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剛邁出門，她覺得背後吹來一股強勁的風，或者準確說，不是風，而是一股氣流，還夾雜著危險的氣息。
等蘇天天感覺到的時候，弓著背貓著腰的猥瑣身子就被撞了一下，往前踉蹌了好幾大步，抬頭一看，就看見八卦兩個主角已經衝出了餐館，看樣子是覺得在裡面吵太難看，所以決定出來說個清楚。
蘇天天急忙背過身子，躲到餐館門口的宣傳牌後，小心的看過來。寧川直直的拽著寧姍走離了餐館，差不多靠近廣場的中央了，這會是吃飯時間，天色已黑，廣場上的人不算多，所以他們才沒注意到被撞到的蘇天天。
還是趕緊遠離的好，可是蘇天天的路線是往南走，她怎麼走都得繞過站在靠中央的兩個人，抬手看看手錶，電影快開場了，儘管眼前這個直播的精彩度未必會輸給電影，不過她要是一直不過去的話，大概溫若何會找過來吧！
趕緊走！蘇天天拿著包擋著臉，螃蟹似的在廣場上橫行，計算著路線繞一個圈子，往電影院走。
被拽出來的寧姍甩手掙開寧川拉著她胳膊的說，「你放開！」
「我可以放開，可是你不能和這些人搞在一起了。」寧川認真的說。
「哪些人？」寧姍挑起眉頭，她今天化著濃妝，微昂著頭看著寧川，佼好的五官在黑夜的霓虹燈下，有些猙獰。「有錢人？」
「他有沒有錢我不管，也管不著。」寧川鐵青著臉，之前他覺得自己無力干涉姐姐，可是如今這樣的事，他受不了，也許這是一個物質的世界，即使是他也想過上好的生活，讓姐姐過上好日子，可這並不意味著，為了滿足虛榮，做什麼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因為他有錢，或是說他可以給你錢，你就這樣自甘墮落？！」
「我自甘墮落？」寧姍提高了語調，似乎這個詞刺到了她身上的某個傷口，「如果我自甘墮落，寧川你就不會有今天！早在十年前，你就沒學可上了！如果我墮落了，也許在酒吧的時候，我就應該直接找一個有錢人包了我！現在我才發現，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還是這樣生活才對！什麼開始新的生活，就可以忘記過去，男人都是虛偽又自私的，只有搞到錢，才是自己的！」
「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寧川怔怔的說，雖然之前覺得姐姐變了，可是直到現在他才真實的看到她的內心想法。
「我是變了！因為我不想像以前樣那麼傻了！」寧姍說道，「就像你說的，爸爸是被誣陷的對吧，可是事實是什麼呢，誣陷不誣陷他都成了貪污犯，區別不是他是不是被誣陷的，而是我們根本沒有享受到好的生活！別的貪污犯起碼還給妻子孩子留了一大筆錢呢！像我們這樣的，算什麼？妻子跳樓，孩子沒學可上！那麼辛苦工作究竟是為了什麼？！」
沒等寧川開口，她繼續說道，「我不想再過以前的苦日子了！在叔叔嬸嬸家抬不起頭，吃一口飯都像是別人對我們的賞賜一樣！憑什麼我們就要過苦日子？！是我們不夠努力嗎？我想我們夠辛苦的了，那就是因為我們傻！」
「我們現在的生活不是已經好了嗎？」寧川說道，「即使以前那麼辛苦，現在也算有了回報啊！」
「這就算是回報？」寧姍冷笑了一聲，「我離婚了，帶著孩子，這就是回報？你被蘇天天的父親看不起，被人羞辱，和她分開，這就是你的回報？！」
已經橫行到路程一半的蘇天天，一直在心裡默念：我聽不見我聽不見……不過寧姍最後的這句話，還是刺進了她的耳朵裡，而且沒有被過濾掉，她陡然一驚，停下了腳步。
「那都已經過去了！」寧川遲疑了一下，堅定的說，「就不能不提過去嗎？」
「我也不想提過去！」寧姍的聲音尖銳刺耳，「所以我才不想像過去一樣窩囊的活著！憑什麼別的女人就可以那麼瀟灑，不就是找了個有錢人麼！所以媽她才是最傻的，找了爸這樣的人，做了官都不能讓家人過好日子！我就是聽了他們的話，才會變成這樣！」
「我不許你這樣說他！」寧川忍不住大吼了起來，「爸他那麼疼你！」小時候的自己比較悶，活潑的姐姐一向是父親的最愛，加上她身體不算太好，所以父親格外在意她，
