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遼殘照 第3章 皇后的緋聞 (3)
    回到皇宮,夤夜就寢時,蕭觀音婉言相勸:"妾以今日之獵觀之,聖上行止有失沉穩,幾乎身涉險地。妾以微芥之軀,進金玉良言,只望聖上以後不要縱馬行獵,應當多多勤於政務,如此則是臣妾之幸,亦是我大遼萬民之幸!"

    耶律洪基聽了,面呈不悅之色,他氣哼哼地說道:"皇后為此事已多次勸諫,朕非不諳世事的稚子,何必一再嘮叨!"

    "獐狍鹿兔倒不可怕,但是密林之中常有虎狼熊豹出沒,一旦侍從救援不及,傷及皇上龍體,而當今太子年幼,則大遼國延續了百年的社稷將交付與誰?"

    耶律洪基一聲不吭,蕭觀音接著勸道,"我大遼國歷朝歷代以來,皆有奸佞之徒伺機篡權奪位,一旦山林中伏有賊人,聖上則凶多吉少了!"

    蕭觀音的這些勸諫,不知說過多少次了,耶律洪基早已聽煩。氣沖沖地從榻上跳下來,到外宮休息去了。

    蕭觀音心裡萬分委屈,淚水不可遏止地流了出來。

    蕭觀音一夜未眠,她伏在案几上,奮筆疾書。

    次日,她咐咐侍女將一卷書函送給了耶律洪基。而此時的耶律洪基還沒有從昨晚的憤怒中平息下來。他展開書卷一看,是一首《諫獵疏》:

    "妾聞穆王遠駕,周德用衰,太康佚豫,夏社幾屋,此游佃之往戒,帝王之龜鑒也。傾見駕幸秋山,不閒六御,特以單騎從禽,深入不測,此雖神威所屆,萬靈自為擁護,倘有絕群之獸,果如東方所言,則溝中之塚,必則簡子之駕矣。妾雖愚闇,竊為社稷憂之,惟陛下尊老氏馳騁之戒,用漢文吉行之旨,不以其言為牝雞之晨而納之。"

    "朕乃九五之尊,連打獵的自由都被婦人掣肘,豈不貽笑天下!"耶律洪基見又是阻撓他行樂的進諫,心中更生厭惡,恨恨地將《諫獵疏》撕個粉碎。

    蕭觀音連夜寫的這首《諫獵疏》,既含有對耶律洪基荒廢朝政的憂慮,又流露出作為妻子對丈夫的關心愛護。但是耶律洪基非但不領情,反而更加疏遠和冷落蕭觀音。

    耶律洪基剛繼位時,還是非常有作為的。耶律洪基仰慕中原文化,崇尚佛教,頗有詩情才氣,他一即位時,就下詔:"朕沒有什麼才德,今天做了皇帝,居於百姓之上,朕怕大臣對朕有不信之心,亦怕賦稅妄加於百姓,朕憂慮賞罰不能忠肯,上恩不能及於民,下情不能達於朕,所以凡我遼國士民,皆可直言勸諫,對的則擇用,不對的亦不怪罪!"為了發展文化,他下詔頒行《史記》、《漢書》,開科取士,一次就錄取進士一百三十八人。同時他為了表示信任大臣,還作《放鷹賦》給大臣們。遺憾的是,他沒有把勵精圖治的精神堅持下去。後來,他瘋狂地迷上了上山打獵,而且昏庸好色。

    耶律洪基的所作所為越來越與聖主明君的標準背道而馳,蕭觀音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她從當上皇后的那一天起,便發誓要學習唐太宗的妃子徐惠向皇帝直言進諫的美行懿德,倍受冷落的她仍然癡心不改地向耶律洪基進諫,豈不知此時的耶律洪基早已有了新歡,對蕭觀音的進諫已經是由怒轉恨了。

    耶律洪基越來越耽於玩樂,一年有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宮外山林曠野中度過。

    在晨昏之際,苦雨紛落之時,獨守空房的蕭觀音只能以吟詞作曲打發寂寥無聊的時光。

    一日,夜深人靜,深宮寂寞的蕭觀音在幽怨企盼中,忽然想起唐玄宗時,楊貴妃與梅妃爭寵,梅妃失寵後,遂命宮院精心調製"回心院"一詩,期冀玄宗回心轉意。精通詩文的蕭觀音在心灰意冷之餘,亦用此曲作為詞題,寫下了流傳千古的《回心院》,重現昔日與耶律洪基雲雨纏綿的脈脈溫情,力圖喚起夫君舊情:

