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桑妮 第11章
    我一直有種隱秘的心思,就是希望冉帶和易容不知道我和桑妮的"真實"關係,雖然在"火玫瑰"我曾告訴冉帶我跟桑妮已經結婚,但我不希望他們知道我跟桑妮的那段婚姻生活脆弱得那麼可憐。可種種跡象表明,他們一開始就知道全部真相。既然知道這一切,保持沉默也便罷了,偏偏多事要給我介紹女人,我就不能不感到憤怒。

    "如果你覺得,你身邊的女人太多,"我緩慢而堅定地說,"我也沒有義務為你排憂解難。"

    冉帶脖子挺直,嘴唇豁開來,眼睛完全看不見了。

    易容的反應更加劇烈。

    足足五分鐘過去,冉帶才碰了碰身邊的易容,匪夷所思地問:"你不是說都談好了嗎?"

    "我不知道"易容胳膊一拐,手肘打在冉帶的下巴上,"我什麼都不知道!"說罷,她提起手袋,站起來,腰一扭,使勁地看我一眼,跑出了茶樓。

    我永遠記得她看我時的眼神。

    留下我和冉帶。他目光閃爍地看著我,彷彿是在詢問我是不是可以離去。

    "你走吧,"我說。

    "你有事嗎?"他這樣問我。

    "不,我沒事。我是說"

    他淡然地笑了一下說:"沒關係,女人我已經習慣了。"他把手伸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女人嘛,都這樣真正的好女人並不多。"他咕嚨著說。

    這樣一個男人,居然也在感歎好女人不多,使我覺得有趣。但煩悶的心情,壓抑住了我的好奇心。我想他說出一些有關桑妮的消息,如果他知道的話。可他始終不開口說話。

    "你要給我介紹的女人是誰?"我終於問道。

    "既然你不願意,也就不談了。"

    "願意不願意,得首先讓我知道她長得是什麼樣子吧?"

    "算了,"他簡捷地說。

    這時候,高傲回到了他的身上。一個在精神上被我渺視的人卻要做出高傲的樣子,顯得很滑稽可笑。

    我不想放過他,繼續問道:"你們是不是想把小何介紹給我?你說真正的好女人不多,你是不是認為她是一個好女人,所以才介紹給過去的朋友?"

    冉帶格外驚詫,"什麼,小何?你是說跟你一個辦公室那個小何?"

    "難道你們不是這個意思嗎?"

    "你簡直是在開玩笑!"他不停地搖晃著腦袋,似乎所有的驚詫都長在他的頭上,他要將其摔掉,以便恢復他高傲的神情,"你簡直是在開玩笑!"他重複著說,"小何只不過是幫助易容打打雜,她怎麼配得上你?"

    這時候,他的目光是真誠的,正由於此,我才沒認為他是在譏諷我。

    但是,他的否認卻把我整個兒弄糊塗了。

    "剛才,你說易容跟我談好了,她就只給我談過小何。"

    他更加驚詫,眼睛像青蛙眼一樣鼓出來,"這怎麼可能呢?"他喃喃地說,"她怎麼會把小何介紹給你?"

    這簡直是一場鬧劇,我顯得很不耐煩,大聲說:"冉帶,你們到底打的什麼算盤,我不管,但我希望你們不要以我開涮。你說小何配不上我當時,桑妮在你身邊是什麼角色?你怎麼認為她就配得上我?"

    這樣說桑妮,使我心裡一陣隱痛。但我是想套冉帶的話。

    "那與我無關,"他有些結巴地說,"那是易容做的事情。"

    "事實上不是這樣,易容只不過受你的指使罷了。"

    "我不明白,"他眼睛看著別處,像在對另一個人說話,"我們之間五六年的友誼,怎麼那麼輕容易就被女人破壞了,我真不明白。"

    這也是我以前想說的話。但是,今天,我心裡早已不與冉帶之間存在著任何一點友誼的因素,因此,他的話再也不能引起我的共鳴了。

    這場談話沒有結果,冉帶始終不告訴我他跟易容到底想把哪一個女人介紹給我。從冉帶驚詫的神情判斷,他心目中的人選的確不是小何。回過來想易容,她當時給我提到小何的時候,只不過淡淡幾句,三言兩語,看來也不是她的真心話。我弄不懂他們在耍什麼花招,說不定是在揣度我是不是還想著桑妮。

    桑妮已經不見蹤影,對他們沒有任何妨礙,我想不想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時候,一個可怕的想法突然冒出來:難道桑妮還存在於他們的生活之中嗎?

    我心裡亂極了,正想離去,冉帶突然轉過話題,問道:"白天,桑妮現在在哪裡?"

    我一怔,隨即搖了搖頭。

    "她沒跟你在一起嗎?"

