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方惜顏也不好過,每天把自己關在房裡,盼著方舒歌來,但等他來了,卻更是氣惱,說什麼花想容浪蕩成性?什麼他全是為自己好?花想容關她方惜顏什麼事?她氣的是……哥哥對小翠那句話的反應!說他們像情人真就那麼難以忍受嗎?如果小翠說的是蝶舞和他,他一定不會這麼生氣的!
臭哥哥!
可是每次從窗口看到哥哥愁眉不展地離開,她又後悔得不行!想到哥哥為自己受了多少折磨,到現在還在為風濕所苦,她能不心疼嗎?尤其小馨又告訴她,哥哥在傲風閣上喝悶酒,更是心中愧疚,只為一點兒小事,就跟哥哥賭氣,真是不值得,所以,她去了傲風閣,想去親自道歉。
遠遠的,就看到了傲風閣中燈火通明,方舒歌斜倚著欄桿,他的身上卻靠著一個動人心魂的女子。
蝶舞!
方惜顏停下腳步,又驚又怒地看著他們微笑、干杯、飲酒……
方惜顏掉頭而去,心裡卻布滿了苦澀,即便沒有惜顏,哥哥也不會寂寞,他還有蝶舞呢!一個更有權利伴他終生的人。
夜更涼了,天邊的冷月,婆娑的樹影構成了一幅淒美的圖畫,而畫中的人呢?
方惜顏站在湖邊,靜靜地注視著水中的一彎新月,心裡卻思潮起伏,難以平靜。哥哥與蝶舞相依相靠的情景猶在眼前,他們真的很相配呀!蝶舞的嬌艷無雙,哥哥的卓然不凡,他們都是如此的出色呀!
可是為什麼……心底的那份痛到底是什麼?
方惜顏,你是怎麼了?
哥哥已經二十四歲了,早已到了成家的年齡,這麼多年,他為了照顧你,為了讓你過衣食無憂的生活,他不辭勞苦地在江湖上奔波,全心全意地經營事業,他何曾考慮過自己呀?可是,如今有一個愛他的女人出現,你為什麼卻高興不起來呢?難道你不希望你哥哥有他自己的幸福嗎?
方惜顏,你到底是怎麼了?
幾點清涼突然拂上臉頰,下雨了嗎?
方惜顏慢慢抬頭,果然看到天空飄起了細雨,雨絲輕輕地灑落地面。
慢慢垂下頭,任細細的雨灑落在臉上身上,涼涼的,好像她的心情。
地面的泥土在細雨的澆灌下,慢慢拱起,漸漸裂開一道縫隙,一棵小小的芽鑽出了地面,嫩綠嫩綠的……
方惜顏瞪大了眼睛,小小的芽竟然在她的眼前快速長大長高,枝蔓伸展,抽出大片大片的綠葉,翠綠的葉海中,一顆小小的花蕾漸漸形成,淡淡的粉白色,挺立在方惜顏的眼前,輕輕搖曳著。
方惜顏早已忘了剛才的失落,不可思議地看著嬌美的花蕾,我在做夢嗎?
輕輕的笑聲響在身後,方惜顏猛地回頭,竟然看到花想容站在身後,他的笑容如繁華朵朵,在夜雨中緩緩綻開,美麗不可方物。
“是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花想容微笑著:“我早就來了,只是你一直想著心事,所以沒有發現我。”
方惜顏小小聲地狡辯:“我才沒有想心事……明明是你像鬼一樣,走路無聲無息的。”
花想容笑容更大:“哈哈,你見過像我這麼英俊的鬼嗎?鬼若都長成我這個樣子,那麼地獄也要變成天堂了!”
方惜顏想笑:“果然是個自大鬼!”突然想起什麼,連忙指著花蕾:“你快看,這朵花好神奇,還不到一刻鍾就長這麼大了。”
花想容神秘的笑:“這是心情之花,你的心情遺落在哪裡,它就在哪裡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然後伴隨著你的心情綻放。”
方惜顏疑惑:“可是,它並沒有綻放。”
“若想讓它綻放,其實非常簡單。”花想容指著那一朵花蕾:“心情之花只為愛她的人綻放,如果你想讓它盛開,就把它當作你最愛的人,然後以最真誠的心對它說——我喜歡你。”
方惜顏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樣:“你騙人,怎麼可能?”
“不信,你可以試試!”
花蕾靜靜地躺在兩人之間,花想容凝視著方惜顏的眼睛:“你對它說——我喜歡你。”
方惜顏猶豫了一下,看著可愛的花苞,眼前浮現哥哥俊美迷人的笑面,彌漫眼底的笑意如春風一般溫柔。
情不自禁的,方惜顏輕輕地說:“我——喜歡你。”
奇跡出現了,那顆緊緊關閉的花苞竟真的好像聽到召喚一般,先是輕輕顫動了一下,就緩緩張開了花瓣,層疊展開的花瓣溫潤如玉,無比可愛。
花想容賊笑,嘿嘿,終於說出來了。
方惜顏驚喜地瞪大了眼:“它真的開了!”
