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啊要不就是在宿舍裡照鏡子,要不就是在洗臉化妝,我說出來散步誰也不理我。"小蔓可愛地嘟著嘴說,"所以我就只能孤家寡人地自己出來嘍。"
"呵呵,怎麼是孤家寡人啊?這不是有我們兩個保鏢呢嗎?"我笑著說。
"哈哈"小蔓也笑了,"是啊是啊,這個優厚待遇她們可無福消受了。"
談話的氣氛逐漸輕鬆起來,我深呼一口氣:"看看藍天多好啊別看我們在這裡呆了3個月,可真像今天這樣放鬆還是第一次,畢竟我們已經開始屬於這個校園了,這裡的一切我們都會喜歡的"
"林楠,你說得真好。"
我說完才發現,小蔓正忽閃著眼睛看著我,讓我一陣臉紅,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覺得那是一種酸澀和甜蜜的混合滋味。
"你們宿舍的那海濤腿好些了嗎?"小蔓轉移了話題。
"他呀,腿早沒事了,就是走路還有點顛,我們給他起了一個新的外號。"胡錚搶話說,"叫瘸B樂哈哈"
"呵呵"小蔓也笑了起來。她笑的聲音很好聽,像一個陽光中的仙子。"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啊?什麼意思?"小蔓笑著問。
"這個你知道殘疾人車不?就是車身特矮,開起來嘟嘟響的那個"胡錚這個傢伙操著平谷音開始胡掄起來,"我們平谷就管這個車叫瘸B樂,你看那海濤走路那樣子是不是像開那個車的啊。"
胡錚繼續肆無忌憚地胡說,我的說話機會卻逐漸變少,這個不懂事的胡大腦袋啊。當我們散步到警校停車場一輛轎車面前時,小蔓突然有了一個好的提議:
"咱們表演個敬禮吧"小蔓說。
"好,我喊號。"胡錚立即響應。
於是我們便並排站在轎車一側的玻璃前,隨著胡錚平谷口音的口令聲,齊刷刷地抬手敬禮。我們的身影映照在車窗貼膜的玻璃上,那裡有我們年輕的笑容和純真的憧憬。不料車窗突然被搖開,一個人從裡面探出了頭。
"什麼事啊?"那人問。
我們嚇得落荒而逃,一邊跑一邊捧腹大笑,我們相互指責著對方剛才出的洋相,用笑聲釋放著連日以來訓練的壓力,小蔓反覆模仿著我和胡錚剛才敬禮後的窘態,那神情竟也學得很像
接下來我們便開始了在警校長達3年的校園生活,我們每天的行動軌跡不再是操場、宿舍、食堂的三點一線,而逐漸變得多姿多彩起來。基礎課和專業課隨之而來,我們每天雖然還常常往來於宿舍和操場之間,但時間明顯減少,畢竟體能訓練也只是警校眾多學科中的一部分而已。我們在火熱的警營中迅速成長,許多小插曲也隨之出現,比如第一年的考試。
第一年因為軍訓佔去了大量時間,所以考試的科目並不多。但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那些書本上的法律常識和術語也確實不容易弄懂。隨著考試的臨近,我們越來越嫉恨起警校老師不劃重點的習慣,沒有重點怎麼複習,這是使我們都頭疼的問題。特別是在上《公安學基礎理論》課的時候,我們更是打不起精神。教課的老師姓吳,胖胖的身材讓他身上的警服看著有些滑稽。吳老師已年過半百,溫柔的語氣讓我們昏昏欲睡,麻雀同學就曾當著吳老師的面在課桌上畫了整整一張中國地圖。
吳老師從公安機關的性質與職能開始講起,一直到公安的法制建設,雖然語言生動、舉例無數,但畢竟這門學科與公安實務沒有什麼直接關係,理論性很強,所以讓我們這些初入警營的小子頗感困難。我們總是搞不清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到底是人民警察的職責還是宗旨,也常常會混淆公安工作的基本方針和政策,總之每當上吳老師的課時便會出現無數輕微的鼾聲,麻雀同學曾經這樣來總結吳老師的課堂:某日吳胖子同志因無法忍耐而在課堂拍起了桌子,吳胖子說:你們後幾排的同學別說話了行不行,你們就不能像前幾排睡覺的同學那樣安靜些嗎?而那大俠把課堂形容得更加離譜,他說吳胖子的課堂就像英達導演拍的情景喜劇現場,他一個人在上面演,我們眾多觀眾在台下看,真是可悲可歎。
