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達家自從臥病在床,心躁意亂,思慮焦急,身體已突然間瘦弱了許多,雖經中西醫精心治療,可收效甚微。鄭啟山每日陪伴左右,並盡力支撐鄭家德繼祥商貿的危局,力爭多賺些錢。每日的賬目鄭啟山都要送達鄭達家過目。每當此際,也是鄭達家最為心痛之時。想當年,鄭達家接手鄭家德繼祥商品貿易,省內省外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甚至到香港、緬甸、泰國開商號,每年的進項是成本的數倍,利潤可觀。可如今,國外的商號尚可維持,省外的商號則逐漸關閉,只好經營省內的商號,每年的進項已不足往年的三分之一。生意已是舉步維艱,卻又被官府逼迫兌換金圓券,幾乎蕩盡家底。鄭達家積怨於心,心亂如麻,有幾次甚至想用手槍結束自己的生命,可心又不甘。如此反覆數次,更加重了病情。
鄭達家常常在心中歎息:「難道鄭家德繼祥將要毀於我鄭達家之手?」高廣珍見鄭達家身體大不如前,均因鄭家德繼祥經營受阻和楊本善之流的盤剝迫害所致,深知鄭家購買兌換金圓券一事實屬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在沒有辦法。眼見鄭達家如此病態,怨天尤人也已無用,便勸說道:「老爺,錢財乃身外之物,人的身體才是無價之寶。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來日方長,鄭家自有重振旗鼓之日。」鄭達家歎了口氣,道:「這些道理,本老爺何嘗不知。只是難以嚥下這口怨氣。當時,我與親家洪紫波同囚一室,他勸我離開九龍洲鄭家大院也是這些話,可我就是聽不進去,如今後悔也已無用了。唉,他楊本善是什麼東西?沒有鄭家,能有他的今天嗎?得勢小人,恩將仇報,竟然算計起鄭家?此次換購金圓券,若楊本善網開一面,也絕不會讓鄭家財產蕩盡,氣得本老爺臥病不起。換購金圓券之時,高縣長說得多麼好聽,可如今這金圓券已幾乎成為廢紙。市面上的客商,交易商品,已拒用金圓券,反而用舊貨幣、銀元、半開交易、買賣,這如何是好。
若如此發展下去,鄭家的家業將毀於一旦。每想至此,本老爺痛不欲生吶!」高廣珍又勸說了幾句鄭達家,道:「事已至此,愁也沒有用了。金圓券既然是政府發行的,再怎麼說也不會變得一無是處,說不定什麼時侯,風頭看漲也難說。」正說間,只見鄭達家臉色一陣通紅,猛然咳了一氣,呼一聲吐出了不少血。高廣珍大聲疾呼,召來了鄭啟山、嚴秀敏、鄭澤雄、周管家,看到鄭達家突然惡化的病況,眾人一時驚得手足無措,一陣忙亂。周管家稍定之後,這才想起去喚郎中、醫生。經診斷,其實鄭達家並無大礙,只是長久積鬱於心,終至虛火上升,導致口吐鮮血。只要經此一吐,不久將康復。鄭達家怨氣淤集於心,日久成疾,遭此釋放,定會怨氣大除,反而是好事。確實正如郎中、醫生所說,不過十多日,鄭達家已能起床,在鄭家大院裡走動,身體已基本康復了。鄭達家一改往日的裝束,長袍馬褂著身,讓鄭啟山留守鄭家大院,攜同高廣珍一道準備去昆明、下關、保山、騰沖、麗江、維西、中甸,甚至想去拉薩走走,看看鄭家德繼祥各地分號的經營情況如何,以便尋求對策,走出經營的困境。
