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遼殘照 第24章 初露崢嶸 (2)
    "你們縱是老虎,即使再凶狠,如今身陷狼群,也會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耶律余睹在心裡暗暗發誓。

    天祚帝耶律延禧今年不過三十多歲,正值春秋鼎盛之年。雖然臉色有點蒼白,平日身體也有些瘦弱,但他今天是擐甲戎裝,在這套標準的皇帝田獵裝束映襯下,人也顯得威風不少。

    一路疾馳,眼瞅著伏虎林就要到了。只見山高林密,古木參天,樹蔭障目。林中虎嘯猿啼相聞,鹿奔兔突不時而現。

    打獵隊伍分成了幾隊,將伏虎林圍了個水洩不通。伏虎林老虎多。隨著打獵隊伍的包圍圈越縮越小,被包圍在裡面的野獸藏不住了,它們四處奔突,急於逃命。可是哪裡抵得住這些訓練有素的虎槍營的士兵。他們整天都由皇帝養起來,專門來打獵,已經積累了豐富的打獵經驗。特別是每次打獵,皇帝都出重金懸賞,凡是打得多的,都要重賞。尤其是遇到猛虎的時候,凡第一槍刺中老虎的,由領侍衛大臣查清屬實後,奏明皇帝,要重重地封賞。第二槍刺中老虎的,次之。當然,在打獵中,避免不了會有人被老虎咬死、咬傷的,也依舊例由國庫出錢予以撫恤。

    突然,前方的狩獵隊伍一陣大亂,只見一隻又高又壯的黑熊咆哮著在人群中奔突,嚇得兵士們到處亂跑。

    一個膽大的遼兵,躲過黑熊的兇猛一撲,趁黑熊沒有來得及轉身之際,握緊槍猛地向黑熊刺去,就在即將刺到黑熊的後心時,黑熊聽到了後面的風聲,它稍側過身,及時地躲過致命的一擊,在側身躲避的同時,它橫劈一掌,那個遼兵的槍便齊刷刷地斷為兩截。黑熊張開血盆大口,遼兵收勢不住,被黑熊將天靈蓋咬了個粉碎,腦漿流了滿地。

    那些宮帳軍中也有矯健之士,他們見這只黑熊如此凶狠,都不敢靠前,只是遠遠地吆喝著。黑熊急於逃生,它頭一擺,又朝遼兵們急迅地撲去。那些虛張聲勢的遼兵見這頭黑熊不顧死活地撲來,便四散逃命。有的驚得從馬上摔下,有的竟嚇得尿了褲子,還有的當場就堆萎在地上,成了黑熊的掌下亡魂。

    這只黑熊被激得獸性大發,它張牙舞爪地撲向四散的人群。不一會兒,中間空出了一個大大的圓圈,黑熊在裡面轉著圈,嘴裡不時地發出駭人的吼叫,讓人聽了不免膽戰心驚。

    周圍傳來一片鬼哭狼嚎的叫喊聲,只有一個人,一個女真男人站在了場地中央,擋住了黑熊的路。

    他,是完顏阿骨打的弟弟吳乞買。只見他的手向四周擺了幾下,制止住了那些拉弓欲射的遼兵。

    現場死一般地沉寂。那種令人窒息的沉寂。

    現場的人都看呆了。

    剛才黑熊四處追人猛咬,人們四散而去,更加助長了它的野性。突然見有一個人矗立在它的面前。它急轉身,低吼一聲,挾著一股風,便朝吳乞買撲了過來。

    吳乞買握著一把長矛,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憤怒咆哮的黑熊,鎮定地輕挪腳步,尋找著對自己有利的位置。

    他的手心有些出汗,但是一點也不緊張。從小的時候,博熊哨鹿,就是他的拿手好戲。在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今天盡平生之力,也要博得天祚帝的歡心,以此救哥哥完顏阿骨打一命。

    吳乞買咬了咬下唇,他在心裡告誡自己要險中求勝。

    天祚帝在耶律余睹、耶律大石和宮帳軍的保護下,從剛才的慌亂中靜了下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吳乞買的一舉一動。

    天祚帝此時怕黑熊衝過來傷害了他。但他更想讓這只黑熊一口將吳乞買吃掉,然後最好也讓完顏阿骨打葬身熊腹。完顏阿骨打不是威風嗎,不是不聽他的命令嗎,那就讓眼前的這只黑熊去教訓他好了。頭魚宴上,表面上自己雖然放過了他,但心裡卻一直嚥不下這口氣,總得要偷偷地找個理由幹掉這個桀驁不馴的傢伙。這下好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著完顏阿骨打在熊口中死去,而且又不會引來兩個部族的外交糾紛。

    想到這,天祚帝的心裡一陣暗喜。

    黑熊憑著自己身強力大,一向橫行霸道慣了,見有人竟然敢不怕死地擋住它的逃路,也毫不客氣地一掌向吳乞買拍去。頭骨是人身上最堅硬的部分,但對一頭力大無窮的成年黑熊而言,它一掌就能把頭骨拍碎。