而《治安管理》課就不一樣了,講課的老師姓許,來警校教書之前在基層治安科任職,基層的工作實踐讓他積累了許多精彩的案例和故事,所以他講的課生動活潑,而且他不到30歲的年齡與我們也沒有代溝。他會在某節課講授管制刀具時,帶來大捆的罰沒刀具,一一告訴我們各種刀具的名稱和使用方法,最後才讓我們翻開書本去找相關的內容,就這樣,我們知道了什麼叫管叉,什麼叫三稜刀,什麼叫單刃和雙刃。上他的課時,我們基本都能隨著他的思路走,就連最愛睡覺的麻雀同學都會邊聽邊說:"看見那把刀沒有,那就是《蠱惑仔》裡砍人用的。"
許老師講課時聲情並茂,每每講到治安管理中失敗的案例總會充滿激情地"跑題",因為他說話的神情極其生動誇張,所以我們給他起了一個親切的外號:許仙。這個許仙當然不是《白娘子傳奇》裡那個陰柔的男子,而是姓許的大仙的縮寫。
而今的許老師早已不在警校任職,他現在是北京某刑警隊的副大隊長,我們因工作再與他見面的時候也不再叫他許仙,而是尊敬地稱呼他:許大隊。
正式開始學習生活以後,我們才發現小艾確實是一知識分子,他不但各門功課成績優秀,而且還能在我們這群烏鴉之中亂中取靜地自學英語,著實讓我們感歎過一陣。也有對此不屑一顧的,比如秦天和麻雀,但二人的觀點也不盡相同。秦天是眾所周知的高傲派,他自認為擁有一切優秀警察所需要的素質,說話辦事越來越目中無人,自稱是最快適應警校生活的學員。而實際情況確實也如此,秦天原來一直在體校練習棒球,無論是先天的身材骨架還是後天的體能優勢都讓他在警校學員中嶄露頭角。
按他的話說警察首先就得體力好,要能保護他人,其次才是所謂的綜合素質,像小艾那樣在警營裡苦讀書的人等分配的時候只能去當領導的秘書,而麻雀黎勇呢?他有先天的厭學情緒,按他的話說,他之所以來報考警校,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看中了警校畢業後可以直接參加工作,不用像其他莘莘學子那樣苦熬高考,而且他的理想是當一個亨特那樣的神探,當然也不需要舞文弄墨。但如今每逢我和麻雀同志在各種進修班上碰面的時候,卻開始感歎小艾原來的高瞻遠矚。小艾在警校畢業時幾乎同時拿下了大學文憑,而他在學校裡完成的學業如今我們卻要在工作之餘去完成,唉,後悔莫及啊。從那個時候開始小艾同學多了一個雅號:愛因斯坦。
如果說小艾同學是通過學習和考試成績表露出知識分子氣息的話,那胡錚就是通過考試表現出了他無可爭議的憨厚誠實。
第一學期期末考試即將到來,我們面臨的考試科目分別是《治安管理》、《公安學基礎理論》和《人民警察法》,科目雖然不多,但也著實需要一陣狂背。警校考試規定老師不能劃重點,所以各科的老師都比較謹慎,比如《治安管理》的許仙老師劃重點的方法就是暗自將要考的題目留成作業,之後給我們幾句點撥,我們這幫聰明孩子便勝券在握了。所以臨近期末時,愛因斯坦同學的《治安管理》作業一時成了熱門產品,大家爭先恐後地照搬他的答案背之,後來公佈期末考試成績時班裡卻仍是他的成績最高,愛因斯坦在眾大漢的威脅下才喃喃地道出實情,原來他的作業有一道題答錯了,直到考試的時候他才發現。看來老話說的不錯:知識分子不可靠啊。其次的《人民警察法》難度也不大,該法頒布時間不長內容也僅為八章,所以只要用心背背也基本可以過關。但《公安學基礎理論》就不一樣了,吳胖子老師不但不給我們劃重點,還多次拒絕我們的上門求教,我們捧著那本厚厚的教材一時感到無從下手,麻雀在一旁義憤填膺地說:"官府逼咱們上梁山啊!"所以我們決定以梁山方法對付這門課。
《公安學基礎理論》考試是在週一進行,其他兩門課雖然基本過關但絲毫沒能讓我們感到輕鬆,週日晚上點完名後,207宿舍便召開了戰前會議。
首先發言的是麻雀:"愛因斯坦,你這回坐我前面,考試一定得把卷子往下放放,考《警察法》時你倒好,我還說抄抄呢,您提前交卷了"
"別廢話,小艾憑什麼給你抄啊!"那大俠義正嚴詞地反駁道,"小艾,別理他,這種人最沒意思了,整天想著不勞而獲明天考試別忘了在我後邊念一遍選擇題答案啊"
"嘿,大俠,你這是賊喊捉賊啊"
大家各自心懷鬼胎,你一句我一句,一會兒把小艾捧到了天上,一會兒又摔在地上,207里頓時熱鬧起來。
"雙木林,你怎麼今天這麼老實啊?這不是你風格啊,說,是不是知道題了'砸窯'呢?"麻雀瞇著小眼睛說。
"呵呵,你還真猜對了,但我沒'砸窯',來,一人一張。"我說著從書包裡取出了精心製作的幾張小條。
