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戰國我的策 秦策·拾三 宣太后的青春誰做主
    秦太后為魏冉謂秦王曰:「成陽君以王之故,窮而局於齊,今王見其達收之,亦能翕其心乎?」王曰:「未也。」太后曰:「窮而不收,達而報之,恐不為王用;且收成陽君,失韓、魏之道也。」

    出自《戰國策秦策·五國罷成皋》

    之前我們提到了宣太后接受勸諫打消了將「二爺」魏丑夫殉葬的事情。其實,魏丑夫也許是最「名不副實」的帥哥,許是他的父母覺得自己的孩子漂亮得令人髮指,於是就起了個賤名,現在不也有管兒子叫狗子,管小狗叫兒子的嗎?那時候的宣太后已經「統治」了秦國三十六年了。宣太后是怎樣走上權力巔峰的呢?在她身後,又有多少曲折的故事?

    三十六年啊!這個女子真不簡單。從一個沒了丈夫的小女子成為一個權傾天下的大女人,這中間的道路該是如何漫長與艱辛?

    在成為太后之前她有個稱呼叫做「羋八子」。羋是楚國的國姓,由此推想,她是楚王姐妹群中的一個。八子,並不是她的名字,也不是因為她生育了八個兒子,而是她嫁給丈夫秦惠文王后得到的封號。一個外藩來的姬妾,應該是一樁政治婚姻。

    這個「八子」的封號位次比較低。秦國後宮分八級: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雖然地位不是很高但是在漢朝「八子」卻相當於侯爵——可見只要被皇帝碰過的女人都很高貴,給皇帝做個小老婆也不錯。那些找不到晉陞台階的男人們該不會回家埋怨自己的老娘把自己設計成男性吧?

    這位「羋八子」在老公秦惠文王在世的時候,地位並不高,也談不上多麼得寵,至於說她生下了三個兒子,那也很有可能是誤打誤撞的成果。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她確實還是比較得老公喜歡的,男人都喜歡點「野味」,來自楚地的羋八子該是有著不錯的容貌和野性的氣息。當然不排除八子逢場作戲、爭取更好生存的成分。但是愛是自私的,尤其是後宮佳麗,每天吃飽了沒事幹不就琢磨如何討好君王嗎?所以八子的得寵,惠文王嫡妻秦惠文後醋勁大發,想盡辦法要收拾羋八子。以至於老公一死,秦惠文後就和繼位的兒子秦武王合謀,將羋八子的心肝寶貝兒子嬴稷送到燕國去當了人質。

    眼看羋八子母子的人生就此完蛋。老公死了,自己是妻妾裡面的末流人物,皇后又對自己懷恨在心,寶貝兒子也被送去做人質。但是誰也沒料到,一個突發事件使得羋八子母子的人生撥開烏雲見日月。事情的戲劇性就是這樣,人生啊,的確是不可捉摸的一次旅行。

    關鍵問題出在繼位的秦武王身上。這個年輕人性子莽撞,不但自己不具備為王的素質,母親也不善於調教他,有點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二傻青年的意思。

    你說一個堂堂的國王,幹點啥不好,偏偏喜歡跟人比力氣大。雖然秦人尚武,但是這位秦武王未免過猶不及,不但每天親近力士莽夫,把他們一個個地封成大官,而且還要和他們相互較勁兒。一時間,整個秦國的偶像都是施瓦辛格。拜託,你是君王,不是舉重運動員,也不是鉛球運動員,奧運金牌不能幫你治理國家啊。看來,這秦武王的雄性荷爾蒙分泌得有點過剩。

    得到大官職位的力士有任鄙、烏獲、孟說等人,最後闖下大禍,要了秦武王小命的也就是這位孟說。秦武王居然好端端的就死了。這事奇怪不?

    這年八月,秦武王帶著大隊人馬外出,想要逐鹿中原,問鼎天下。到了地頭之後,他可能多喝了兩杯二鍋頭,酒精把這位二傻青年的一身腱子肉撩撥得蠢蠢欲動。

    「寡人有點吃多了,準備消消食兒。」秦武王準備點齊人馬殺將過去。

    孟說也有點喝高了,就大著舌頭跟秦武王說:「大王天生神力,何不來個舉鼎稱霸賽?」

    秦武王一聽,對啊,既可以炫耀秦國的武力,又可以讓自己一「舉」成名,何樂而不為?再說,單純的打打殺殺哪有讓對手在心理上崩潰來得舒服?此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妙哉!

