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交界 第11章 青花雲龍紋耳瓶
    黑夜裹著疲倦的春來沉沉睡去。緊張而又繁重的一天勞作,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做了許多卻沒有一個完整的夢。夢中的他總是丟東西,不是魚逮著跳進水裡逃走了,就是發了工資被人偷走了。夢總是有頭無尾,他聽到了自己的夢囈和哼唧,夢中的他好像是醒著的,醒著的他好像又在夢中,他想睜眼卻睜不開,越睜不開越想睜,他在夢中想著自己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就拚命想讓自己醒來,他一聲長吼衝破死一般的睏意,一下子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大汗淋淋地坐在床上。這時他聽到女房東沒命的叫喊和砰砰的砸門聲。春來答應著穿衣開門,女房東一下子撞進來,驚惶失措地說,大兄弟,不好了,任清被人綁架了。

    前幾年出租個體少,生意還好做,近幾年出租個體多,竟爭非常激烈,經常出現同行鬧矛盾出事的。任清這人老實巴交,不善言辭,但他待人厚道,不管外地人還是本地人,以誠相待,從不宰客,時間長了,有些經常外跑做生意的成了固定的回頭客,而且長途多,掙錢穩。最近有幾個同行好擠對他,回頭客也被他們攪沒了,一天得有半天閒著。沒辦法,他只好改變安全保險的工作制,下半夜也外跑了。是不是同行干的呢?春來問,他們有什麼要求?女人說,那人怪狠的,張口要五十萬,我把房子賣了也湊不夠啊。春來說,看樣不是同行干的,他們說交換地點沒有?女人心神不寧地說,他們說一個小時以後再聯繫,現在只有四十分鐘了,我去哪裡弄那麼多錢啊?

    春來無意中發現條幾正中擺放的一個花瓶,略一思忖,說,嫂子家有貴重物品嗎?比如祖傳文物什麼的。女人跑到裡間屋裡抱出一個古色古香的木匣子,稜角處皆有龍鳳呈祥圖案。女人一邊打開木匣子一邊說,這是你任清大哥前幾天在古玩地攤上買來的,還說是元代的青花瓷瓶,值大錢的。第二天他找人去鑒定,回來一個勁地笑,嘴裡嘟嚕著,還什麼鑒賞專家,給三萬,真不識貨。春來捧著花瓶左看右看,最獨特的是花紋,有雲有龍,看上去年代久遠。女人說,這個好看不值錢,你任清大哥花一千塊錢買來的,他這個人就這樣,自己相中的就是寶貝,人家給三萬塊錢還不賣,比買價翻了三十倍,很不錯了,我抱怨他,他還嚷我,火氣很大,我看他是後悔了。

    春來不懂文物,既然鑒定專家都給三萬,大概八九不離十。他沉吟片刻說,我想了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你看行不行?綁匪綁架任清大哥是為了錢,拿不到錢他們寧肯妥協讓步,只要有值錢的東西他們也會認的,你看咱能不能給綁匪上演一齣戲。女人看著春來手中的花瓶,說,你是想用這個花瓶冒充珍貴文物蒙他們?春來說,不能直接說,那會讓綁匪懷疑的,得讓綁匪感覺真,一個女人在擔心、害怕、無措時的舉動會讓綁匪放低警惕,從犯罪行為上來說,任清大哥危險,綁匪們更危險,他們在拿不到現錢的情況下會孤注一擲的。他們再打電話,你就說家裡沒有這麼多現金,等賣了東西行不行,好像是不經意透露給他們家裡有值錢東西。然後,看他們怎麼說。他們說行,你再說這東西得找識貨的人,還得找專家鑒定,賣起來很費時間,問能不能寬限兩天。綁匪如果要問是什麼東西,你就輕描淡寫說,一個花瓶而已。如果綁匪問值多少錢,你偏不說,說湊夠你們的錢就是了。歹徒怕夜長夢多,一般不願等,他們能撈一點是一點,會主動提出拿物頂錢的。這個時候,你用激將法,就說用東西頂虧,不願意。貪婪是強盜的本性,他們會主動提出用物贖人,牢牢套住他們。

    女人說,萬一他們不提出怎麼辦?春來說,那只有報案了。女人連忙搖頭說,去年一個綁架案報了案,不僅沒逮著罪犯,撕了票,還搭上一個青年警察的性命,他們在暗處,連警察都防不勝防啊。春來說,但願任清大哥福大命大能闖過這一關。女人說,不能再猶豫了,就按這個方法辦。

    電話響了。女人抓起電話,按春來交代的說了,那邊很久沒有回音,突然把電話掛了。女人膽戰心驚地看著春來,春來的心也提到嗓子眼裡。沒多久,電話驟然響起。綁匪說,花瓶不用賣了,用它贖人即可。總算把綁匪套住了,女人開始做準備,春來有些擔心地說,還是我去吧,如果被綁匪識破,最壞的打算與綁匪拚個你死我活。女人連連搖頭說,不行,一是不能讓你跟著遭罪,二是容易引起歹徒的懷疑。我去他們會放鬆警惕,只要一口咬定花瓶是真的珍貴文物,貪婪的歹徒寧肯信其有也不信其無。春來為女人的義勇果敢所折服,說,大嫂,你一定會成功的。

    綁匪狡猾得很,閉口不談交換地點,讓女人租車去一個人群密集的地方取一個手機。女人高度緊張,直覺告訴他,她已在歹徒的暗中監視之下。女人在歹徒提供的手機指揮下,在城內兜起了圈子,還讓女人換了幾次出租車。最終,歹徒指揮女人來到郊區外圍一個僻靜的廢舊回收站。這裡原是一個廢棄的鐵合金廠倉庫大院,被開發商囤積下來,等待地皮升值,不知猴年馬月開發到這裡。偌大的廢舊回收站,竟然沒有一個人,真是奇了怪了。