    這顯然是明知故問。

    冉帶霍霍地笑了兩聲,隨即虛著眼睛,做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沉默了一好會兒,他問道:"你覺得這個女人怎樣?"

    "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我說,"只不過她看錯了人。"

    "是的,是這樣,"冉帶模稜兩可地回答說。他喝下幾口茶。他喝茶的時候,從嘴唇到整個脖子都在運動。他的面部死板僵硬,眼珠定著不動,像一個要睡過去的人,可就在一瞬間,他的臉生動起來,鼓凸的腮幫嚅動幾下,嗡聲嗡氣地說:"不過我還是要警告你,跟這個女人打交道,你是要吃虧的。所以,既然你已經不跟她在一起了,就不要再想把她找回來,她是每一個男人的災星!"

    如果我男人的血性再多一些,就會把茶水潑到冉帶的臉上。他要不是故弄玄虛,裝瘋賣傻,就是愚蠢透頂,而這兩種男人都是我切齒痛恨的。我緊咬著牙,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在我的印象中,冉帶並不愚蠢,他讀了那麼多書,生意越做越大。他對桑妮的感情不應該這麼遲頓。儘管桑妮對他的感情是病態的,可也不乏真誠的因素。這麼說來,冉帶是故弄玄虛,或者是出於對過去友誼的懷念,以這種特有的方式來安慰我?

    我們都沉默著,沒再說一句話。十分鐘之後,我們分開了。

    回到家裡,一切依舊,可是,我的心態完全遭到了破壞。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屋,構成了我的家,而"家"這個字眼,在人們的心裡總是帶著米黃色的暖意,可於我而言,卻淒愴寒惻,空洞虛幻。我想起我跟桑妮新婚那天夜裡,從濱江公園回來,屋子裡散發出各種漆料的味道,我問桑妮喜不喜歡,她說:怎麼不喜歡呢,這是家的味道她跟我一起建立了一個家,可是,只需要寫上最後一筆就可圓滿的時候,她又將其毫不憐惜地摧毀了

    如果我從未與桑妮戀愛過,更沒有結婚,我傾其所有買下這幢房子,一定會感到驕傲而充實,我會把它作為精神的航船,托著我劈波斬浪,朝自己嚮往的天地靠近。是的,我依然想當作家,希望自己的人生求索成為大眾的需要。我想這幢安靜的居所能夠幫助我可現在一切都變了,變得病態而荒唐。我第一次認同了張從武"愛情是疾病"的說法。張從武還說,當一個男人無所事事寂寞無聊再不像一個男人的時候,就產生了對家的渴望。而此時的我,最最渴望的,就是建立一個家。但是,我所需要的家,必須與桑妮共同擁有,別的任何人插進來,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不可忍受。

    那天夜裡,我一直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裡。一閉上眼睛,桑妮就出現了,她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冷風從窗口吹進來,撩亂了她的頭髮,她的臉色慘白,渾身瑟瑟發抖,我很想走過去拉上窗簾,為她搭一塊披巾,可渾身乏力,一動也不能動;緊接著,我彷彿聽到低低的呻吟,桑妮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噩夢魘住了,我很想大聲叫醒她,可使出所有的力氣,也不能發出半點聲響。正在百般焦急痛苦掙扎的時候,我發現她輕手輕腳地從屋子裡溜了出去。要去找冉帶。我彷彿聽到了她開門的聲音。這時候,我猛然睜開眼睛,翻身下床,跑出去察看。外面什麼動靜也沒有,電梯定格在一樓,樓道上也沒有腳步聲。我把門關上,回到書房的小床上。可是,一旦閉上眼睛,桑妮又她的臥室裡爬了起來。她起來的時候,總帶出一股冷徹肌骨的陰風,把我吹醒。我又下床來,到她臥室裡去看。我睡前給她蓋的被子,整整齊齊地鋪在床上。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是桑妮的確存在於冉帶和易容的生活之中,而這種局面,是不會給她帶來好結果的。

    我再也睡不下去了,乾脆坐起來,也不開燈,在黑暗裡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桑妮已經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可是,我總也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她像塵埃一樣,飄忽在我的空間裡,正因為她是塵埃,所以無法顯得純粹,總是與我不願意聯繫的人聯繫在一起在茶樓裡,易容為什麼那麼激動?從我們談話的內容看,她沒有任何激動的理由,她平時也不是一驚一乍的風格,為什麼一提到給我介紹女朋友的事情,她顯得那麼慌亂、緊張,甚至不能自持憤然離去?而此前,她不也說把小何介紹給我嗎?