綻開的花蕾竟似感染到方惜顏雀躍的心情,更加努力地開放,花瓣在無限擴展,越開越大,到了最後,竟開成一朵巨大無比的花車,花芯為座,花瓣為窗,花葉為翼,盛放在眼前。
方惜顏看得目瞪口呆——
花想容牽起方惜顏的手,坐在花芯上,葉片像翅膀一樣緩緩扇動,花車飛上半空,斜風細雨飄灑在花窗之外,碧落院安靜地躺在腳下,美麗的亭台,精巧的樓閣,悠悠的綠水,閃亮的燭火,明明滅滅,一閃一閃……
方惜顏驚歎,好美啊!
小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烏雲散去,彎彎的月重新掛上天空,月光均勻地灑落到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滲入泥土,揉進夜色,照在美麗的花車上,點點光芒流轉在人間天上,方惜顏輕輕伸出手,掬起一捧月光,任由它在指尖流瀉,閃在她的發間衣角。
花想容癡癡地看著方惜顏,他一向對美麗的事物情有獨衷,第一次見到方惜顏的時候,就被那種超脫塵俗的美所吸引,幾次談話,更發現方惜顏纖塵不染的心性,如花瓣一般純淨可愛,他才會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得到方惜顏,即使她的哥哥是碧落院主方舒歌。
花車在夜空中飛翔,璀璨的星光在身旁閃爍,宛如一盞盞明燈,照耀著前方的路。
飛過高山,飛過河流,前面是一片田野,空曠的原野上,只有孤零零的一棵櫻樹挺立著,櫻樹上,滿是半開的花蕾,在夜風中輕輕搖曳。
一個少年靜靜地站在樹下,一動不動。
他身姿挺拔,面容如雪一般蒼白,漆黑的眼深不見底,淡色的唇讓人想起秋日的花朵,末日的繁華,一股極至的冰冷氣息在他的身外悄悄浮動。
方惜顏怔怔地看著少年:“他……在做什麼?”
花想容皺眉:“這裡是忘情花冥,他或許是想忘情吧。”
“忘情花冥,好奇怪的名字。”
“忘情花冥,讓人忘情之地。只要走進忘情花冥,便可以拋卻前塵往事,做到忘情。”
“可是,這裡明明只有一棵樹呀!”
“這棵樹就是忘情花冥,聽說它只在月圓之夜開啟。”
“我還是不明白,人為什麼要忘情呢?”
花想容微笑:“當一份情感,帶給你的不是幸福,而是痛苦,也或者這種情感不容於世俗,與其苦苦掙扎,不如忘記,所以許多人才會最終選擇——忘情。”
方惜顏若有所思地看向少年,他真的想要忘情嗎?又是因為什麼?
少年慢慢伸出了手,想去觸碰樹上的花朵,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仿佛在猶豫,過了一會兒,又慢慢向前,然後又突然停止,反復數次,直到指尖與花芯只有一寸距離,便再也不動了。
方惜顏緊張地看著他,他最終會如何選擇呢?
花想容似笑非笑,神態悠然。
少年的手終於動了,猛地收回,他慢慢後退,突然仰起頭,發出一聲長嘯,遠處立即響起凶猛的咆哮聲回應他,叫聲越來越近,竟是一只漂亮矯健的黑豹,它身姿雄壯威武,行走如風,快速來到少年身前,匍匐在地。
少年騎上黑豹,口裡一聲低斥,黑豹飛躍而起,幾個縱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方惜顏怔怔地看著少年離去的方向:“他好像決定了什麼!”
花想容微笑:“是的,與其捨棄一切,不如放手一搏。”
方惜顏輕歎,是呀,不如放手一搏!
花想容的笑容越發燦爛:“惜顏,你注意沒,他去的方向好像是碧落院哦!”
方惜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突然反應過來,瞪大了眼:“你說什麼,碧落院?”
難道——
花想容賊笑——
方舒歌,又是你惹的禍!
當綿綿細雨飛灑的時候,方舒歌的風濕之痛又犯了。
只是這一回,卻沒有方惜顏為他生火取暖,按摩活血,他的身邊只有一個人——蝶舞。
看著方舒歌驟然蜷縮的身體,蒼白如紙的面孔,還有那滿含痛楚的雙眼,蝶舞由起初的驚訝逐漸變為憐惜,原來君臨天下,所向披靡的方舒歌,也有如此脆弱無助的時候,不再高高在上,不再孤傲高絕,此時此刻的他,已經從天神的座台上走下,化為一個帶著病痛卻又充滿魅力的男人。
蝶舞愛憐地將他帶進懷裡,擁緊他冰冷顫抖的身體,她輕輕撫摸著他,暖暖的光隨著她的手指揉進他的身體,舒展著筋絡,驅散了嚴寒。
刮骨般的痛苦漸漸緩和了,冷冷的汗水粘著身體和衣物,方舒歌的心逐漸靜了下來,可是卻有一種奇異的空虛籠罩住他。
香甜的女人氣息環繞在鼻端,卻並非自己所熟悉的味道,那雙溫柔的不住撫摸自己的手也不屬於惜顏,心裡好空好空,惜顏為什麼不在?
身體的痛苦減輕了,可是另外一種痛楚卻逐漸浮上心頭——惜顏,哥哥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這一刻,他感覺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