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是胡蘭成逃亡日本後,萬念俱灰,想起生平欠下的纍纍情債,不禁心生悔意,因此寫出這本情感自傳來。這本書一共寫了5年,共有8章40萬字左右,比《山河歲月》要多一倍。從這本書中,胡蘭成敘述了自己一生的成長軌跡和情感,除了張愛玲以外,胡蘭成一生中還有7個女人,張愛玲之前的玉鳳、全慧文、應英娣等三任妻子;張愛玲之後又有護士小周,斯家小娘范秀美、日本女人一枝,以及上海黑幫頭子吳四寶的寡妻佘愛珍。其實他對每個女人都很用情,只是每次都用情不專,以薄情寡義收場。雖然張愛玲只是其中一段,但卻是他整個後半生都魂牽夢縈的。
胡蘭成寫《今生今世》時,自然會終日回顧往事,因此心頭縈繞某些事情是在所難免。他與張愛玲的愛情已經成為往事,只能在書中回憶著張愛玲的才情。但是,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乎人的意料,還有一個月就要寫完《今生今世》時,池田轉來了張愛玲寫給胡蘭成一張明信片,信裡別無他言,連上下款都沒署,只寫著:
手邊如有《戰難,和亦不易》、《文明的傳統》等書(《山河歲月》除外),能否暫借數月作參考?請寄(底下是英文,她在美國的地址與姓名)……
胡蘭成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張愛玲寫的,此刻他的心中湧起了一種難言的情感。張愛玲在信裡所說的那兩本書,正是胡蘭成在《中華日報》、《大楚報》的社論集。但是,張愛玲單單列出《山河歲月》除外,似乎意有所指,可見胡蘭成想要與她一較高下的心思被道了個正著。胡蘭成自然落寞不已,於是把信拿給佘愛珍看,佘愛珍沒想到是張愛玲的來信,以至於看到內容時,不由的心裡歡喜,知道張愛玲對胡蘭成已經沒有了熱情,於是趕緊讓胡蘭成寫回信。胡蘭成心裡落寞,不想立刻回信,佘愛珍催了好幾遍,這才寫了,而且還在信裡附了自己新近的照相。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愛玲:
《戰難,和亦不易》與《文明的傳統》二書手邊沒有,惟《今生今世》大約於下月底可付印,出版後寄與你。《今生今世》是來日本後所寫。收到你的信已旬日,我把《山河歲月》與《赤地之戀》來比並著又看了一遍,所以回信遲了。
蘭成
胡蘭成回信內容雖然很短,但是卻字斟句酌,有意透露了《今生今世》的消息,並且暗示裡面的內容與張愛玲有關;還有意點出《山河歲月》和《赤地之戀》的可比性,這不但暗示張愛玲他仍然關注她的作品,附照片一張更表明他有意與張愛玲重修舊好。
《今生今世》付印了十個月之後,上卷才得以出版。胡蘭成立刻將書寄給了遠在美國的張愛玲,同時還寫了一封信。但是,張愛玲並沒有立刻回信。這其實是在意料之中的,因為以張愛玲那種孤僻高傲的性格,加之那時張愛玲在美國已經有了第二任丈夫賴雅,而她對胡蘭成早就心如死灰,自然不會太把他的信當回事。但是,胡蘭成的心裡卻多了一份牽掛,以至於每次到百貨公司看到日本婦女穿的和服時,就會想到張愛玲;吃海鮮時,也會想起她。
佘愛珍見胡蘭成這樣,笑著說道:「你呀!就要愛玲這樣對付你。想起你對人家絕情絕義,不知有幾何可惡!」
對於張愛玲而言,回信的確難寫,所以拖了一段時間,這才回信給胡蘭成,而信的內容既決絕又簡單:
蘭成:
你的信和書都收到了,非常感謝。我不想寫信,請你原諒。我因為實在無法找到你的舊著作參考,所以冒失地向你借,如果使你誤會,我是真的覺得抱歉。《今生今世》下捲出版的時候,你若是不感到不快,請寄一本給我。我在這裡預先道謝,不另寫信了。
愛玲
十二月廿七
儘管回了信,但是從中也可以看出,並不情願;雖然禮貌,但是明顯有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胡蘭成接到信後,大歎無奈。
轉眼農曆正月十五元宵夜到了,胡蘭成當時在松原町,那晚的月亮又亮又圓,胡蘭成在樓上倚著窗口看月亮,便即興作詞曰:
晴空萬里無雲,冰輪皎潔。
人間此時,一似那高山大海無有碑碣。
正多少平平淡淡的悲歡離合。
這裡是天地之初,真切事轉覺惝怳難說。
重耳奔狄,昭君出塞,當年亦只謙抑。
他們各盡人事,憂喜自知。
如此時人,如此時月。
卻為何愛玲你呀,恁使我意氣感激。
胡蘭成之所以睹月思人,是因為生活中的張愛玲非常喜歡月亮,她的作品中有很多都是拿月亮來作比喻的。
多年以後,胡蘭成晚年回憶起與張愛玲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引用了李商隱的兩句詩:
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
這短短的兩句詩,蘊藏了張胡兩人之間可歌可泣的愛情。其實張愛玲與胡蘭成本來就像天邊的兩隻星,相互遙望才是最好的,實在不必朝朝暮暮。
1960年9月,《今生今世》下捲出版之後,胡蘭成立刻給張愛玲寄了一本,張愛玲仍然沒有回應。在之後的70年代裡,胡蘭成原本打算為張愛玲寫傳,於是通過台灣文化界人士轉告張愛玲,但是張愛玲婉言謝絕了。也許這一舉措深深地刺激了胡蘭成,所以胡蘭成最後的十來中,他發憤學習,並與數學家岡潔,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湯村秀樹,以及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川端康成等人交往密切,並專心研究中國古典文化,取得了一定的成績。
