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耶律大石率軍叛逃而去的消息,天祚帝大怒,他抽出寶劍,傳令手下人備馬,要親自把耶律大石抓回來。
護衛太保耶律術者走上前,婉言勸道:"陛下息怒,叛將耶律大石已經走了數個時辰,追趕恐怕來不及了。耶律大石乃蓋世梟雄,能征善戰,手下二百多名死黨都是不懼生死的亡命之徒,即使追上,你我君臣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天祚帝呆立了半天,然後垂頭喪氣地跌坐在地上,徒然一聲長歎。
天祚帝在心裡忿忿不平,耶律大石有擁立耶律淳之罪,而朕卻未加罪於他,他為何棄朕而去?天祚帝大惑不解。
耶律術者接著勸道:"他們所去之地,是浩瀚無際的沙漠,荒無人煙,屍骨遍地,連猛禽都無法飛躍,素有'死亡沙漠'之稱。我們不如縱他前去,只消在身後假作攻擊之狀,讓叛賊自入絕地,如此不傷一兵一卒,便可讓耶律大石等人死於沙漠之中。"
耶律大石,朕待你不薄,是你負了朕啊!天祚帝一聲痛苦地長歎。
耶律術者一閃而過的眼神裡,蘊含著無盡的憐惜。是呀,朕活得可憐啊!皇后皇子、妃嬪婢女死的死,亡的亡,活著的也成了金軍的俘虜,現在,就連他一再赦免的耶律大石也離他而去了。天祚帝強烈地感到自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天祚帝輾轉反側,因為沒有了女人的陪伴,夜晚顯得非同尋常的漫長和孤寂。天祚帝第一次嘗到了沒有女人的滋味。
這樣活著,還不如乾脆去死!
平生不知苦滋味,剛知道了,便熬不下去了。
喝酒,讓酒精去麻醉憂愁的神經,去消解未盡的亡國之恨,一個人喝不過癮,天祚帝便喊來那些隨他亡命天涯的大臣們一起來喝。他們也想念曾經的故國,他們也有七情六慾,那麼就一起在酒中忘記亡國離鄉、拋妻別子的惆悵吧!
在盡情大醉的日子裡,天祚帝竟然有了意外的收穫。
在部將耶律訛哥的營帳裡喝酒時,大醉的天祚帝發現了一個婀娜多姿、嫵媚動人的美女,天祚帝的眼睛瞪得都要裂開了,天呀,就在這拚命逃亡的大營裡,竟然還有如此漂亮的女人!
天祚帝看得癡了,眼睛緊盯著這個女人,他不顧周圍的目光,呆呆地站了起來,嘴裡流著口水,竟然渾然不覺。
回到營帳裡,天祚帝痛苦萬分,因為這個美女是耶律訛哥的妻子諳葛。
君占臣妻,好說不好聽啊!
天祚帝開始徹夜失眠,自從看到了漂亮的諳葛,他再也睡不著覺了。諳葛豐滿性感的腰肢、秋波蕩漾的眼神在他的眼前晃動著,天祚帝久曠的身體躁熱不安。
難受了一陣子,天祚帝醒過神來了。自己是皇帝啊,是至高無上、無所不能的大遼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啊。天下的萬物,都是朕的,何況一女子乎?
那麼耶律訛哥怎麼辦呢?天祚帝想了一會,兀自笑了,耶律訛哥跟著自己東奔西竄,不就是為了能封官晉爵嗎?那麼朕馬上讓他如願。天祚帝敲了敲暈乎乎的腦袋,眉開眼笑地說:太聰明了!
天祚帝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他對著帳外大聲地喊道:來人啊,傳朕的旨意,封耶律訛哥為突呂不部節度使。
又傳來了壞消息,部將昭古牙率領自己的人馬投降了金國。這是繼耶律大石叛離之後,遼軍內部的又一次分裂。
已經記不清有多少人與天祚帝分道揚鑣了。
部將們跟著天祚帝東奔西逃,企望著有一天能重振大遼。可是天祚帝卻不思復國,在亡命天涯的苦日子裡,竟然還有閒心搶自己部下的女人。昭古牙對荒淫無度的天祚帝徹底失去了信心。
什麼,昭古牙逃走了?願意逃就逃吧!天祚帝聽了後,只是麻木地搖了搖頭!
