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第42章
    「你醉了陶楚呢?」

    「她也醉了。」

    「哼,都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吳桐不知該怎樣證明自己和陶楚沒越軌,一急,又有瞭解手的要求,他強忍著,惱恨卻上來了,他瞪著王梅問:「你昨晚為啥不赴約,讓我乾等,嗯?!」

    王梅說:「我辦完事就給你打電話,你不接,以為你已離開陶楚的家了,就給你家裡打電話……」

    「什麼?你給我家打電話了?」吳桐一驚。

    「打了。」

    「你?」

    「怎麼,打電話不行嗎?」

    吳桐咽嚥唾沫。

    「你老婆說你還沒回家,說不知道你到哪去了,問我知不知道,我只能實話實說。」王梅說。

    「你沒說你是誰?」吳桐問。

    「沒說。」

    「為什麼不說?」

    「有這個必要嗎?」王梅反問。

    「你講沒講咱老同學聚會?」吳桐問。

    「不等我說,你老婆把電話扣了,我想她會打電話找你,沒接到?」王梅說。

    吳桐顧不上回答,趕緊掏出手機查看顯示,發現上面有王梅的電話和自家的電話,不由暗暗叫苦,想自己醉得厲害,振鈴一概沒聽見,雙櫻肯定要往歪處想,這遭是解釋不清了,吳桐沮喪喪萬分。

    王梅不肯罷休,說:「不承認沒有用,你一直對陶楚有意思,有了這機會還能放過?」

    「就是放過了!。」吳桐生硬地說。他又想起那句:「貓守著魚頭睡不著覺」的話,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和陶楚摟抱在一起咋就沒往下進行呢?

    「那你是世界少找的好男人嘍。」王梅挖苦說。

    「我是不是好男人是一回事,和陶楚搞沒搞是一回事,我再說一遍,我們是清白的。」

    王梅哼了聲。

    「你不相信?」

    「男人哪個不是說的呱呱,尿的嘩嘩。人說在大街上隨便抓個男人去審,肯定能審出嫖妓。」王梅說。

    「我就沒嫖過妓。」

    「沒有?」

    「就是沒有。」吳桐斬釘截鐵。

    王梅撇嘴一笑,說:「現在最不能相信的是男人的純潔,特別像你們這類的男人。」

    「啥叫我們這類的男人?」

    「有點小地位呀,有點小經濟呵,有點小體格呵,這是本錢呵。」王梅拖著長腔說。

    「男人就沒個好的?」吳桐又想起那句流傳甚廣的話。

    「差不多。」

    「也包括你老公?」吳桐衝口而出。

    王梅臉色陡變,腔也變:「問題是被老婆抓了現行的不是我老公,而是你吳桐。」

    「我不會承認的。」吳桐說。

    「不承認?現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耍流氓,玩弄女同學,不承認也無濟於事。」

    吳桐驚愕,終是明白為什麼人們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他,原來這事已經傳開,不用說是王梅傳播的。他心裡恨恨的。

    「你……」

    王梅不再接他的薦,把身子坐正,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剛才與何總研究了一下,你的工作要變一變了。」

    吳桐看著王梅。

    「你來公司晚,對許多事情不瞭解,現在你集中一段時間做調研,為能集中精力,改制方面的工作你就不要過問了,我一總抓起來。」

    「是對我的處分?」吳桐定定看著王梅問。

    「不是。是公司對你的關心。」王梅說。

    吳桐霍地站起身。

    「吳桐你要幹什麼?」王梅驚訝地問。

    「去廁所。」吳桐往門口走。

    「茅坑的石頭。」王梅望著他的後背說。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吳桐萬念俱灰,懊惱不已,儘管他不以為「同學聚會」是王梅導演出來的,但她居心不良給雙櫻「點眼藥」是肯定的,不然她沒必要往家裡打電話。還有,王梅(包括何總?)借這件事整他也是肯定的。什麼不瞭解情況,什麼調研,純是鬼話。他想自己是不會頂著「流氓」名聲去調什麼研,那是「光著身子推磨——轉著圈丟人」,他不幹。

    讓吳桐最耽心的是雙櫻。他知道這場事端對她最具顛覆性。他想想給雙櫻打了手機。鈴響了幾聲啞,他知道是雙櫻不接電話。

    怔愣了一會他又給小汪打電話,告訴他從今往後不要接送。他不是怪罪小汪,而是想在自己洗清冤屈之前,迴避所有的人,包括小汪。

    82

    他延遲下班,只為避開眾人。機關五點半下班,也沒有下了班就走的,一般都拖到六點才離開,吳桐也是這樣,今天他七點走出大樓,時已人去樓空。

    夜色降臨。街上行人如織。融入其中,吳桐不自主吁出一口氣,一直緊崩的心弦有所鬆弛,他想起許點點說的「淹沒感」,此時此刻,他有了真切的體味,希望自己能一直與身邊的陌生人為伍,結伴而行,這麼一直走下去,走到永遠。