    掃深殿,閉久金鋪暗。游絲絡網塵作堆,積歲青苔厚階面。掃深殿,待君宴。

    拂象床,憑夢借高唐。敲壞半邊知妾臥,恰當天處少輝光。拂象床,待君王。

    換香枕,一半無雲錦。為是秋來輾轉多,更有雙雙淚痕滲。換香枕,待君寢。

    鋪翠被,羞殺鴛鴦對。猶憶當時叫合歡,而今獨覆相思塊。鋪翠被,待君睡。

    裝繡帳,金鉤未敢上。解除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見愁模樣。裝繡帳,待君貺。

    疊錦茵,重重空自陳。只願身當白玉體,不願伊當薄命人。疊錦茵,待君臨。

    展瑤席,花笑三韓碧。笑妾新鋪玉一床。從來婦歡不終夕。展瑤席,待君息。

    剔銀燈,須知一樣明。偏是君來生彩暈,對妾故作青熒熒。剔銀燈,待君行。

    熱薰爐,能將孤悶蘇。若道妾身多穢賤,自沾御香香徹膚。熱薰爐,待君娛。

    張鳴箏,恰恰語嬌鶯。一從彈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風雨聲。張鳴箏,待君聽。

    而耶律洪基白天照舊畋獵無度,晚上則是與邢氏整夜恣意偷歡。他已無心情和時間去體味蕭觀音詩中苦悶、彷徨而又充滿柔情和希望的情感。

    哀婉之餘,癡情的蕭觀音愛心不減,她發揮自己精通音律的特長,自填其詞,自製其曲,把《回心院》譜成了如泣如訴、含蓄蘊藉的曲子,用琵琶、古箏等樂器演奏。蕭觀音幻想有朝一日,希望用曲韻諧婉、複雜高妙的《回心院》,打動薄情寡義的耶律洪基,重新贏得他的專房之寵。

    當時宮中樂隊教坊中,一般的伶人都不會演奏蕭觀音譜寫的樂曲。皇后蕭觀音在鬱悶中想起了趙惟一,她的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她哪裡想得到,就是她的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不但讓她和皇太子耶律浚白白地送了性命,而且還斷送了兒子即將到手的皇位。

    趙惟一是宮裡樂隊教坊中技法高妙的伶官。他長得體態修長,儀表俊美,溫文儒雅,猶如玉樹臨風,精通各種器樂,是教坊中首屈一指的人才。惟獨他能把這首幽怨之詞演繹得絲絲入扣,蕩氣迴腸。

    蕭觀音珍愛自製的詞曲,見漢人趙惟一理解得如此透徹,演奏得如此精妙,自是萬分賞識,當時契丹宮禁十分寬馳,男女界限不嚴,蕭觀音遂把趙惟一召進宮中演奏《回心院》。而漢人趙惟一孤身塞外,盡心演奏起來,彷彿置身於樂曲之中,渾然忘我,早已忘了載不動的鄉愁。高山流水,曲韻依依,蕭觀音、趙惟一相處久了,頗有知已之感。

    當時有個宮婢單登,她本是耶律宗元家的奴婢。清寧九年六月,耶律宗元叛亂被平息後,單登被召入宮中侍奉耶律洪基。單登頗有姿色,她幻想以自己侍奉耶律洪基的有利機會,接近並贏得皇帝的歡心,企圖與耶律洪基交歡生下一男半女,不但改變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如果命好的話,還可以當皇后,甚至是皇太后。但是皇后蕭觀音向耶律洪基諫言說:"單登是叛臣之家的婢女,怎麼能夠讓她輕易地貼近皇上的身邊,一旦她為了舊主,藉機刺殺您怎麼辦?"

    耶律洪基不相信地說:"單登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怎麼能剌殺朕呢?

