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解所以不善楚者,恐田忌之以楚權復於齊也。王不如封田忌於江南,以示田忌之不返齊也,鄒忌以齊厚事楚。田忌亡人也,而得封,必德王。若復於齊,必以齊事楚。此用二忌之道也。
出自《戰國策齊策·田忌亡齊而之楚》
「世鈞,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數十年前,這句話出現在張愛玲的小說《半生緣》裡,說話人叫做顧曼楨。張信哲的歌裡也這樣唱過:「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對不對?」其間的滄桑感瀰漫出來,物是人非,傷感異常。比死別更痛苦的是生離,明明愛人在眼前,卻不能相愛,只能被時空隔開,正是機緣巧合,造化弄人。尤其是若干年後再見,欷歔感慨,自然是少不了。其實,厲害的表哥也是一個感情很細膩的人呢。但今天說的卻不是一個感情的故事,說的是如何讓對手再也無法回到自己身邊礙眼的故事。
由於鄒忌同志的誣陷,田忌被迫出走,逃出齊國,到楚國去暫時避難了。按說,鄒忌擠走了死對頭,那真是拔了眼中釘,肉中刺,應該感到喝水都是甜的,心裡一定很舒暢。但是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憂傷,而且是帶層次的憂傷。那就是雖然鄒忌擠走了田忌,取得了更大的權柄,但畢竟手法有些卑鄙。當然,蘇秦就提出過政治權謀與日常的道德仁義斷然無涉的觀點,西方的政治科學開山祖師馬基雅維利也是與此不謀而合。鄒忌每天都憂心不已,是深怕哪天田忌借助楚國的勢力重回齊國,東山再起,重掌權柄。於是,他就和楚國的臣子杜赫聯繫上了,說出了自己的擔心。杜赫跟他說:「我可以為您設法留住田忌在楚國,讓他不情願也得情願地留在那兒。」
杜赫跑去跟楚宣王說:「大王知道為什麼我們和齊國的關係一直不好嗎?為什麼無論咱們怎麼拋媚眼,弄腰肢,齊國就是不冷不淡的?」
楚宣王自然是不知道。
杜赫就說:「是因為齊相鄒忌擔心齊國的逃亡臣子田忌借助楚國之力重回齊國。所以一直對咱們楚國有所忌諱,所以才有無論怎樣討好都得不到齊國青睞的結果。」
找準病根治心病,癥結找到了,但是怎麼解決呢?
是啊,怎麼對症下藥呢?楚宣王也是這麼想的。
這個杜赫早有打算,不但能看出病在哪,還得能治,那才是高手,不像現在,去醫院就是一陣機器檢查,最後還不一定看出什麼來。
杜赫說:「我們何不妨封田忌於江南?那樣鄒忌的心就放下了,鄒忌感謝大王替他解決了一塊心病,自然會讓齊國交好楚國;再者,田忌是個逃亡之人,有個地方安身就不錯了,得到封地,不得是中五百萬體彩的感覺啊。如此的意外,必定會讓田忌感激涕零。他日即便田忌真的返回齊國,也會想起在楚國我們給他的溫暖。與其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與其在別人發達的時候去套近乎,不如在別人落魄的時候去送溫暖。同樣他也會極力促進齊、楚兩國的交好。這正好是利用鄒忌、田忌這『二忌』的最好方法,也是一個萬全之策。」
楚王果然把田忌封在江南。
田忌再也回不去了。想跟鄒忌再明爭暗鬥?沒機會嘍。
杜赫的這番話顯然是抓住了楚宣王的心理預期,那就是怎樣才能交好齊國,對症下藥,投其所好;又點明了這樣做的好處,而且是一石二鳥,旱澇保收,可以說是萬無一失的買賣,只賺不賠。也許大家說了:找幾個人,趁著天黑,「人肉搜索」一下田忌的行蹤,把他做了不就得了?那是匹夫之勇,圖一時的痛快。
逃難的人裡有很多是賢才。就好比孫二娘的十字坡黑店都知道「各處犯罪流配的人,多有好漢在裡頭,切不可壞他」。你殺了田忌誰還敢投奔楚國?那樣損失的是楚國。再說,國家也有個形象,殺了田忌,國際形象必受影響。田忌雖然逃離齊國,但是畢竟有功,一旦時機成熟,有可能回齊國,齊王找田忌的時候,你把人殺了,豈不是不好交代?所以,杜赫的計策是高明的,並不是多餘的。除了上面分析的那些可以預見的收益,還有一個隱形的收益,那就是楚王會落一個愛惜人才、不拘一格、知人善任的美名。這個,對楚王來說,也很重要。
人才什麼時候都值錢。但是人才得有人舉薦,得有人說你行,你才行。其實推薦人才也是一種藝術。你要有毒辣的眼光,看得出來這塊璞玉下面的真實面目;你要有自己的人脈,得有人肯相信你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