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力敬穿著囚服,臃腫的臉上掛著厚厚的眼鏡,他蜷在椅子上,手指輕輕撥動手銬的鎖鏈,連續兩天的疲勞轟炸讓他神志都不清了,他對那些手段再熟悉不過,再怎麼說也干公安快三十年,審訊的幹警想盡辦法也沒能讓汪力敬開口。
老劉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已無人樣的前公安局副局長汪力敬,他走到桌案前,將一疊資料扔在上面,幾張照片從裡面滑了出來。
"汪力敬,你不開口是吧,那咱們就耗吧,沒見過你這麼狼心狗肺的,自己的女兒你也害呀!"
汪力敬聽老劉提到自己的女兒,呆滯的眼睛動了一動,移向了桌面,桌上是自己女兒汪米奇的看守所登記照。
"你女兒在裡面,情緒很低落,又有點感冒,伙食又差,你不交代,你女兒就沒辦法出去,你說你是不是狼心狗肺,連自己的女兒都害。"
"媽的,我女兒沒犯法,你憑什麼抓她!"
汪力敬用盡最後的力氣叫囂,他唾沫橫飛,口水掛在嘴角,狼狽極了。
"她本來是沒有違法,可是你讓她幫你挪動贓款,這就是違法,我怎麼不能抓她,她本應該積極配合調查,但是她卻因為你而和政府作對,檢察院完全可以起訴她,你就願意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受苦,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娃子在倉裡跟一群犯人呆在一起,你不心疼?"
汪力敬沉默了,他的身子在微微戰抖著,他的內心十分掙扎。
"給我一支煙。"
他對老劉說,老劉給老齊使了個眼色,給他點了支煙。
"汪力敬,我叫你一聲汪老大,別耗下去了,遲早你也要開口的,何必拖著這麼多人呢,為了你女兒,就只為了你女兒著想,交代了吧。"
汪力敬沒說話,靜靜的吸完那一支煙,煙頭一明一暗之間,他彷彿經歷了百年,他想既然走到這個地步,榮華富貴也享受過了,以前皆是過眼雲煙,除了自己的女兒,這世上他也了無牽掛,人生走來唯一遺憾的就是給予女兒的愛太少太少,不由想得心中悲涼萬分,彈指煙滅,心中也做了決定。
"老劉,你曾經也在我手下幹過,我也不是不重情義的人,一句明白話,我開口,我女兒沒事,能不能保證吧?"
"我跟你保證,你女兒會立即釋放,明年可以出國讀書。"
"你老劉我知道,有你這麼一句話,好吧,那讓我睡一覺,我都交代。"
"行。"
老劉示意獄警進來將汪力敬送回牢房裡。
"米奇那丫頭要放嗎?"
老齊上前來詢問。
"哎,等汪力敬交代了,口供做完再放吧。"
"嗯,這樣比較穩妥,這個案子咱們跟了這麼久,也總算是這兩天就有個了結了。"
老齊長歎一口氣,給老劉點了煙,自己也點上。
"想得美,這案子,公檢法都有人牽扯進來,咱們要做的工作呀,還多著呢。"
"是啊,不過總算對橋城市民有個交代,至少不要讓他們看到警察就有想豎中指的感覺啊。"
老劉自嘲的笑笑說。
"哈哈,那是,老子可不想看到洪申那種一副要衝上來幹架的模樣了。"
"老齊啊,說到洪申,我心裡多少有點愧疚啊,他承受了太多不該也不能承受的責任了。"
"哎,雖然咱們是警察,也不得不感歎這命啊,上面不是說也給他嘉獎嘛。"
"是啊,是啊,但他是橋城的無名英雄啊,一幫小子總想著伸張正義,整得跟美國大片似的。"
"哎,走吧,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別聊了。"
老劉和老齊收拾了東西往外走去,等著他們的還有一場打仗要打,攻下了汪力敬,還有康狼等著他們,但無論如何,橋城的天真的要變了,因為還有著正義感的警察,也因為一群相信正義的青年,橋城的天,才能出現此刻的那一抹藍色。
46
鋼子的妹妹小九被送到了少年訓練班,那裡的軍事化管理環境能讓小九更早走出頹靡的生活學習狀態,讓她重新找回快樂的自己,政府的行動很有力,鋼子家也得到了補助,如果鋼子出庭作證,還可以得到一些獎勵,這些錢足夠讓他和他媽重新把在觀音路的燒烤店開起來。
洪申也去看望了杜沖的父親,他父親身體好多了,再修養一小段日子,又可以上班了,杜沖沒了工作,正好清閒一陣,在家陪老媽買菜,陪老爸下棋,生活過得怡然自得。
"阿沖,到時候能出庭嗎?"
"我看報紙上說上次的罷運案是康狼他們策劃的?"
"哎,應該是吧,說是利用司機的情緒向政府施壓要好處,其實司機根本得不到好處。"
"這麼一來,我出庭就義不容辭了。"
"那行,工作的事情對不起?"
