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蕭瑟瑟的兒子耶律敖魯斡進宮來向母親請安。他見母親雙眼蘊淚,面有戚色,遂問母親為何如此傷心?蕭瑟瑟對兒子語重心長地說:"當今國政傾頹,天下烽煙四起,我大遼江山有累卵之危啊!"
耶律敖魯斡聽母親如此一說,也是一聲長歎,說道:"是呀,想我大遼當年五京環列,州縣如星,現在卻幾乎喪失大半,金軍焚殺搶掠,塗炭生靈,我大遼子民慘受戰爭之苦!為此,兒臣也是天天憂慮,食不知味,寢不安席呀!"
蕭瑟瑟傷心地說:"女直反叛,並不可怕,怕的是我大遼國朝內沒有治國的賢臣,疆場上沒有禦敵的良將,如果你父皇能夠勵精圖治,君臣齊心,則金兵可破,復國有望!"
耶律敖魯斡感慨萬千:"母后說得對啊。可是兒臣聽說宋朝已派人與金勾搭到一起,要聯合起來一起攻打我朝,以取燕雲之地,燕雲乃我大遼軍事重地,一旦失去,則中京危矣,你我母子就沒有了安身之地。"
蕭瑟瑟憂心忡忡地說:"你是當今皇子,如今又被封為晉王,復國大計就托付給你了,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力挽狂瀾,掃除金虜,還我大遼朗朗乾坤。"
耶律敖魯斡跪在地上說:"母后教育得對,兒臣都記住了。但願有朝一日,兒臣能提槍跨馬,收我大遼疆域,復祖宗萬世之基業。"
蕭瑟瑟傷心地說:"現在你父皇置朝政大事不顧,縱情玩樂,使朝野上下人心盡失。更讓人憂慮的是,在這即將亡國的危急關頭,你父皇忠奸不分,賞罰無章,大肆重用蕭奉先等奸佞之輩,忠臣多被貶謫在外,以致民怨四起,不少的州縣紛紛舉旗叛亂。"
原來遼國百姓深受戰亂之苦,民不聊生,紛紛聚眾起義。天慶七年二月,易州淶水人董才聚一千餘人,起兵反遼,與遼兵大戰於易水、奉聖州等地,而後轉戰於雲、應、武、朔等州,成為一支反遼的強勁之軍。董才還與北宋聯絡,北宋答應封他為"燕地王",董才上表自號為"扶宋破虜大將軍"。天慶八年,遼國山前諸路遭遇了嚴重的自然災害,乾、顯、宜、錦、興中等路糧食短缺,民眾剝樹皮充飢,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人間慘劇。漢人安生兒、張高兒聚眾二十萬人起義,大批饑民都加入了起義隊伍。安生兒在龍化州與耶律馬哥率領的遼軍大戰,起義軍兵敗,安生兒戰死。張高兒率眾轉戰至懿州,與當地的霍六哥起義匯合。六月,霍六哥攻下海北州,又趨義州。好在不久前被奚王回離保剿滅。
耶律敖魯斡長歎一聲,說:"唉,奸臣蕭奉先把持朝政,父皇被其蒙蔽,深受其害。昨天上朝時,蕭兀納老臣要求追究蕭嗣先的兵敗之責,與蕭奉先兩人爭執了起來,險些釀成大禍!"
"怎麼回事?"蕭瑟瑟急忙問。
於是耶律敖魯斡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全說了。
"我們已經對不起蕭兀納了,因為他敢於直言進諫,被你父皇逐出朝廷,貶為遼興軍節度使。而後因'犀角'之事,又被降為寧邊州刺史。"蕭瑟瑟傷心地說,"如果沒有他,上京早就被耶律章奴攻破了。"
耶律敖魯斡說:"是啊,寧江州一戰,蕭兀納的孫子蕭移敵蹇戰死沙場,蕭兀納晚年喪孫,痛不欲生啊!"
蕭瑟瑟又說道:"當年要不是蕭兀納老臣的保護,哪有你父皇的今天吶。他可是你父皇的救命恩人,當年耶律乙辛掌權時曾多次設計加害你父皇,都是蕭兀納設法保護了他的性命,併力主立你父皇為皇嗣。"
耶律敖魯斡感動地說:"蕭兀納一家,真可稱得上是滿門忠烈!"