    君臣相視,哈哈大笑。可是誰又能想到,這是他們人生裡的最後一次開懷大笑。

    秦武王決定跟對手比試舉鼎。

    不幸的是,秦武王的對手也不是什麼善類,將鼎給偷換了,本來是90公斤級的,卻給換了個180公斤級的,那能受得了嗎?於是,一舉之下,武王就覺得不妙,酒也醒了一半,但是為了面子,秦武王還是死撐著往上舉,有時候,男人會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結果,秦武王的脛骨立即被砸斷,幾天之後一命歸西。什麼拐啊,輪椅啊,擔架啊,都沒用上,直接就去了墳墓裡。

    秦武王去中原沒逐到鹿,卻丟了性命。大軍出去一無所獲,除了一個碩大的棺材。

    憤怒無處發洩的秦惠文後發瘋似的為兒子報仇,把出這個餿主意的孟說滅族。——為了多喝的幾杯二鍋頭,孟說付出的代價,有點慘烈。看來喝酒真不是什麼好事情。要知道,對惠文後來說,死的不僅是兒子,還是希望,也是一身的榮華富貴。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換回秦武王的性命,秦武王就這麼報銷了。他年紀很輕,還沒能和後宮妻妾生出兒女來,每天跟那些男人們在一起比力氣廝混,也不耕耘,能有子女嗎?因此只能是他的弟弟中的一個繼位了。那些恨自己生在帝王家卻不是大兒子的小兒子們的機會來了。

    秦武王因為舉鼎而一命嗚呼的這年,正是公元前307年。

    這時,在燕國為質的嬴稷被燕、趙兩國嚴密保護送回了秦國——國君沒有了,我們給你送一個候補回來,為了爭奪王位,你們不打個頭破血流才怪呢!我們就在一旁看熱鬧,還得意地笑!你以為我們是為了秦國的社會和諧嗎?這叫添亂。

    當然,暫時來講,燕、趙兩國的目的確實達到了。因為秦國確實亂套了。

    秦惠王的兒子眾多,惠文後和短命加倒霉鬼秦武王的嫡妻武王后婆媳倆則共謀,要擁立公子壯為王。

    而羋八子的同母異父的弟弟魏冉,早在秦惠文王時期就已經在秦國任職,這時挺身而出,和姐姐以及背後撐腰的燕、趙兩國一起,擁立自己的外甥公子稷為王。對他來講,這也是一次彌足珍貴的機會。成功了,自己就是國君的舅舅。不成功?怎麼能允許不成功?

    經過長達三年爭奪王位的「季君之亂」,魏冉所代表的公子稷一方最後勝出,由於秦宣太后在助子奪位的過程中,明智地創立了將軍一職並由魏冉擔任,她對親黨的合理利用得到了回報,嬴稷托母親和舅舅的洪福,成為新一任秦王。於是,一個嶄新的政治三角或者說四角形成:宣太后是實際的掌舵者,魏冉封為穰侯,封地即穰(今河南鄧縣),後來又加上陶邑(山東定陶)——這是宣太后的異父弟弟。還有一位宣太后的同父弟弟羋戎,被封華陽君,封地先是陝西高陵,又改封新城君,封地也變成了河南密縣。另外,宣太后母親的族人向壽出任了秦國宰相。新任秦王的權力渺小得可憐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也就可以理解為什麼宣太后養「二爺」,秦王連個屁都不敢放的原因了。

    至於宣太后的另兩個兒子,當然更是要封。公子市封為涇陽君,封地在今陝西涇陽,後來又換了一塊封地是宛(河南南陽);公子悝封為高陵君,封地在陝西高陵,後來又換封地為鄧(河南郾城)。

    而倒霉的公子壯、惠文後,以及其他的惠文王王子們,都被魏冉殺得乾乾淨淨——斬草除根是很必要的,武王后也被趕回了娘家魏國,真是倒霉。本來按照嫡長之分,先後順序,怎麼說也輪不著羋八子這個小小姬妾做大呀,可是權力向來青睞膽大敢幹的人,所以她終於翻了身,並且成為了堂堂的秦國宣太后,她的兒子嬴稷也成為了秦昭王。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當然你也得有那個實力,否則就不是膽大而是犯虎,不是勇敢而是蠻幹。膽大也是得有策略的!