鄭達家、高廣珍出了九龍洲之後,楊本善便得到了消息。此次楊本善弄得鄭家差一點就家破人亡,全憑手中的鎮長權勢,並從中感覺到了權力的好處,故楊本善安葬了楊本憲之後,便一心經營鎮公所的政務。首先,楊本善使用捧上壓下的招數,鞏固鎮長之位,加緊對九龍洲的富商大戶和平民百姓的巧取豪奪、敲詐勒索,屯集糧食、資金,中飽私囊而外,全都用於軍餉和吃喝玩樂之上,並對酒館、賭館、煙館、妓院、商店、旅店大加開禁,允許經營任何東西,拉動九龍洲的經濟繁榮。如此一來,九龍洲看似已是歌舞昇平、買賣興隆的太平盛世了。其次,楊本善實行保甲聯防制度,嚴加防範共產黨游擊隊的活動,在鎮公所成立快速出擊的隊伍,一有風吹草動,即刻出擊。李安則利用保密局特派員的公開身份,加緊控制一切,亂捕亂殺可疑之人。再就是,省政府、縣政府為了防備滇西地下黨游擊隊暴動,又增派至九龍洲王司令手下一個營的兵力,威攝北三縣越鬧越凶的共產黨活動。殊不知,鄭達瑛率領的九龍洲武工隊神不知鬼不覺反倒潛進了九龍洲,隱藏在洱海邊灘涂的蘆葦蕩之中。
這日,鄭達瑛與段興在醉仙酒樓會面,謀劃行動,準備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加深相互之間的情感和交流。段興道:「最近,朱家璧同志領導的邊縱建立了根據地,北三縣的劍川舉行了武裝暴動,擊敗了劍川縣國民黨常備隊,摧毀了國民黨警察局,取得了空前的勝利,長了人民的志氣,滅了敵人的威風。不過,九龍洲的追剿軍加緊了對人民武裝的鎮壓,大肆屠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使得革命遭受了不少損失,因此,九龍洲游擊隊必須於近日處決罪大惡極的楊本善、李安之流,從而喚起人民大眾的覺醒和對革命的支持。據阿亮偵察報告,楊本善的行動比較詭秘,近來很少到醉仙酒樓、煙館和怡紅院走動,且有阿堂等十多個貼身保鏢護衛,一時難以下手。不過,保密局特派員李安卻常常前去怡紅院找妓女小翠,有時夜不歸家宿在小翠的住處。李安雖也有兩個衛兵,可對於武工隊來說有可趁之機,因此,除掉李安,容易得手。我的意見是先除掉李安,然後,再除掉楊本善。」鄭達瑛見段興已安排妥當並胸有成竹,便點頭同意了。臨別,段興拿出一首作為新的聯絡暗語的詩,送給鄭達瑛。這首詩的作者是丁敏惠。詩曰:「伊人在水猶芙蓉,遠道歌吟九龍洲。月明山青春正好,望斷人間萬家愁」。
送走段興之後,鄭達瑛回到洱海邊佈置有關人員準備除掉李安的行動,「五朵龍女花」也參加行動,時間定在明日夜間。鄭達瑛交待,除惡務盡,一次成功,以絕後患。
第二日夜間,鄭達瑛與行動組潛進了怡紅院,並且摸清了阿翠的房間,然後,等待李安前來送死。不多時,李安在兩個衛兵的護衛下,大搖大擺的來到了怡紅院。李安讓兩個衛兵在阿翠的門口站定,口中直喚「心肝寶貝」急匆匆進了阿翠的房間。不到一刻,阿翠房間的燈光就熄滅了。鄭達瑛與行動組悄悄靠近了阿翠的房間,神不知鬼不覺就解決了李安的兩個衛兵。鄭達瑛飛起一腳踢開了阿翠的房門,與行動組一道持槍衝了進去。李安尚未從溫柔鄉中反應過來便被活捉。燈光下,鄭達瑛宣佈了處死李安的命令,阿雪手起刀落結果了李安的性命。鄭達瑛將一張事先寫好的佈告放在李安的屍身上,教訓了幾句嚇得瑟瑟發抖的阿翠之後,便撤離了怡紅院。鄭達瑛出了怡紅院,便與阿龍會合在一起,並讓阿龍前去向段興報告已密裁了李安。然後,鄭達瑛讓行動組沿街張貼了不少佈告和標語,這才與行動組一道消失在了九龍洲的夜幕下,向著洱海邊而去。
一個時辰之後,怡紅院的老鴇才得知李安和兩個衛兵被殺之事。阿翠早己嚇得昏死過去,加上鄭達瑛交待不許報告,阿翠怎敢喊叫,只得乖乖躲起來。怡紅院老鴇急忙讓人前去鎮公所報告李安被殺一事。楊本善一聽,嚇得不輕,匆忙帶著手下人趕到了怡紅院。楊本善看到李安慘死的狀況,驚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楊本善在心裡暗忖:「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看來九龍洲的共產黨游擊隊已經開始行動,今後本鎮長得加倍小心提防才是。