寧姍的情緒似乎已經控制不了了，「我就要說！他疼我又如何，他對我好又如何？那不過是每個父親都應該做到的！給我們念蠢得要死的童話故事？教我們那些他以為是對的道理？鼓勵我們好好學習，和他一樣做個只會埋頭苦幹的人！可他留給我們什麼了呢？被人指指點點，還有什麼？！還不如給點實際的東西呢！」
寧川已經歇斯底里的寧姍，華麗的衣服，美艷的妝容，卻顯得那麼猙獰可怕。
「他算是一個好父親麼？他想過我們以後的生活麼？他就不能當初把叔叔弄進政府裡，這樣就算他倒霉了，叔叔嬸嬸也不會那樣對我們！什麼關心？什麼心疼？都是些不疼不癢的話，根本不切實際，只不過是沒本事的人裝出的偉大了了不起！」
寧川想起小時侯，到了元宵節，父親總是把姐姐扛在肩膀上，「這樣小姍就能看見花燈了吧！」而他只能在母親懷裡，衝著父親長開雙手，「爸爸，我也要坐到上面！」
那時候，父親總是說，「小姍以後要出嫁，做了別人家的女兒，所以啊，爸爸現在要多疼小姍！」
姐姐就在爸爸的肩頭得意的衝著自己笑，「我以後不嫁人，天天陪著爸爸！」
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寧川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如果可以，他真想一巴掌打醒她，那麼他還願意相信，姐姐寧姍只是一時激動，口不擇言，說出這些話。
「啪！」清晰的一聲響起，驚住了寧川和寧姍。
蘇天天的手還停留在揮巴掌的那個角度，她的胸口上下起伏著，臉漲得通紅，大口喘氣，似乎很生氣。寧姍轉過被打紅的臉，瞪著眼睛看著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人。
「你……」寧川驚詫的看著她，怎麼她看起來那麼激動？
「你有什麼資格說你的父親不好！」蘇天天吼道，「不是每個父親都能做到關心自己的孩子！只是給一把滿世界都有臭錢，有什麼可稀罕的！你根本不知道，被人忽略，從出生起就被認為是一個錯誤，是人生的一個遺憾，是不可改變的敗筆，那是什麼感覺！」她說這，聲音帶著顫抖，收回自己的手，「總之……你自己都不是一個負責的母親，根本有資格說你父親的不是！」
寧姍回過神來，揉了揉微麻的臉頰，「你當然可以說這樣的話！因為你家有錢啊，有錢的人才會說這些大道理！像你這樣有錢有地位千金小姐，更沒有資格來評價別人的生存方式！」
「我爸有錢又如何，我從來沒有覺得這有什麼高高在上或是了不起的，同樣你也不能侮辱你的父親！」蘇天天大聲說道，雖然不是很瞭解，但是她還記得寧川說起父親時臉上的那種笑容，以及他以父親為目標一樣的努力奮鬥，一個父親可以讓自己的孩子以他為榜樣，就是一個了不起的父親！
「那一巴掌……」她吸了口氣，堅定的說，「是替你父親打的，因為他把你生下來，不是讓你用他來作為自己墮落的借口！」
說完，她抬眼對上寧川的目光，立刻感覺心跳得更快了，反正已經出來了，想躲回去也不可能了，索性昂起頭說，「你也一樣！莫名其妙的自卑感！努力成那樣還自卑，你想讓其他人挖地洞把自己埋了麼！」
吼完蘇天天撒腿就跑，她、她還有第二攤約會等著呢！為什麼她最近過得這麼繁忙和充實，連約會這種悠閒得活動都讓她氣喘吁吁！
寧川看著蘇天天奔跑時熟悉的背影，彷彿一瞬間看到了以前的那個她，只是現在的她，看起來似乎很有精神呢！連她都能來教訓自己，看來現在的自己真是太怯懦了。
那些自卑和無能為力，也許是他自己在逃避吧。平時只是埋頭努力工作和積極奮鬥，其實只是用這個來為某些事的不作為而開脫。
即使是懶惰得什麼都不願意做的蘇天天，倒也在他離開後學了那麼多東西，茶道，做飯，家政，看來她比自己勇敢多了。
等寧川回神，卻發現姐姐寧姍已經不見了蹤影，燈光和黑影交織在這片廣場上，每個人的模樣都那麼模糊不清。
看不清自己的姐姐，甚至也有些看不清剛才那個激動又勇敢的蘇天天，可是寧川卻握緊了拳頭，究竟這是一個什麼情況，究竟要如何解決，他想弄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