    吳乞買身形一閃,躲過了黑熊的致命一擊。

    黑熊立即狂躁了起來,一雙閃爍著幽幽綠光的眼睛凶狠地盯著吳乞買,突然間,黑熊驀地一個凌空躍起,直向吳乞買撲來。

    吳乞買此時已是躲閃不及,他順勢急忙仰倒在地。周圍的人們發出了一陣驚呼,有的人害怕地閉上眼睛,他們知道吳乞買難躲此劫,不忍看到血淋淋被熊生吞活剝的可怕場面。   

    卻見躺在地上的吳乞買握緊長矛,不慌不忙地對準凌空而下的黑熊。只聽"撲"的一聲,那只黑熊被穿了個通心洞。

    吳乞買知道,黑熊全身皮糙肉厚,也只有它的腋窩和胸口是兩處最易攻擊的軟肋。

    黑熊疼得大叫一聲,它凶性大起,掄起厚厚的熊掌,向吳乞買狠狠地打來。

    吳乞買就地一個打滾,隨即將長矛從黑熊的胸口中拽出,然後以長矛點地,如鯉魚打挺一般全身騰空而起。吳乞買在空中將長矛掄了個半圓,借空發力,在下落之機用盡全力將長矛狠狠地捅進了黑熊的肚子,剎時鮮血汩汩地流出。黑熊如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地上。天祚帝連連叫好。雖然他沒有親自上陣,但在看了這麼一場激烈的人熊大戰後,他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那些在他心中恨之如骨的女真蠻子也有些順眼了。

    天祚帝有所不知,在女真部,每當吳乞買出獵時,人們都爭相前往,把有幸看到那種驚心動魄的搏鬥場面,當作一種榮耀。

    但是,女真人出盡了風頭,天祚帝感覺沒有面子,他揮揮手,命令大軍繼續進發。

    耶律大石上前勸道:"國主身繫社稷之安危,不能親身涉險!"  "好好好!"天祚帝連聲答道。他雖然這麼說,卻還是自顧自地一揮手,秋獵大軍繼續向山裡進發。

    耶律大石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天祚帝見吳乞買徒手殺熊,他躍躍欲試,不甘示弱,打馬跑在了隊伍的前頭。

    行進中,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從半空中傳來,猶如睛空打了一個霹靂一般。天祚帝猝不及防,他的耳膜差點兒被震穿了,身子也悚了半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隻斑斕猛虎從一處茂密的樹叢中閃身而出。轉瞬間即撲到了天祚帝的面前,天祚帝"媽呀"一聲,想轉身已來不及。眼看著老虎的前爪就要抓住天祚帝的腦袋,這時,好在身邊一個侍衛哆嗦著躥上去,用刺虎槍直刺老虎的面門,被激怒的老虎一挫身,躲過刺過來的槍,一轉頭,張開血盆大口,便將這個侍衛的面門咬個粉碎。藉著這個空當,天祚帝在地上滾出了兩步多遠後,他的通天冠早已不知甩到哪裡去了,他正欲爬起來,老虎一個凌空騰躍,血盆大口復又張開,直朝他的脖子咬去,只覺得有一股又腥又熱的鮮血噴濺到臉上,天祚帝嚇得閉緊了雙眼。

    天祚帝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強睜開眼,只見身邊橫臥著一隻老虎,卻已經身首異處。一個女真人,手裡拿著一把冷艷奪魂刀,神色泰然地站在他的面前。原來是在千鈞一髮之際,納蘭飛雪飛步上前,在老虎馬上就要咬到天祚帝的時候,那把削鐵如泥的冷艷奪魂鋸也閃電般地劈來,老虎頓斃於地。

    此時,魂魄俱失的天祚帝剛從那場驚嚇中回過神來。

    從伏虎林而歸,嚇得屁滾尿流的天祚帝一路驚魂未定,冷汗濕透了衣服。此次獵虎,不但沒有達到目的,而且還失盡了大遼國皇帝的尊嚴。

    搏熊、刺虎,需要親自上陣與虎熊決鬥,絕對是九死一生,如果不是最強的女真勇士,根本就沒多少人能生存下來。天祚帝看見納蘭飛雪、吳乞買都有萬夫不擋之勇,真是如同虎狼之師呀,他在心裡暗自慶幸自己昨晚沒有發怒,否則的話,被殺的不一定是完顏阿骨打,鬧不好他自己的腦袋就要搬家呀。他想,吳乞買、納蘭飛雪與他近在咫尺,殺他可比殺那隻老虎容易。

    蕭奉先奏道:"完顏部完顏阿骨打的弟弟吳乞買、侄子完顏宗翰等人哨鹿、刺虎、搏熊無所不能,且長於馴馬,請皇上親驗。"