    現實同樣不會成為夢幻。沒有人能無限制地走下去,到了自家樓下,剛鬆弛的心又開始收緊。

    屋裡黑著燈,當是雙櫻帶孩子回了娘家,這是近來常有的事,吳桐並沒多想,開了燈便要往岳母家掛電話。可沒撥完號手一下子僵住,他看見電話旁邊有一張留言紙,上寫:我和萌萌不回來了,改日按協議辦。

    協議?什麼協議?吳桐腦子轉了好幾轉,方明白協議就是離婚。也明白雙櫻知道了自己的事。

    吳桐怒不可遏,砸夯似地將耳機摔在電話上。電話像被砸疼了叫起來。

    他不接電話。直挺挺倒在沙發上。再就是眼盯著天花板出神。

    白天他愁腸百結,一「結」便是不知該怎樣向雙櫻交待。自從合好,雙櫻對他過問少了。可他仍管束著自己,應酬一完就往家裡趕,沒有夜不歸宿的情況發生。這次發生了,而且知道是在女同學家,想雙櫻不會裝聾作啞,會討個說法。關於男人晚歸的說法,有畢可超語錄為鑒:一點回家想一個理由,兩點回家想兩個理由,三點回家不用想理由。自己是一夜未歸,恐怕說一萬個理由也無濟於事,只有如實道出自己的不白之冤,鑒於自己的一貫表現和「不行了」的事實,想雙櫻也不至於真的相信自己和陶楚真有事。他斷未有想到的是她連自己的解釋都不想聽一聽,判人死刑連個緩期都不給。他頭一次從「品性」上反觀雙櫻,覺得最大的問題是自私,自私使她太愛惜自己的羽毛。這樣的人是不能共患難的。她要離,就離。他想。

    電話鈴又響,一響不停,大有不達目的誓不休的架勢,吳桐拗不過去接,是畢可超,張口先問句老婆在不?他說不。畢劈頭蓋臉一陣吆,問怎麼一天不接電話,手機也關。不等他說話,緊接又說你的事我聽說了,一聽說就給你打電話,怕你想不開。吳桐心往下一沉,想老畢咋也知道了,真他媽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呀。畢可超說真是好人不能做壞事,一做就被抓。像我是慣犯,可一次也沒出事,真是什麼人什麼命。吳桐聽了十分惱火,覺得畢可超有幸災樂禍的成份。他吼聲老畢你少擺活,你幹你的,我可什麼也沒幹。畢可超說我為什麼急著找你?我知道你那德行,死要面子活受罪,攤上這事不知要惶惶到哪裡去。你聽我說,不要當回事,男人拈點小花小草不算個什麼事,但你得會。吳桐早忍無可忍,說老畢你給我聽著,你那套臭理論在我身上不起作用。畢可超歎了口氣,說吳桐你怎麼老不明白,干與不干都在其次,關鍵是……對了,咱們出去找個地方坐坐,我好好開導開導你這個小朋友,別一個人在家悶出病來。吳桐說我不去,我要睡,說完掛了電話。

    他意識到自己對老畢的態度過於生硬,還想到老畢也處於非常時期,滿腦子官司還想著自己也難得,要不就出去聊聊,一起排解排解?正欲抓電話,電話鈴響起,想是畢可超又打來,接起一聽是雙桃。心裡打個愣怔,今天也想過給雙桃打個電話,問問匯款收到沒有,但終是沒打。雙桃說哥我一聽說你出事就打電話,把手指頭都按腫了。吳桐在心裡連呼糟糕,想她在千里之外怎麼也知道這事了。答案從雙桃嘴裡道出,說我姐給我打電話了,在電話上我批評了她,讓她正確處理……吳桐打斷說雙桃你聽我講,我什麼事也沒幹,我是冤枉的。