為此,胡蘭成還寫過一篇《女人論》,談了他對女性的感受,可謂情真意切。首先他回顧了人類的歷史進程,兩性陰陽互補的關係,肯定了女性的優點和成就,特別?是女人對男人在感性上的引導,他認為:向來英雄愛美色,他是從女人學得美感,這正是男人所缺少的。
在文中,他還提到自己向女性學習:我也即是向張愛玲及朱天文朱天心學習,在日本是向日本婦女學習美感,否則我不能有今天的進步的。
與此同時,胡蘭成還與中國台灣,以及日本政界方面的人也有交往。1969年,台灣出版了《蔣介石密錄》一書,並有意想在日本出版。胡蘭成適時出現,為此書牽線奔走,最終這本書在《產經新聞》上連載了四年。1972年12月下旬,胡蘭成第一次踏入台灣。親蔣的日本前任首相岸信介訪問中國台灣,作為特邀人員胡蘭成一同前往。這個岸信介原姓佐籐,曾擔任「偽滿洲國」產業部的部長,1941年起擔任東條英機內閣的商工相、國務相兼軍需省次官。日本投降之後,作為甲級戰犯被關押,數年後獲釋,擔任外相並組閣,最終因為與美國簽訂《日美安全條約》被轟下台,之後與胡蘭成相識,並深入交往。
1974年,得到蔣介石同意,胡蘭成被台灣中國文化學院聘為教授。那時胡蘭成對於中國抗戰歷史、以及那段時間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是有點心虛的。有一次一個青年對他說,他的祖父曾在上海淪陷區當過律師,還認識他。胡蘭成立刻不敢做聲了。胡蘭成一貫是以錯為對的,尤其是在他的書上,但是遇到新生力量,他的「坦然」也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1975年5月,台灣遠景出版社出版了《山河歲月》一書。但是,佘光中的一篇《山河歲月話漁樵》,引發了中國台灣文化界,以及整個台灣地區對胡蘭成的強烈聲討。遠景出版社自然也受到了牽連,在輿論的壓力下,11月台灣「警總」查禁該書。雖然胡蘭成與蔣介石的關係不清不楚,但是仍然不敢出面為其說話。這時的胡蘭成,就像一條「喪家之犬」,無法在台灣待下去了,於是辭去教職,離開台灣,返回日本。
這期間,張愛玲在台灣《中國時報》上發表了一篇小說,名為《色·戒》,故事講的是一個女間諜愛上她所要暗殺的漢奸。「他的側影迎著檯燈,目光下視,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頰上,在她看來這是一種溫柔憐惜的神氣。」也許就是在這一瞬間,愛情擊破了理智,她救了他的命,可是卻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也許從這篇小說裡,我們找到了張愛玲對於胡蘭成至死不渝的愛情。想必她直到臨終對他都還又恨又愛。正是因為這樣一個「無毒不丈夫」的男子,讓張愛玲終生如癡如醉。
而胡蘭成這一生也不曾忘記過張愛玲,他們曾經戲言彼此是「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只是現在物是人非……
1979年5月,《禪是一枝花》由三三書坊出版。十月,《中國禮樂》出版。緊接就又動筆寫《中國文學史話》,每天大概寫一千多字,三個月寫成一部十一萬字的書,隨後趕緊寄到台灣。1980年9月,台灣三三書坊出版了此書。
1981年7月25日,胡蘭成去外面參加了一個活動,回家後很疲勞,當時正值酷暑天氣,氣候又乾又燥,因此他就洗了了冷水澡,接著挑燈寫作,卻支撐不住,突然去世。
日本各報社隨即發了圖片予以報道,7月28日,美國合眾社發了一條東京電訊,寫道:
此間今日獲悉,前中國文化大學教授胡蘭成,於7月25日在日本病逝,享年七十五歲。據日本共同社稱,胡蘭成因心臟衰竭,於25日在東京都青梅市寓所病逝。從他辭去台灣教職後,1976年回到日本。胡蘭成曾在汪精衛政權中任職,中共佔領中國大陸後,他於1950年來日本尋求政治庇護。
8月30日,八月三十日,在福生市的清巖院舉行葬禮,福田糾夫、宮崎輝、宮田武義、保田與重郎、松尾三郎、幡掛正浩、桑原翠邦、赤城宗德等八人作為友人代表出席。大沼秀伍主持。??胡家將胡蘭成手書的「江山如夢」四字印在四開的美濃紙上,贈予前來弔喪的人,上面有一段佘愛珍的說明,寫的是:「內附的『江山如夢』是亡夫多年來縈繞於懷的感慨,在晚春的一個夜晚忽然吟出的。所謂江山,是指故國的山河、揚子江和泰山。不,就我看來,是指故國本身。所謂夢,就是空、是色、是善、是美、是真、是遙、是永久的理想。敬請收下,以追憶胡人。」
胡蘭成隨即被安葬於清巖院,墓碑正面刻著「幽蘭」兩字,側面是「胡蘭成居士」五字,背面是碑文,記載了胡蘭成的生平。
此年,《今日何日兮》由三三書坊出版。
胡蘭成在日本的時候自始至終都沒加入日本籍,始終都是以中國人的身份示人!他在日本期間,每年都需要為居留辦理相關手續,很麻煩,於是就有人勸他加入日本籍,而且根據其自身情況,獲准應無問題,可是他卻不肯,所以一直到死都還是中國公民的身份!作為文人的胡蘭成,對於祖國的感情,可見一斑;但作為漢奸的胡蘭成,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悔悟,委實令人憎惡!
斯人已去,是耶,非耶?都且留與後人評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