    最後一排像是倉庫的大房子,任清被綁在一個頂梁水泥柱上。女人朝丈夫撲過去,丈夫一腳把她蹬倒在地,膛目圓睜地破口大罵,你這個軟骨頭,你知道我祖宗留下來的傳家寶值多少錢嗎?女人一怔,立即心領神會,大哭大叫,我知道,那年有人給你一百萬都沒賣,好心當作驢肝肺,是東西值錢還是命值錢?只要你能活著,咱寧願不要這一百萬。任清啐了一口,惡狠狠地罵,你真是頭髮長見識短,這是我的命根子,為了它我寧願去死,沒有它我會活不下去的。突然,他仰天大叫,老祖宗啊,我對不起你們啊,你們還是把我殺了吧。幾個歹徒立馬走上前來,威脅說,你如果再大喊大叫不知好歹,我們就成全你,為了不讓你在陰曹地府寂寞,我們也會成全你,讓你的女人一塊跟你去。

    一個歹徒捧著花瓶,看了又看,對女人惡狠狠地說,你如果騙人,我們還會找上門的。任清氣憤地說,騙你?這個文物鑒賞協會都備案了,不信你去打聽一下,只要一說我的名字,他們就知道我有這麼一個文物,關於他的考證鑒定,我能倒背如流:大唇口,雙小耳,短頸呈梯形,豐肩厚平,其下圓溜,上腹胖實,腰際漸收,近底處微微外撇,作寬圈足,瓶底露胎無釉,底部及圈足邊沿均滲有火石紅,瓶施鴨蛋青釉,即俗稱之"卵青釉"。耳瓶的靈芝形飄雲是元代雲紋的標準,雲紋作雲邊勾廓留白,雲心呈花蕊狀,這些也是元代雲紋的主要特徵之一。從耳瓶的龍紋來看,龍腹肥碩,脊背呈倒勾式,鱗甲勾邊留白,甲片逐一平塗,腿腳呈隼式,膝處長有獅尾式毛髮,三爪呈鐮刀性,銳利異常。腹背間有飄蕩的細長的火雲紋,這些線狀火雲是元代瓷器基本特徵之一。

    任清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說得頭頭是道,與平時寡言少語相比,前後真是判若兩人,幾個歹徒聽得雲裡霧裡,呆若木雞。一個叫"雙人魚"的傢伙出現了,看樣是這伙歹徒的頭目,他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身穿淺灰風衣,戴白口罩和墨鏡,整個面部只露出兩個眼窩,目光冰冷銳利,手裡拿著一本雜誌,雜誌封面印著彩畫"獸面紋銅鼎",可能是有關文物收藏方面的,任清第一次見他。他把雜誌遞給身邊的隨從,捧著花瓶左看右看。任清看清了,那的確是一本有關文物收藏方面的雜誌,他心裡咯登一下,從這個人看花瓶的目光看,不是鑒賞行家也懂得不少,而且他的目光很像一個鑒賞專家對待文物所特有的那份虔誠。"雙人魚"看了一會花瓶,又看盛花瓶的木匣子。任清鄙夷不屑地說,還不信,看看木匣子就知道了,光這個木匣子也值好幾萬。

    "雙人魚"冷不丁地轉過身來,把口罩往下一扯,惡狠狠地說,不要騙我,騙我的人還沒出生呢,否則,你會付出慘重的代價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事後我會找專家鑒定的。

    春來焦急地等了一上午,任清婦夫終於租車回來了。任清抱著春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春來說,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主意是我出的,假如有什麼閃失,我會愧疚一輩子。任清說,假到真時真亦假,真到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此糾纏,再聰明的人也會糊塗的。歹徒接了你大嫂的電話,問我家中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我說沒有。我越說沒有他們越不相信。一個歹徒氣急敗壞地說,你妻子說賣了家中的東西就能湊夠錢,那東西到底是什麼?我心裡一驚,又一想不可能,我立馬明白了,故意說,家中就有那麼一個花瓶,是假文物,仿製品,不值錢。這樣就與你嫂子說的花瓶對上號了。但歹徒絕沒想到的是,我和你嫂子雖然沒在一塊,心卻想到一處,他們好像驗證了一個事實,當然相信了。春來說,這就叫邪不壓正,正義一定能戰勝邪惡。

    任清哈哈一陣大笑,說,難得糊塗啊。他把春來和妻子領到內間,在他父親畫像後面按了一個機關,牆面立即出現一個小洞,他把手探進洞的深處,掏出一個先人留傳下來的梳頭盒子,打開一看,春來和任清妻子都驚呆了,裡面有一個和歹徒搶去的一模一樣的花瓶。任清告訴春來和妻子,他真有祖傳的元代"青花雲龍紋耳瓶",他怕不保密,更怕妻子和孩子知道了有危險,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告訴妻子,這也是祖上傳家寶時的一個古訓。前一段時間,他在古玩地攤上偶然發現了一個"青花雲龍紋耳瓶",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家的寶貝被人偷來賣了,或者是妻子發現了當破爛賣了。即使不是,也能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不管怎麼說,作為一個文物收藏者,他必須把它買下來。買回來以後,他忽然想到何不以假充真確保真藏安全?於是他把真的放到一個梳頭盒子裡,把假的放到盛真的木匣子裡,沒想到他這個想法還真派上了用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是文物收藏的最高境界,歹徒裝得再像,即使作秀,拿著文物收藏雜誌,還不是一個裝腔作勢的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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