"神經病,關你什麼事,對了,老柯如果有消息過來,也跟我說一聲,是死是活,總得有個說法吧。"
提到老柯,杜沖心裡還是有梗的,畢竟老柯曾經待他不薄,杜沖也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
"沒問題,那我先走了。"
洪申一個人坐公車回家,橋城還是那麼堵車,到處都在修路,洪申忽然覺得很孤獨,他發現偌大一個城市,卻似乎只剩下他一個人,其他的人,其他的事都與他無關,一個孤獨的氣場把他和週遭的事物隔開,他的內心只剩下孤單、疲倦和哀傷。
回到家,他打開冰箱,除了幾瓶啤酒,裡面空無一物,他想起米奇總是把冰箱填滿,各種水果、零食、冰淇淋,整整齊齊的碼放著。
他心裡有些失落,他也不知道他給米奇買去的零食米奇拿到了沒有,是不是會根本不要,他想米奇心裡是恨他的吧。
他打開一瓶啤酒,抱著一隻夢奇奇坐在沙發上,一邊喝,一邊發呆,人不得不相信造化,都不管你不相信,造化都會弄人,狠命的弄人。
洪申正有幾分醉意,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洪申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喂,你好,請問是洪申先生嗎?"
"你好,我是洪申。"
"我是新加利亞律師事務所的錢律師,我受我的客戶委託有一些事務要與洪申先生接洽,你能過來一趟嗎?"
"是什麼事情?"
"先生過來就知道了。"
"好吧。"
洪申打車趕到新加利亞律師事務所,見到了先前通過電話的錢律師。
"洪申先生你好,請坐。"
錢律師給洪申倒了水,等洪申坐下後,他把一份文件擺在洪申面前。
"我受康氏集團董事長康正元先生委託,負責將X-CLUB的所有權贈予洪申先生。"
"X-CLUB?"
"對,就是閣下曾經任職過副總經理的X-CLUB酒吧,這家酒吧已經完全脫離了康氏集團,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並非是康氏集團旗下的產業了,其X-CLUB酒吧名下的資產全部為合法資產,並經過公證,符合國家相關法律和贈予條例,只要洪申先生在文件上簽字,這家酒吧及其名下所以資產的所有權、經營權全部歸閣下所有了。"
"為什麼?"
洪申驚呆了,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只是受委託辦理手續,至於客戶為什麼要將其贈予給先生,這就要你詢問客戶了。"
"那麼錢律師,你說財產公正過,那麼這家酒吧價值多少?"
"總價值在一千三百萬左右。"
洪申沉默不言,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文件,百感交集。
"正並不是一個恰當時機告訴洪申先生這件事情,但這是當事人委託的時間,所有的法律手續都已經辦好了,簽字起即可生效,洪申先生。"
錢律師把筆放在了洪申面前。
47
對於康狼的團伙的審訊一開始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難,他們都拒不承認自己是黑社會性質的團伙,康狼更是叫囂,自己是堂堂橋城的優秀民營企業家、納稅大戶、勞動模範和政協委員,康氏集團怎麼可能是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伙,康狼更是反咬一口警方是多年辦案不力還迫害好人。
老劉深知只要打通一個環節,他們不但會全線崩潰還為了脫罪互相反咬,當老劉打通了汪力敬這個環節,汪力敬一鬆口,康狼方面的壓力就十分巨大了。
多年從事刑偵工作的攻下了汪力敬,大家都充滿了信心,連夜審訊了涉嫌謀殺惠東集團董事長徐孝城的年輕人張志,張志畢竟年輕,在疲勞轟炸和心理戰術的輪番攻擊下,終於開了口,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這份證詞雖然無法直指康狼,但卻涉及到了康氏集團領導核心的重要人物,彭東和馬志華。
手拿張志和汪力敬的口供,及多人的證詞,老劉等人連夜審訊了彭東和馬志華,雖然馬志華陰險狡詐始終避重就輕和警方繞圈子,但先前還蠻橫跋扈的彭東熬不過煙癮發作,終於供認不諱,其中就包括了老柯在內的兩名臥底的犧牲經過。
同年七月,臥底在X-CLUB擔任總經理的老柯,瞭解到了彭東一個秘密賭博及販毒場所的地址,他聯絡了他的上線老魏,讓他派人以張姐朋友的身份混入彭東的賭場摸底。
老魏接到信息後,決定親自開車過去,兩個哨卡都用老柯給他的貴賓卡混了過去,來到彭東運營的賭場,告訴看門的人自己是張姐介紹來的朋友,卻不巧張姐剛好過去找彭東分紅利,跟老魏撞了個正著,一下就暴露了,打手二話不說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彭東人多勢眾一個老魏根本應付不過來,打得直吐鮮血,趕忙亮警官證,結果張姐一看到警察就來了氣,她的表哥就是公安局的副局長,飛揚跋扈的她嚥不下這口氣,非要彭東做個樣子出來,彭東叫人又是一頓打,然後把老魏關進了黑屋。