    女人要是玩起狠來,也夠你喝一壺的。宣太后就這樣登上權力的巔峰,這樣的日子維持了三十六年(也有說四十一年的)。為什麼要再提宣太后?這是因為即將出場的一個人要議論的一些事兒與宣太后有關,與魏冉有關,與大秦的國運有關。

    上天總是給你意外,也許偉大人物的命運會因為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的出現而改變。

    而此時,那個小人物卻正在魏國經受巨大的考驗,他被毒打之後扔進了茅坑裡,生命岌岌可危。

    在講述這位神秘的「小人物」之前,需要補充介紹一下宣太后的功績。秦國本就尚武,宣太后時代達到鼎盛,我們看「四貴」的那些封地,都是依靠武力從別的諸侯國搶奪來的。

    可以說宣太后的人生是自由奔放的,她把一個女人該做的都做到了極致,並且充分利用了自己作為女人的全部優勢。她用自己的成熟美貌和風情萬種軟化了義渠戎王復興國家的野心,驍勇善戰的英雄終究過不了美人關。

    公元前306年,秦帝國,皇宮。

    齊、楚、韓三國制訂了聯合作戰計劃,準備對付日益強大的秦國。而作為秦國的附屬國,義渠國卻在不斷騷擾著秦國的後方,此時秦國可謂腹背受敵,面臨著最大的考驗。此時,義渠戎王來朝拜昭襄王,根本看不起這個類似於傀儡的君王,但是卻被宣太后的美貌所吸引。

    宣太后充分發揮了自己女人嫵媚的一面,將義渠王作為人質扣押在秦國,但是卻一步步地將這位年輕英俊的義渠王吸引到自己的後宮私密花園。在女人軟刀子的溫柔鄉里,義渠王不亦樂乎。宣太后還為其生下了兩個兒子。

    正是靠著後方的相對穩定,秦國才得以騰出手來安心地對付三國聯軍。一個女人就牽制住一個國家,可見床的力量有時候比刀劍還要強大。

    但是義渠王也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在國家利益面前,二人的綿綿情意可謂微不足道。義渠王想要興復國家的心願被宣太后發現。

    甘泉宮。血泊。宣太后看到昨天還跟自己纏綿悱惻的身軀逐漸變得僵硬,成為一具屍體,沒有知覺,沒有喜怒哀樂,不知道她的心裡該是何種滋味?

    或許歌劇《特裡斯坦和伊索爾德》裡的一句唱詞是最好的解釋:「熊熊烈焰困住我,熔岩在我血脈中流淌,一劑迷藥將你變成奴隸,我屬於誰?王后?」很不幸,你碰見的是宣太后,一個很了不起的女人。

    隨後大秦掃平了義渠國。甘泉宮的繁華散去,沉重卻也微不足道。

    至於宣太后的魏丑夫,應該是宣太后晚年的最後一個情夫,看來想讓宣太后「色戒」是很難的,死了都想色。不過敢於以這樣原生態的行為示人的女子幾乎絕跡了。

    終於要出場的是那個被毒打一頓扔進茅廁的神秘「小人物」了。這個人叫做范雎。

    范雎的前半生很失敗,至少在仕途上是,如假包換的倒霉蛋一個。他本是魏國人,因為出使齊國得罪了正牌的使者須賈,須賈表面上跟范雎依然笑呵呵,但是回到魏國就立刻翻臉,一個小報告就告到了魏相魏齊那裡。結果范雎被痛打一頓,打得昏死過去,被當死屍丟進茅房。這也太不人道了,一般最嚴酷的也就是送到後山去餵狗,這范雎卻被扔進廁所去餵蛆,慘啊,慘啊。

    但是人不該死終有救。一個小吏上廁所方便,一泡熱尿把他給澆醒了。也許這小吏見怪不怪,也沒失聲狂喊哎呀媽呀嚇死了,坦然地繫上褲子,看著這個一身屎尿的人。

    范雎恢復了一點意識,就懇求小吏救自己一命。

    也許小吏是因為過意不去,畢竟在人家頭上撒尿了,也許是覺得這個人天賦異稟,這樣都死不了,從心裡有點害怕。總之,小吏就去跟魏相魏齊說:「相國啊,這廁所裡扔個死人終究有點那個,晚上去個廁所都害怕,不如把他撈出來扔到野外去吧。」

    一股刺鼻的廁所味傳來,相國極不耐煩:「趕緊離我遠點,去吧,去吧!」

    范雎死裡逃生。打斷的肋骨可以長好,但是在魏國已經沒有范雎這個人了。他改名換姓,叫做張祿。

    范雎有個好朋友叫鄭安平。他固執地相信,范雎是人中龍鳳,只不過屬於他的機會還沒有到來。

    終於,一個絕好的機會來了。

    范雎的人生就此即將發生改變,宣太后的故事也即將告一段落。這也符合中國人的傳統:前半輩子很風光的人老來往往頹廢;前半輩子不得勢的人往往後半生得志。當然,這只是大部分人的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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