    蕭奉先又想出了一個計策,就是讓完顏阿骨打的人來馴服那匹西夏進貢的寶馬。

    一匹馬被侍從牽了出來。

    只見這隻馬剽悍強壯,胸廓深廣,在跑馬場上,矯捷如猿,勇剽若豹,四蹄生風,奔騰嘶鳴。這馬自從進貢到遼國後,見人非踢即咬,一直沒有人能馴服它,一般的人都不敢近前。

    可是對於納蘭飛雪來說,馴馬可不是一件難事。女真先人,久居山林,從肅慎時就開始馴馬,到現在為止,已經完全熟練地掌握了馴馬、養馬、用馬的技巧,能於馬上馳騁射獵,騎上下崖壁如飛,泅渡江河不用舟楫,浮馬可過。

    只見納蘭飛雪脫掉外面的衣服,從容地從侍從的手裡接過套馬桿,他蹬緊馬蹬,催馬上前,覷住那匹馬,奮力追逐,待接近時,猛地甩出套馬桿將馬頭牢牢套住。然後,納蘭飛雪運足力氣,飛身躍到這匹馬的身上,隨即緊緊抓住馬的鬃毛,用腿夾住馬腹。

    這匹馬見有人騎在了它的身上,前蹦後踢,卻見納蘭飛雪手不持鞭,跋立不坐,在馬身上左旋右折,輕靈猶如飛燕,納蘭飛雪的馬術真是精湛,看得遼兵遼將眼花繚亂。

    馬兒一陣狂奔,繞場跑了好大一會,不免有些累了,納蘭飛雪勒住馬頭,迫使它停了下來。

    "臣完顏希尹代表女真各部,將此次狩獵而獵得的虎、熊獻給陛下,女真各部永遠效忠陛下,並祝陛下福運綿長、壽與天齊,祝大遼千秋萬代,國運永祚。"完顏希尹上前奏道。

    完顏希尹無懈可擊的外交辭令,說得天祚帝的心裡舒服無比。"福運綿長,國運永祚!"他就願意聽這樣恭唯的話,不像那個蕭兀納,每次啟奏,都是國呀家的,讓他不勝其煩。

    "好,太好了!"耶律延禧笑道:"這次射獵真是太有意思了。不但有笙歌艷舞,而且還有驚險刺激的人獸之博。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啊!"

    天祚帝仰天大笑,他對著完顏希尹大聲地說:"宣納蘭飛雪、吳乞買,朕要重重有賞。"

    為了表現自己龍恩浩蕩,天祚帝特意命自己最寵愛的文妃,代他去為那幾個女真勇士封賞。天祚帝說,尤其是將朕從虎口救出的那個人,朕更要重重地賞他!

    納蘭飛雪、吳乞買站在場下。

    蕭瑟瑟走了下來。她的手上捧著的是天祚帝賞賜的黃金白銀。

    一步步,走近了,曾經魂牽夢縈的那個人就在眼前,自從昨天到現在,蕭瑟瑟時刻在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一顆心,牽掛著他的死活。

    納蘭飛雪不敢抬頭,只聽到蕭瑟瑟的腳步聲,漸漸地近了,近了甚至聞到了她那若有若無的體香。

    納蘭飛雪覺得時間是那麼的漫長,好像停滯一般。

    納蘭飛雪的腦海裡,閃現出昨晚難以忘記的一幕:蕭瑟瑟不顧一切,偷偷地跑到女真的大帳裡通風報信,她抓住納蘭飛雪的手,氣喘吁吁地說:"納蘭、納蘭飛雪,快快、快逃命!

    可是,納蘭飛雪沒有走,他選擇與完顏阿骨打等人一起留了下來!

    天祚帝近在咫尺,若殺他容易得很,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可是天祚帝是蕭瑟瑟的丈夫,而蕭瑟瑟又是自己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納蘭飛雪面臨著痛苦而又艱難的抉擇。

    時間好漫長啊,周圍一片寂靜!

    再說,若殺了天祚帝,此時四周全是遼兵,將會牽連了完顏阿骨打等人,將會全部葬身於此。想到這,納蘭飛雪緊攥冷艷奪魂刀的手鬆開了。時機不成熟呀!

    納蘭飛雪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沉靜如水的臉。蕭瑟瑟面無表情,緩緩地向他走來。

    所有的人都在屏氣觀看,現場鴉雀無聲。

    納蘭飛雪伸出手,接住了蕭瑟瑟遞過來的賞銀。

    驀地,就在彼此交接之際,納蘭飛雪突然發現蕭瑟瑟趁機抓住了他的手。納蘭飛雪渾身一顫,感覺到蕭瑟瑟偷偷遞到他手中一件圓圓的東西!

    納蘭飛雪偷偷一看,分明是那顆在寧江州榷場上丟失的北珠!

    納蘭飛雪的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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