子儀交朋友而非結仇家。如此,他還會管這樁閒事嗎?

    齊襄公俯身在文姜額頭上使勁地親了一下,笑道:若論權謀,放眼天下,女子中怎還有人能與妹妹相提並論?

    孤葉飄零,雞鴨進籠,牛羊歸圈,西風中瀰漫著愁緒,有人登上高樓在放蕩地吟詩,這是一個典型的秋天。在秋天中,紀侯在經歷著冬天一般的寒冷和恐懼。

    伐紀,齊襄公打出了一種史無前例的戰爭模式,讓紀侯猶如歧路上的綿羊,喪失了力量,更迷失了方向。

    三天內,齊襄公將紀國洗劫一空,凡是能拿得動武器的男人被全部殺光,血流成河,謂之血洗。血洗過後,紀國剩下的老弱病殘們用絕望的眼神,呆呆地注視著齊襄公,等著被斷頭。

    齊襄公笑瞇瞇地走過來,雙手一拍,武士們「嘩」的一聲圍了上來。老弱病殘們歎息一聲,無限惋惜準備看世界最後一眼。

    他們看到了一輩子都絕想不到的奇異景象。

    武士們手裡沒有刀槍棍棒,只有一袋袋的大米、一筐筐的豬肉,和一根根閃亮的金條。武士走來,把這些東西強行分配給了老弱病殘們。

    就這樣,他們失去了親人,卻換來了衣食無憂,甚至達到了小康,但這些還遠遠不夠,齊襄公決定將公益慈善事業發揮到極致。

    酅(xī)邑,紀國唯一一座保存完好的城市,齊襄公令人修繕房屋、打掃街道,把老弱病殘們安排在了這裡。

    廉租房的建立,解決了老弱病殘們最後的擔憂,他們可以安享晚年,一門心思地等死了。

    可是,齊襄公還在加大援助力度。為了保護老弱病殘們,他令齊軍將酅邑里三層外三層包圍了起來,確保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當然更飛不出去。

    紀侯正屈膝跪在酅邑的一間民房內,他點燃一支檀香,緊緊地閉上雙眼,砰砰地磕頭。他渴望救星趕快來臨,救他出水深火熱之中,而這顆救星,齊襄公也在焦灼地等待。

    幸運的是,救星已來了很久;不幸的是,救星總來而不臨。為什麼?很多人渴盼知道,不僅僅是紀國人民。

    這救星到底是誰?救星到底會不會又來又臨?沒人知道,一切猶如一團迷霧,而這團迷霧卻終將被打開。

    只是,所有的答案已放在了下一冊書中。所以,敬請期待本書第三冊的面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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