彭東知道肯定有內鬼走漏風聲,雖然老魏沒見過老柯,腦海中卻記得一串電話號碼,彭東逼老魏吸食了大量毒品,終於獲得了那串號碼,打過去的時候,對方喂了一聲,就掛斷了。但老練的彭東和張姐心裡都覺得那一聲喂像極了一個人,為了確認,過了一天給老柯打去了電話,張姐更加確信自己的耳朵,於是決定揪出老柯來。
老柯也意識到了危險,他把資料全部放進了南區一家健身會所的VIP保險櫃裡,並把相當於鑰匙的貴賓卡寄給了杜沖,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杜沖和洪申這兩個年輕人身上,因為他自信自己的判斷力,他們倆一定有足夠的正義感將東西交給值得信賴的警方,因為在這個時候他沒有其他可以信賴的人,上線老魏可能出了事,而橋城警方遍佈汪力敬和康狼的人,他一旦出事,專案組的人便會自己找上洪申和杜沖,這樣東西就可以安全到達專案組的手裡而不被康狼他們銷毀,完成這些後,他決定單刀赴會,他以為還有機會可以救出老魏。
接到彭東的邀請,老柯再三猶豫還是帶著槍去了,可還沒進門就被馬志烈搜身下了槍,他知道肯定出事了,進去必然是凶多吉少,轉身就跑,可沒跑出去十米就被無聲手槍射中倒下,下手的是馬志烈,當夜彭東派張志將屍體運出了城,在森林裡挖了個坑把老魏和老柯都埋了。
但在那之後,馬志烈就開始天天做惡夢,他手上共有三起命案,天天夢見三個人頭飛來找他索命,他壞事做盡,知道自己不得好死,便便沉溺在毒品之中不能自拔,終於因吸食毒品過渡,在警方逮捕他之前便已經一命嗚呼了。
老柯和老魏的屍首也終於派人找到,舉行了莊嚴的追悼會之後追認烈士,安葬於橋城烈士陵園之中。
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康氏團伙核心人物們的心理防線被各個擊潰,功虧一簣,康狼也只能長歎一聲,承認自己的失敗。
"康正元,題外話,大家都叫你康狼,你在政商兩界呼風喚雨也是這麼多年,你可能沒什麼遺憾了吧?"
錄完口供,老劉給康狼點了支煙自己也抽上,問康狼。
"我睡過各種各樣的女人,抽過各種各樣的名貴香煙,我閱盡了紅塵的繁華與蒼涼,但當然還是會有遺憾,我沒有婚姻,沒有家,一生都在為生存與生活掙扎奮鬥,窮盡心思去算計,去擁有天下,卻享受他人所不能享,卻忘了很多平凡人都擁有的東西,我卻從來沒有擁有過?"
"是什麼?"
"老婆孩子熱炕頭。"
"哈哈,是啊,是啊,汪力敬跟你說了一樣的話,只是把從未擁有改成了失去而已。"
"他比我幸運。"
"但你們的下場都一樣。"
"人的命就是這樣,這個社會也是一樣,我一個康狼沒了,以後會有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康狼前赴後繼的出現在橋城,只要這個社會的資源分配還有不公平,就會有像我這樣的人出來,很簡單,就像最底層的碼頭生意,按以前區縣劃分地盤,早就打得一團糟了,總得有個能說話的人出來拍了桌子搖了旗,統一指揮,才有安寧,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們警察管不了,而康狼你們也抓不完。"
"是嗎,可是康狼,無論是你一個,還是一萬個,只要是違法犯罪,我們都繩之以法,要知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法網疏漏了,還有天網等著呢。"
老劉說完,走出了審訊室。
"天網嗎,那就是命吧,從一開始走到今天,不都是命嗎"
康狼抽完這支煙,兩眼無神的看向天花板,一切似乎都要結束了。
一個多月緊鑼密鼓的審訊之後,接下來就該檢察院和法院出馬了,"橋安行動"逮捕了原公安局副局長汪力敬,原檢察院檢察官張現,原高法院副院長龔大力,原"德信"律師事務所所長蔣安民及康氏集團董事長、橋城政協委員康正元領導的黑社會性質犯罪團伙。
曾經威震橋城的康狼將面臨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蓄意謀殺罪,聚眾擾亂交通秩序罪,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聚眾擾亂公共場所秩序罪,尋釁滋事罪,隱匿會計憑證、會計賬簿罪,行賄罪,非法經營罪,偷稅罪、非法持有槍械罪等十餘項罪名指控。
而原公安局副局長汪力敬則將面臨保護、縱容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受賄罪,誘姦、強姦未成年罪,非法收藏珍惜動物標本罪等罪名指控,來歷不明的贓款、贓物折合人民幣高達數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