蕭瑟瑟的眼睛裡不覺盈滿了淚花。
耶律敖魯斡一見,趕緊轉移話題,說:"姨夫耶律余睹也受了牽連,被蕭奉先的手下人狠打了六十軍棍,皮開肉綻,差點被打死,現在正在家裡養病呢。"
蕭瑟瑟擦了一把眼淚,說:"等有了時間,我去探視一下。"
耶律敖魯斡聽了,欣然說道:"好啊,我也去,好久都沒見到小姨了。"
母子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
耶律敖魯斡出宮了,蕭瑟瑟拿起昨晚寫的詩稿,想起剛才兒子說過的事,不勝悲傷。
秦朝胡亥繼位後,丞相趙高竊權亂政,一次上朝時,他竟然指鹿為馬,一些膽小卻有正義感的大臣怕日後被趙高報復,都低下頭,不敢說話。而那些平時就緊跟趙高的奸佞之人立刻隨聲附和。蕭瑟瑟想起蕭奉先以國戚關係平步青雲,在朝中專權擅政,殘害忠良的惡行,思古聯今,寫下了《詠史》一詩:
丞相來朝兮劍佩鳴,千官側目兮寂無聲。
養成外患兮嗟何及,禍盡忠臣兮罰不明。
親戚並居兮藩屏位,私門潛畜兮爪牙兵。
可憐往代兮秦天子,猶向宮中兮望太平。
晚上天祚帝從城外打獵回來,累得有氣無力,加上喝多了酒,跌跌撞撞地撞進文妃的宮裡想要安歇。文妃呈上白天寫好的兩首詩。天祚帝一看,這些詩都是詆毀朝政的,心裡便有幾分不悅,特別是當他看到蕭瑟瑟的後一首詩時,竟然將蕭奉先暗喻為秦朝的趙高,既如此,那他不就成了昏暗壅蔽的秦二世了嗎?蕭瑟瑟在詩中還一針見血地指出,他若是繼續奸佞不分,賞罰不明,就難免步秦朝覆亡的舊轍,由此勃然大怒,他指著文妃,厭煩地說:"蕭奉先乃國之重臣,我知道你是想立自己的兒子為儲君,才無中生有,製造謠言來陷害他。"
蕭瑟瑟見天祚帝如此昏庸不可救藥,緊鎖眉頭,一夜鬱鬱無言。
青牛山金軍大營。
完顏阿骨打正在和完顏希尹商量遼國對其冊封的事。
不久前,遼國派人來向金國求和。完顏阿骨打哪裡肯應,他對手下的猛將精兵們說:"遼主不獲,兵不能已。"他的內心非常清楚,只有捉住天祚帝,才標誌著大遼國的徹底滅亡。近臣楊樸向他進諫:"自古英雄開國受禪,先求大國冊封。皇上不妨向遼國請求冊封,如遼國答應冊封,則承認了大金皇帝的合法地位,反之,則可以此為借口,繼續對遼用兵。"
於是,完顏阿骨打派遣近臣到遼國請天祚帝冊封,向天祚帝提出幾條要求:要求天祚帝冊封完顏阿骨打徽號為大聖大明皇帝,國號大金;允許完顏阿骨打使用皇帝專用的玉輅、袞服、冠冕、玉刻御印;金遼平等,往來國書以弟兄相稱;每年金帝完顏阿骨打的生日,遼國必須派遣使臣祝賀;每年向金納貢絲絹25萬匹、白銀25萬兩,即分得宋朝納給遼國的貢品的一半;割讓遼東、長春兩路的土地;遣返在遼國避難的阿疏、阿鶻產、趙三大王,交金國處理。
這麼苛刻的條件,這麼大的胃口,可給天祚帝出了一個大難題。早在天輔二年,天祚帝就派耶律奴哥來金議和,可是最後也沒有談攏。以後又談了幾次,這次完顏阿骨打主動派人來,可能有希望了,天祚帝召集群臣計議。蕭奉先等人大喜,以為答應了這些條件,從此再無戰患,便慫恿天祚帝派遣靜江軍節度使蕭習泥烈、翰林學士楊勉為封冊正、副使,歸州觀察使張孝偉、太常少卿王甫為通問正、副使,衛尉少卿劉湜為管押禮物官,少監楊立忠為讀冊使,備齊天子袞冕、玉冊、金印、車輅、法駕等物品,來到金國,冊立完顏阿骨打為東懷國至聖至明皇帝。
遼國的使團從十月出發,十二月到達金國。
遼使到了金國後,拜見了完顏阿骨打,讀冊使楊立忠出班宣讀冊文:"眷惟肅慎之區,實介扶余之俗。土濱上國,材布中嶔,雅有山川之名,承其父祖之蔭。碧雲袤野,固須挺於渠材;皓雪飛霜,疇不推於絕駕。封章屢報,誠意交孚,載念遙芬,宜膺多戩。是用遣蕭習泥烈等持節備禮,冊為東懷國至聖至明皇帝。義敦友睦,地列豐腴。嗚呼!戒哉欽哉,式孚於休。"
楊樸一聽,覺得不對勁,他趕緊上前,對完顏阿骨打說:"陛下,遼國在冊文中,封我大金為東懷國,乃取'小邦懷其德'之意;冊文中'載念遙芬,宜膺多戩'皆非美意;再有'渠材'二字,更是語含輕侮,而且冊文中沒有'事金為兄'之語。由此可見,遼國沒有冊封的誠意。"
完顏阿骨打大聲質問:"朕要求遼國冊封的徽號'大聖大明皇帝'為何改為'至聖至明皇帝'?"