天祚帝沉溺在溫柔鄉里不能自撥。
大汗淋漓的天祚帝在與女人肉體的搏殺中,找到了消解國恨家仇的便捷渠道。
完顏阿骨打雖然死了,但是完顏宗翰還在,天祚帝從中京逃到夾山,其間有好幾次,完顏宗翰的部下們差點把他生擒活捉了。天祚帝對完顏宗翰懼怕萬分。
完顏宗翰,這個天祚帝的死對頭,他太凶悍霸道了。
還是藏在老巢裡,老實地呆著吧。一出去,就會成了完顏宗翰的刀下之鬼!
以官爵換女人,這是天祚帝的發明,卻引起了更多士兵的強烈不滿。他們為了大遼的復興,夙興夜寐,無時不在籌劃著打回上京。但是他們苦心擁戴的皇帝卻是如此的昏庸。在這國破家亡、流離失所的時候,他還不忘記尋歡作樂,這樣的皇帝還值得輔佐嗎?昭古牙帶人降金的一個月後,夾山大營裡再一次發生了兵亂。
天祚帝慌了神,幸虧護衛太保耶律術者、舍利詳穩耶律牙不裡率親軍平定了兵變。
天祚帝終於停止了對女人肉體的瘋狂攫取。自從得到了諳葛,他便不知疲倦地在床上征伐。征伐,與女人有關,更與失去故國的心情有關。
諳葛始終面無表情,自從來到天祚帝的帳帷裡,她失去了曾經的嬌俏婉轉,消逝了令人消魂蕩魄的萬種風情。
丈夫毫不猶豫將她送給了天祚帝,用她換得了夢寐以求的官職,諳葛的心碎了,她知道丈夫無法違背皇帝的旨意,但是她從丈夫的臉上沒有看到對她的一絲留戀。
從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死了,愛情也死了,肉體也徹底死了。
一天,天祚帝從諳葛的身上爬起來,鼻子一聳一聳地,抽嚥著,竟然像孩子似地哭了。
天祚帝淚流滿面,他可憐兮兮地對諳葛說:"朕苦呀!"諳葛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形同死人。
天祚帝鼻涕滿面,他抽嚥著說:"國破家亡,朕枉為太祖的子孫,辜負了千萬子民,朕有苦難言啊!"
眼淚從諳葛的眼角悄悄地滑了下來。以前,天祚帝在她的身上又啃又咬,近乎一個性虐待狂,儘管如此,諳葛都是默默地承受著,因為她的心死了。
這時,她卻哭了,她感受到天祚帝內心裡無人感知的痛苦。
天祚帝不哭了,他愣住了。從霸佔了諳葛的那一天起,他就沒聽見諳葛說過一句話。她的表情如同一泓死水,窺不出一絲的喜怒哀樂。
天祚帝抓住諳葛的手,問:"你怎麼哭了,你笑給朕看呀!"
諳葛哭了起來,卻是無聲的。無聲的眼淚卻是讓人肝腸寸斷!
天祚帝搖著她的手,近乎哀求地:"你說話呀?你說話呀?"
諳葛終於張口說話了:"陛下,發兵吧!"
天祚帝竟一時愣住了。
諳葛神情鎮定地說:"滅我契丹者,非女真也。陛下荒淫,委政後族,惑於蕭奉先之欺蔽,頭魚宴上,完顏阿骨打當殺而不殺之;晉王賢德,不當害而害之。因此而有夾山之禍!"
天祚帝更愣了,一個女人,竟敢說出這樣莽撞無禮的話,難道她不怕找死嗎?
天祚帝愣了半晌,卻一反常態,捶胸頓足地說:"奸佞誤國,朕悔之已晚!朕要發兵發兵復我大遼二百年的基業!"