    難道

    我不願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因為我覺得那是卑鄙的。我相信冉帶有那麼卑鄙,卻不相信易容會有那麼卑鄙。

    但是,我總也忘不了易容的眼神,那充滿哀怨的眼神

    13

    我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週五的下午,易容奇怪地下了一道命令:讓小何回去休息,我頂替小何值班。

    對此,小何顯然沒有準備,她的臉上是看不出任何表情來的,所有的詫異都反應在她的雙手上。我早就發現,一遇到讓她激動和沮喪的事情,她的手就顫抖。由此,我判斷小何是一個賭徒,我認識的好幾個賭徒,激動時,都有雙手發抖的毛病。

    我無所謂,偶爾加班,也可以部分消解我的寂寞。但我對小何的反應很有興趣。她一直沒回話,雙手卻越抖越厲害。對此,易容帶著鄙夷的神情看了她一眼,就視而不見。小何看來實在克制不住了,因為雙手的顫抖帶動了她全身的肌肉跳起舞來。她終於冷冷地問:"冉經理同意了嗎?"

    "為什麼要冉經理同意?"易容顯得有些惱怒,聲音雖然不大,精巧的脖子上卻蹦出幾條暗綠的筋脈。

    "他是總經理,"小何理直氣壯地說,"我直接受他的領導,這是以前說好的。"

    "可是現在情況變了!"易容大聲說。

    小何的臉色依然平靜如水,可她雙腿的抖動卻把凳子弄得嘩嘩啦啦響。她終於站了起來,衝出屋子。

    十幾分鐘之後,她回來了,提起手袋,一聲不吭地下班了。

    易容長歎一口氣,輕聲對我說:"最近,公司的帳目很混亂關鍵是,公司裡的許多秘密都洩漏出去了。不知你聽說沒有,那家被我們擠垮了的公司,又東山再起,準備在我們隔壁開一家地板代銷公司。我通過各種辦法竊取他們的情報,發現他們計劃中的許多作法,都是借鑒我們的經驗。"

    這麼說來,易容是在懷疑小何。

    這是不公平的。小何沒有管理帳目,因此,公司裡的帳目亂得就像世界大戰,也與她沒有絲毫牽連;至於帶子公司的所謂經驗,無非是暗箱操作,行違法亂紀之事,無半點秘密可言,因此也說不上洩漏。

    "如果你們是在懷疑小何,"我說,"我覺得沒有依據。"

    "依據是有的,關鍵是去找,"易容說。

    強盜邏輯。

    "這就是你不讓她加班的理由嗎?"

    易容道:"不讓她像跟屁蟲一樣跟著我,是冉帶的意思。"

    "我是不是要替換她的角色?"

    易容老半天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用紙巾擦額頭上的汗。

    "既然這麼不信任她,"我說,"你為什麼想到要讓她作我的女朋友?"

    易容的臉色由紅變白,並輕輕地咬著嘴唇。

    "如果你想讓我替換她的角色,我是決不會幹的。我從來沒有在這麼重要的問題上被人懷疑過。"

    "誰懷疑你了?"易容玉容慘淡,委屈地說。

    "今天不懷疑,明天就會懷疑的。"

    "誰懷疑你了"易容聲音哽咽。

    她坐在大班台的對面,離我不過一兩米的距離,可是,我卻看不清她是不是真的哭了。

    不知不覺之中,天已黑透,樓道裡早無人聲,我們辦公室也沒開燈。

    開關在易容的那一邊,我走過去開燈,易容一把抱住了我。

    "不要,"她說,"就這樣,就這樣"

    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蜷縮在我的懷裡,像一隻貓。摟抱桑妮的感覺一直留在我的心裡,這時候,懷裡突然變成易容,就像剛剛打過籃球突然過來打乒乓球,晃晃惚惚,把握不住。

    當我回過神來,一把將易容推開了。

    "請你自重,冉帶夫人!"說完,我快速離開了辦公室。

    可是,當我跑下樓,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又返身回去。

    易容已開了燈,面容淒惶,也是準備離去的樣子。見我回來,她猛地一怔。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說,"那天,冉帶說你們要給我介紹的女人並不是小何,可他執意不告訴我是誰,你能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嗎?"

    易容把手袋往桌上一放,淡淡地說:"像你這種冷口冷面冷心腸的人,告訴你也沒用。"

    "你們你和冉帶該不是合夥把你推薦給我吧?"

    易容脖子一昂,提起手袋,生硬地說:"請你出去,我要關門了。"啪地關了燈。

    我堵在門口,怒火中燒。我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受到了面前這個女人和冉帶的侵犯,我敏感地意識到他們是在強行把我拉入他們製造的漩渦之中,填塞他們的漏洞。而這整個過程,都與另一個女人有著密切的關係。這個女人就是桑妮!

    "桑妮是不是在你們的掌握之中?"我幾乎是吶喊了。

    逼到我面前的易容,面色突然發青,連眼光也是青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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