我楊本善與共產黨不共戴天,勢不兩立,不消滅九龍洲共產黨游擊隊誓不罷休!」楊本善命人抬來棺木將李安的屍身裝殮了。這時,省政府又來了嚴令,命王司令務必立即進剿九龍洲游擊隊,若再拖延軍令,就將軍法從事。楊本善疑神思索了片刻,終於吐出一口氣,又在心中忖想:「從種種跡象表明,九龍洲鎮公所及民團內仍然潛伏著共產黨的奸細。不然,共產黨絕不會對李安的行蹤瞭解得這麼祥細。如果挖出內賊,本鎮長定然親手宰了他!明日必須再次出兵花甸壩共產黨老窩,清剿游擊隊。並令密探加緊密查九龍洲潛伏的地下黨,一經發現,必定嚴懲不怠!本鎮長已橫下一條心,與共產黨游擊隊血戰到底!」想到此,楊本善大聲道:「傳令兵!立即通知九龍洲社會賢達到鎮公所議事!」
楊本善在鎮公所召開向花甸壩進剿游擊隊和加緊在九龍洲緝拿地下黨的會議之後的翌日,王司令即帶領一千多追剿軍官兵再上花甸壩進剿去了。當然,這一行動自然又被阿亮探聽到了,情報馬上傳到了段興的手上。段興立即發報給游擊隊,並趕到洱海邊的船上與鄭達瑛見了面,研究對策。
王司令帶領追剿軍上花甸壩之後,楊本善在九龍洲大肆搜捕,凡是可疑之人一律捕捉,凡是可疑之事一查到底。如此這般,楊本善又抓了不少人,又殺了十數人,並在裁縫店將地下黨阿甲也捕獲了。段興知阿甲被捕之後,預感到情況不妙,從阿甲平時的表現看,很有可能會投敵叛變。那次蝴蝶泉秘密會議曾一度懷疑過阿甲有叛變的可能,可經阿龍查證之後,阿甲只是生活放縱,並沒有叛變投敵的跡象。此次,阿甲若被捕叛變,將會對九龍洲地下黨是一個威協,要盡早做好防備,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
於是,段興立即命令一直與阿甲單線聯繫的阿龍撤往武工隊潛伏的洱海邊與鄭達瑛會合,以防不測,與阿甲有關聯的人和地點立即停止活動並馬上轉移。面對日益緊張的局勢,鄭達瑛只好帶領武工隊藏身於洱海邊的蘆葦蕩中,暫不露面九龍洲。正如段興所料,阿甲經不住敵人的拷打利誘,供出了下線洪家大院車伕阿龍、地下黨交通員貿郎阿雄和鄭達瑛率領武工隊潛伏在洱海邊之事,幸好他不知地下黨醉仙酒樓是交通聯絡站和阿亮是民團中地下黨的臥底,否則地下黨損失可就大了。楊本善大喜過望,立即遣民團前往洪家大院捕人,自己親自帶大隊人馬撲向洱海邊。洪家大院裡,阿龍早已不知去向。段興巧妙地應付走了民團之後,立即將阿甲叛變一事電告了潛伏在洱海邊的鄭達瑛和花甸壩的何貴根,並發出了尋找機會嚴厲制裁叛徒阿甲的命令。
當楊本善到達洱海邊正是太陽快要落山之時,鄭達瑛正指揮武工隊準備撤退,但已來不及了。追剿軍在阿甲的帶領指點之下,己經將武工隊藏身的蘆葦蕩圍了個水洩不通。剛交上火,楊本善就喜形於色,道:「活捉共匪頭目鄭達瑛就在今日。誰首先衝進蘆葦蕩,賞大洋五百,誰捉到或擊斃鄭達瑛,賞大洋五千。進攻!」隨著楊本善一聲令下,如狼似虎的追剿軍、民團猛撲向鄭達瑛及武工隊隱蔽的蘆葦蕩。鄭達瑛率領武工隊邊打邊退,已退至蘆葦蕩深處,再退則與四面而來的敵人死拼了。此時,四面傳來了越來越密集的槍聲。鄭達瑛馬上召集武工隊裡的黨員急議突圍之事,並讓人立即將情況用電台報告段興。鄭達瑛道:「同志們,情況已十分危急!若不想辦法突圍,有可能全軍覆沒。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拚個魚死網破,能突圍出去堅決突圍出去。我命令,由我與阿花、阿雪、阿月、阿珍、阿芬斷後阻擊,將敵人的火力引開。我們六人十二把槍,已足夠引開敵人。其他人由阿龍帶隊向洱海方向乘船突擊,衝出敵人的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