天祚帝率領大軍出了夾山,他聽探馬來報,完顏宗翰被吳乞買召回了金國,留下了完顏希尹守西京。其實他不知,這是完顏希尹故意放出的風聲,因為只有天祚帝從夾山裡出來,才有機會抓住他。
天祚帝所帶的遼軍一路殺來,先後向豐州、東勝、寧邊、雲內等州發起了進攻,轉而南下武州,在奄遏下水與完顏希尹所率的金軍相遇。完顏希尹率沒有戰鬥經驗的鄉兵為前鋒,誘騙由室韋謨葛失率領的遼兵追到山谷之中,突然,一千多名精悍的女真騎兵從山上殺出,遼軍見中了埋伏,大驚失色,爭相奔逃。
完顏希尹派納蘭飛雪率數千精兵在後窮追猛打,大有宜將剩勇追窮寇之勢。
天祚帝一路狂奔,逃到了山金司,此時只剩下一千多隨從。天祚帝打算去投奔北宋,但想到以前對北宋剝削日久,恐其不能以禮相待。正在猶豫不決之際,納蘭飛雪所率的追兵在半夜裡殺來,殺聲震天,驚慌失措的天祚帝大驚失色,來不及穿戴整齊,便慌忙從帳中跑出,因過於緊張,竟然幾次都跨不上馬背,這時近侍從後面追上來,遞上他遺落在大帳裡的通天冠,天祚帝此時哪有心思戴,便將通天冠摔在了地上,在數十名親兵的護衛下,慌忙騎馬逃走。金兵追上來,雙方混戰一起,納蘭飛雪看準了天祚帝的坐騎,老遠就張弓搭箭,正中馬的臀部,天祚帝被掀翻在地。在這萬分緊要的關頭,侍衛總領張仁貴及時衝過來,將天祚帝拽上他的戰馬,二人打馬衝出重圍。
天祚帝光著頭,一口氣跑出了數十里,方敢鬆下心來緩口氣,他回頭看看身後的隨兵,不過二十餘人。
天祚帝悲從中來,不禁放聲大哭。
因逃命心切,天祚帝隨身攜帶的一尊六尺多高用精金鑄造的金佛,竟也被丟棄在大帳裡,其他珍寶亦數不勝數,皆被金軍所獲。
不巧天降大雪,納蘭飛雪率領輕騎沿著馬蹄印和車轍緊追不放。
天祚帝逃到天德,準備到西夏避難。連日大雪不停,狂風怒號,沒有多餘的御寒衣服,耶律術者只好將自己的貂裘左衽上衣獻給天祚帝;大雪天,金軍一路追得急,哪裡去尋糧食充飢,天祚帝又困又餓,耶律術者只好將兜裡僅剩下的幾顆棗送給他,天祚帝吃了後,腹中不再飢腸轆轆,困意襲來,耶律術者見狀,急忙跪伏在冰雪之中,天祚帝坐在他的身上小睡了一會兒,便被凍醒,朦朧中抬頭四望,只見二十餘隨從正在雪地中以冰雪充飢。
《系辭傳》中記載:"天垂象,見吉凶。"日月星辰,風雨霜雹雷霆,皆能明天道、驗人事。天祚帝自即位以來,陰陽愆違,天象錯迕。今日天降大雪,連日不停,此乃上天絕遼國之兆。
天祚見狀,心中大悲,哭著對隨從們說道:"我大遼自開創以來,已有二百多年。萬沒料到在朕的手中,則國衰家破。你等拋家棄子,披堅執銳,拚死力戰,與朕同患災難,可以稱得上是忠臣了。今日金國追兵將至,朕心恤你等家有老小,令你等各自逃命去吧!。"
耶律術者、張仁貴等人急忙跪在地上:"臣等願與陛下一同奔往西夏,共圖復國大計。"
天祚帝傷心地說:"誤遼國者,朕也。朕為皇帝數十年,親近佞臣,以至國家分崩離析,骨肉分離。可惜的是祖宗傳祚百年的基業,至我而絕,朕與自古荒淫暴亂之君,又有何異哉?"
張仁貴勸道:"知恥者近乎勇。既然陛下已知過錯,將來遼國中興之際,也好以此為鑒!"
天祚帝長歎一聲,心灰意冷地說:"朕知道金兵馬上就要追來,朕的劫數已到!亡國之君往往為人囚禁,或辱於階庭,或幽禁於空谷。朕必不至於此。朕當以血報國,以血灑我大遼土地,亦不失為我祖宗之子孫,縱死也做忠孝之鬼。"
說罷,天祚帝抽出劍來就要自刎。
耶律術者忙上前攔住說:"陛下要保重自己,留得萬金之軀,以圖來日東山再起。"
天祚帝氣極敗壞地說:"你等不必攔朕,朕意已決。朕不願死於金人之手,否則九泉之下,亦無臉與祖宗相見!"
正在此時,一名巡邏放哨的騎兵急馳過來,說金國的追兵已離此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