    "食人之祿,各為其主。誰能保證女子中沒有像豫讓那樣的忠於主子的刺客呢?"蕭觀音執意將單登從耶律洪基的身邊調到外院充當雜役。

    此時的單登看到趙惟一因演奏《回心院》而得到皇后的歡心,內心裡的妒火益發熾盛。她又想起自己因為蕭觀音進諫而被遣到宮廷外院,再也不能到宮裡為耶律洪基彈箏了,自己企圖為耶律洪基生子的美夢徹底破滅了,妒火進而變成了不可遏止的復仇怒火。

    一次蕭觀音在木葉山,傍晚召趙惟一進帳彈奏《回心院》,皇后與趙惟一對彈,並飲酒助興,一直到夜間三更,單登進帳去更換蠟燭時,見蕭觀音身穿紫金百鳳衫,杏黃金縷裙,臉頰羞紅,目光迷離,醉態可掬。而此時的趙惟一已經脫去官服,只穿著一件窄袖紫羅衫,單登看在眼裡,心下起疑,而蕭觀音仍然沉浸於音樂給她帶來的快樂之中,只有音樂才能將她從煩惱中暫時解脫出來。她完全沒有察覺單登的反常表情。

    皇后與伶人共同切磋技藝,本來應當成為當時的樂壇佳話,可惜這種清音高雅的藝人趣事,卻被心理陰暗而又心存嫉妒的單登嗅出了肉體的味道。

    單登知道,僅憑自己的力量,達到復仇的目的,簡直比登天還難。

    不甘心的單登夜不能寐,輾轉反側之際,她終於想起了當朝的北院樞密使耶律乙辛。

    耶律乙辛是五院部人,自幼家貧如洗。耶律乙辛的母親在懷孕時,夜裡夢見與一隻羚羊相搏,拔其角尾。早晨找巫師解夢,巫師說:"這是個吉兆。"羊"字去角尾為'王'字,你懷的這個兒子有帝王將相之命。"不久,生下了耶律乙辛。

    耶律乙辛長大後,身長八尺,相貌堂堂,但他外表和善,內心卻狡詐多變,有大奸大佞之風。耶律乙辛在遼興宗執政時,一開始只是文班小吏,掌管太保印章。後來當朝皇后見他風度渾然,如同很有修養的老成官員,於是向皇帝舉薦,由此陞遷為護衛太保。耶律洪基即位後,因耶律乙辛是先朝老臣,一有重大朝事,常將他召來幫助計議決斷,不久擢升為北院同知,歷樞密副使。清寧五年,為南院樞密使,改知北院,封趙王。

    清寧九年,駙馬都尉蕭胡睹與皇太叔耶律宗元陰謀篡位,但是由於南院樞密使耶律仁先在朝,德高望重,是他們謀反的主要障礙。所以他們想把耶律仁先調到京外做西北路招討使。耶律洪基徵詢耶律乙辛意見。耶律乙辛奏曰:"耶律仁先乃先帝舊臣,不可遽離朝廷。"耶律洪基採納了他的意見。不久耶律宗元起兵叛亂,因耶律仁先在朝,果斷採取了措施,平定了叛亂。耶律洪基想起耶律乙辛昔日的勸諫,加上他在平叛時處亂不驚,拜他為北院樞密使,進封魏王,並賜號"匡時翊聖竭忠平亂功臣"。鹹雍五年,耶律洪基下詔賜予耶律乙辛遇有四方軍旅事務,可以相機行事的特權,耶律乙辛在朝中炙手可熱,權傾朝野。

    從此,耶律乙辛的私慾開始膨脹,他想起自己出生前後的異兆,認定自己非久居人下之人,將來一定能當上皇帝。

    而此時的太子耶律浚對耶律乙辛、張孝傑等專權朝堂、惑君亂政的言行早已深惡痛絕。

    耶律浚自幼聰慧好學、知書達理,精於騎射,六歲封梁王。耶律洪基於遼鹹雍元年正月,在上京五鑾殿召集文武百官,明示立皇太子詔書,冊封梁王耶律浚為皇太子,入主東宮。這就確立了耶律浚的儲君地位和皇位的繼承權。

    不久,耶律浚又兼領北南院樞密事,總領朝政後,修明法度,疏理朝綱,大刀闊斧地提撥頗有才幹的定武軍節度使趙徽為南府宰相,不斷遏制耶律乙辛、張孝傑奸黨專權亂政行為,博得了朝野上下的一片讚譽。

    權柄旁移的耶律乙辛不僅感到失落、憤懣,而且還深深懷著新君繼位後清算舊帳的憂慮。

    耶律乙辛等人視皇太子耶律浚為眼中釘,肉中刺,早就想將他置於死地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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