麻雀接過條,看了幾眼便連連點頭:"高科技,高科技啊!林科學家,說說你這條是怎麼弄的。"
其實那張條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當年電腦還沒有像今天這樣普及,所以簡單的電腦打印也被稱之為高科技。這是我回家花了兩天的時間輸入電腦的考題,經過排版、縮小、打印過後,所有的考題都已經在方寸之間了。為了團結同志,搞好關係,我索性給他們每人打了一份作為感情投資。
"雙木林,你可真是那個詞怎麼說來著,什麼雪裡送煤?"麻雀差點熱淚盈眶。
"真他媽文盲"秦天半躺在床上說,"那叫雪中送炭,給警察丟臉"
"嗨,別管送煤送炭,反正明天這科有救了。"麻雀嘻皮笑臉,"還有那誰小艾,去,給你黎局長打洗腳水去,你丫沒利用價值了"麻雀真是翻臉不認人。
"給你"我走到張克身邊把條遞給他。張克似乎感到有些突然,他些許猶豫後接過來說:"謝謝你啊"我衝他點點頭,走回到大家中間。自從我知道張克的身世後,我便開始主動地接近他、幫助他,但看得出張克仍沒有融入到我們這個集體,雖然他同我們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但很少與我們交流,他總是在課餘時間默默地看一些關於軍事的書籍,有時甚至比劃出一些奇怪的動作。麻雀曾經偷偷地問我,張克不會是有什麼心理問題吧。
夜晚匆匆而過,第二天的考試鈴聲如期敲響了,50名各懷心事的警校學員開始了答卷。開考一段時間,我前面的麻雀同學已經地行動了,確定安全後我也慢慢地從袖口裡抽出了小條,考試的關鍵時刻到了隨後的事情大家都能想像到了,考卷逐漸由空白變得充盈,但我們答卷的速度卻並不統一,常常是監考老師不在身邊的時候奮筆疾書,而監考老師臨近時就假裝思索或放慢筆速,總之考試的過程還算順利,經過一系列小心緊張的動作後,我們完成了答卷。
"冬天吃白菜啊夏天吃海帶男幹事專找女學生帶被子不敢蓋啊帽子藏皮帶一關就是一禮拜"我和黎勇在樓道唱起了警校10大怪。連日備考的緊張終於在一瞬間煙消雲散,我們踏著滿地的陽光,鄙視著任何一個比我們晚出考場的學生。
最後一個回到宿舍的是小艾。
"愛因斯坦,這麼容易的考試你怎麼這麼慢啊?"麻雀躺在上鋪問。
"我我的條沒敢拿出來"小艾喃喃地說。
"不會吧"麻雀說著盤腿坐了起來。"你丫怎麼這麼笨啊,我告訴你,老師根本就看不過來,你呀你"
"幸虧我背了,要不就慘了"小艾鬱悶地說。小艾確實是個好學生,也許作弊條對於這樣的人確實是多餘的。
但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我們認為考試已經離我們遠去的時候,樓道裡吹起了集合的哨聲。我們迅速整好制服往樓外跑去,在3分鐘規定的時間內排好了隊列。李主任、蕭幹事站在隊前,表情十分嚴肅。
"胡錚,出列!"蕭幹事喊道。
胡錚一愣,茫然地走出了隊列。
"今天上午你們考的是那門課?"蕭幹事問道。
"報告幹事,上午考的是《公安學基礎理論》。"胡錚聲音響亮地回答。
"你作弊沒有?"蕭幹事直奔主題,不兜任何圈子。
"我"胡錚頓時亂了陣腳,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啊?你到底作弊沒有?"蕭幹事繼續追問。
胡錚低著頭,喃喃地說:"沒作弊"
"沒作弊?呵呵。"蕭幹事冷笑一聲,"那你看看這個是什麼?"他說著從兜裡掏出了一張印滿字跡的小條,我們放眼望去,那不正是幫我們度過考試難關的法寶嗎?
"你行啊,胡錚,第一學期考試就作弊,是不是不想念了?"蕭幹事怒了,"作弊倒也罷了,你還在作弊條上寫自己的名字,你什麼意思啊?公開挑釁嗎?"
聞聽此言,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著胡錚,沒想到面前這個頂著大腦袋的同學竟然這麼誠實,作弊還要自報家門。
"胡錚要擱在古代肯定是一特仗義的俠客。"那大俠在我身邊小聲說。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有些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