遼國的冊封正使蕭習泥烈急忙上前解釋說:"我大遼開國皇帝耶律阿保機為'大聖大明神烈天皇帝',現在若封您為'大聖大明皇帝'便是犯了我遼國的祖號,這既是對活著的人不恭,對死去的祖宗也是奇恥大辱,所以改封為'至聖至明皇帝'。"
楊樸又詰問道:"你們帶來的玉輅、袞服、冠冕,並非按天子之制準備的,而是一般諸侯所用之物。這不是分明將我大金視為諸侯屬國嗎?"
完顏阿骨打一聽,勃然大怒,叱令左右:"來人呀,將遼國使臣拉出去,腰斬示眾,以解朕心頭之恨!"
兩邊的勇士們衝上來,按倒遼國的來使,五花大綁,就要拉出去腰斬。
完顏宗翰等大臣們急忙上前勸阻。
完顏阿骨打餘怒未消,說:"遼國使臣死罪可免,但是藐視我大金之罪難容,每人鞭笞數百,以示懲罰。"並且將遼國的翰林學士楊勉、歸州觀察使張孝偉、太常少卿王甫、衛尉少卿劉湜扣留,只准許蕭習泥烈和楊立忠返回遼國,令遼國修改冊文。
完顏阿骨打對蕭習泥烈說道:"金國的徽號、國號、玉輅、御寶現在都已齊備,但你國在冊文中必須稱我為大金國皇帝兄,歲貢方物,歸我上京、中京、興中府三路州縣;以親王、公主、駙馬、大臣子孫為質;還我行人及元給信符,並宋、夏、高麗往復書詔、表牒,若能從我,今秋可到軍前重新冊封;否則,我必提兵攻取上京,掘遼國的祖墳,取天祚帝的老命!"
蕭習泥烈、楊立忠嚇得屁滾尿流,急匆匆地趕回遼國覆命。
天祚帝自從使臣們走了以後,以為冊封了完顏阿骨打,就天下太平了,於是又開始四處遊獵。當他得知冊封未成,特別是完顏阿骨打扣留了冊封的使臣,還提出了要以遼國公主為人質,天祚帝大怒,他忿忿地說:"完顏阿骨打乃蠻邦小國,卻想辱沒我大遼公主,真是得寸進尺!"
可是天祚帝在發完怒火後,又一次派遣蕭習泥烈出使金國。
完顏阿骨打看破了天祚帝的奸計,他對眾將說:"遼國多次派遣使者來我朝求和,他們花言巧語,求和是假,實為緩兵之計,我們應當率軍討伐。"
完顏希尹分析說:"天祚帝自恃遼國建國二百餘年,經歷無數風雨,現在雖然敗仗連連,但在他的眼裡也不過是一時成敗。認為我女真建國不過數年,竟敢冒犯天威,用不了多久,就會挽回敗局。面對這種局面,我們當揮大軍,前去攻打遼國首都上京,然後揮兵,一舉挫敗遼國。"
完顏阿骨打說:"太好了,咱們想到一起去了。只不過上京乃遼國五京之首,防備肯定嚴密。"
完顏希尹說:"即使它就像鐵筒一般堅硬嚴密,我們也要把它捅漏了。"
完顏阿骨打高興地說:"傳令鹹州路統軍司集結隊伍,修整軍械,準備出兵上京。令闍母、完顏宗雄各率本部人馬到渾河會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