    雙桃說哥你一定不要有太大壓力,要挺住,我對姐說,男人有這種事,只要不是成性,不是不可以諒解,我姐一時想不開,需要有個過程,你也得理解。吳桐心裡堵得要命,可也知道在電話裡無法向雙桃解釋得清楚,轉問匯款收沒收到。雙桃說收到了,謝謝哥。吳桐說我本想過去幫你處理處理,現在是去不了了,你自己爭取把事情處理好。雙桃嗯嗯著答應。吳桐又問現在情況怎樣,雙桃說賓館還是不放人,拿合同說事,我今天給好好學校的領導反應了情況,他們很重視,說立刻派人去南莞處理。吳桐說學校出面就好解決了。雙桃「嗯」了聲,又說哥你一定聽我的,和姐的事等我回去再說,不要莽撞行事。吳桐勉強答應。

    放下電話吳桐全身無力,又回到沙發躺下,心情愈發糟糕,想幹屎真的抹到身上去了,一個畢可超,一個雙桃,都相信自己是做了那檔子事。這是兩個最瞭解自己的人,連他們都這樣,別人就更不用說了,自己是跳到黃河洗不清了。他摸摸索索從口袋掏出手機,按下開鍵,嘴裡發狠嚷:誰想打電話只管打吧,問我就說干了,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冷靜下來,心隱隱作疼起來,疼感使他回到現實,現實殘酷,然而卻必須面對。我完了,徹底完了,「完了」是對自己的今後進行「評估」得出的結論。自己是無法在泰達立足了。原本就要到手的東西,年薪啦,股份啦,房子啦等等,都泡湯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說起來可笑之極,何王之爭到現在尚未見出勝負,自己卻早早出局了。就像夜空一劃而過的流星。

    吳桐冷丁想起星小姐,又由星小姐想起向她索取的那支煙,立刻有了吸煙的念頭,不,是慾望,而且就要吸這支「毒」煙。從前不理解,現在才理解為什麼許多人心甘情願用毒品麻醉自己,那是不能自拔,比方自己,此時此刻真的什麼也不顧及了,就是上癮,癮死,他也不在乎。

    他像彈簧從沙發上跳起,直奔他存煙的地方,把煙取到手,又找到打火機點上,後便躺回

    到沙發,一口接一口吸起來。不知是久未吸煙的緣故,還是煙中毒品作祟,他覺得煙很香,香得入心入骨,待把一支煙吸完,人整個就興奮起來,睡意全無。他從沙發上坐起來,心便不安分起來,心猿意馬,覺得一個人在家裡犯悶不如幹點什麼,已經是「不齒於人類的狗屎堆」了,還在乎什麼呢?去他媽那個呱達呱。

    他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門。

    他永遠不會弄清自己為什麼不去別處而單單去了「水世界」。並執意要找那個可憐兮兮的瘦小的67號小姐。

    他像一個老道的嫖客,目的明確,程序規範,先洗浴、桑拿、搓背,後來到休息大廳,當服務小姐詢問是休息還是按摩,他理直氣壯:67號在嗎?服務小姐說我去問一下。他的心理潰敗就始於服務小姐離開那一刻,他清楚只要服務小姐回復67號在,事情便進入另一個程序,想退也難了(上回臨陣退卻這一回斷不可以)可以說他是在極度緊張的心理狀態下等待著,沒過多久,服務小姐回來了,說聲對不起,67號在「鍾上」(正「工作」),是等她「下鍾」還是另換一個?他想都沒想回句「再說」。「再說」意味著放棄,放棄使他收緊的心得以放鬆,如同奔跑到懸崖前在掉下去的那一刻收住了腳。

    當從「水世界」裡出來站在當街,他又對自己的「逃離」行為感到疑惑,甚至有些鄙夷。想到星小姐那天不無譏諷地叫他「好吳哥」,這一刻,「好吳哥」讓自己都感到討嫌。

    83

    一上班,王前進就撞進吳桐辦公室,張口就說老同學我不打招呼就來了,不打攪吧?吳桐從心裡不願這時候見到他,可已經來了總不能推出門去,就說你坐吧,我也正要找你。王前進說我想到了。又問你先說還是我先說?吳桐稍稍一想,說你先說吧。王前進說昨天下午王梅召見我,說了你被停職的事,停職還包括公司改制領導小組副組長和改制辦公室主任兩項,這樣今後評估方面的事情要直接問她,問我有問題沒有。我說有問題,就是評估工作已進行過半,希望能先付一半費用。她問合同不是定的完成後一併付嗎?我說是,可當初這麼簽是因為負責這項工作的是我的老同學,雙方都覺得放心,可現在的情況變化了。王梅說你老同學現在不管事了,你要是覺得對別人不放心,可以終止合同。我說可以,那必須付給我們全額服務費和相當於兩倍服務費的賠償金。聽到這兒吳桐打斷說:合同上沒有賠款的條款呵。王前進說我知道,王梅也提出,我說這一條是和吳總達成的口頭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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