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已經選擇過死亡,所以這次選擇活下去。努力堅強,努力微笑。學會不被任何人所愛也能幸福。
回到傅家,我深居簡出,很少再有招搖的舉動。定期去醫院檢查身體,然後回家,活動範圍兩點一線。
因為經常出入醫院,我偶爾也會做義工。錢和時間都不是問題,我出面以傅臣的名義資助者一個醫院患者。
我的主要幫助對象是名癌症少女,叫做依然,今年五歲。依然很乖很善解人意,總是甜甜叫我音姐姐。依然患白血病,雖然病情發現的早,家裡卻拿不出足夠的錢治療。等到我出現資助她的時候,依然已經過了最佳治療期。儘管希望渺茫,我們仍然為活下去努力著。
看到醫院裡的病人我就在想,我覺得現在是我人生最不幸的時刻,可是還有那麼多人比我更加不幸。如果只是看著自己,只是沉湎於悲傷,那麼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真正意義。
林傑……即使你現在已經不在,我也已經學會了長大。
午後兩點,一天之中陽光最美好的時刻。小貓在屋頂瞇眼打瞌睡,陪伴著依然做完化療,看著她入睡,我走出病房。窗外花園的葡萄架看起來令人心情愉快,我散步到葡萄架下曬太陽。
然後就聽見一個低沉略帶沙啞的溫和的聲音。
「不管人有多麼灰心,喪氣,絕望,太陽仍如往日昇起,星辰仍如往日落下。日夜交替變換,人類是多麼的渺小微不足道啊。」
我渾身一震,迅速回過頭去,沒有看到預想中的那個人,卻只看到了一個陌生的清秀男子。輪廓鮮明,五官卻很柔和,齊耳的短髮細碎點綴著光澤,美麗的眼睛清亮透徹如同湖水。
最重要的是,他的聲音太像林傑,我幾乎以為他們是同一個人了。
我怔怔看著他,而忘記了移開視線。男子注意我在看他,並沒有因為我不禮貌的視線而生意,只是微微一笑:「你好,你也在這裡散步嗎?」
那樣溫和柔軟微帶沙啞的聲音,叫我如此懷念。我激動得快要哭出來。
「我……」我依然是怔怔看著他:「我心情不太好,所以出來走走。」
對方笑著,笑容比冬日的陽光還要溫暖,然後隨手折了朵紫色野花送給我。「心情的好壞只是一念之間,多往好的方面想。如果沒有人能令你開心,那麼你要令自己開心。如果沒有人對你好,那麼你要對自己很好很好。」
不僅是容貌與聲音,連說出的話都如此相似。
我被他的話語打動,卻又不自主地害怕。面前的男子是與失憶時的林傑相同類似的人,同樣溫柔同樣單純,我害怕再次淪陷。
我想走開,但是捨不得。我想靠近他,卻又害怕靠近。然而那溫和而清秀的男子不再注意我,他走開去安撫一位截肢老人。我頓感失落。以為這一面之緣不會再有交集。
一天的時間又在無聲無息之中過去,離開醫院,然後回家。雖然經濟不再拮据,還是選擇坐公車。隱藏在人群裡,比較有安全感。
現在的生活很平淡,就這麼平淡下去也很好。不去期待任何人,也不會被人討厭。
回到傅宅,進屋快步上樓,本不想被傅臣發現。不料他就坐在樓下客廳沙發等我。
「過來。」他敲打電腦,看也不看我,就這麼下命令。我踱步過去。
他騰出一隻手,拍拍身邊的軟墊。坐下。我心不甘情不願慢騰騰坐到他身邊。
接下來他繼續敲打電腦,神情專注幾乎忘了我的存在。直到我打個長長的哈欠,不耐煩起身。
「別走。」一隻手伸過來壓住了我的手。「再陪我一下。」
我只得繼續坐著陪他。好奇往他電腦上掃一眼,密密麻麻的英文和數字,看得眼暈。
我覺得我有必要開口關心傅臣一下,以表示兄妹之情。
「遇到麻煩了嗎?」
「是的。」
「很麻煩嗎?」
「很麻煩。」
「很棘手?」
「很棘手。」
「我能幫你些什麼?」
「幫我泡杯咖啡。」
「終於得到解放,我立即去廚房。
這就是我與傅臣現在的相處模式,不去碰觸任何敏感話題。就這樣假裝輕鬆快樂,直到有一天可以真正的快樂。
幾分鐘以後我端給他一杯花茶。
傅臣不接。「這是什麼?」
「薰衣草茶。」
「我要的是咖啡。」
「薰衣草可以令你放鬆心情。」
「咖啡——」他強調。
「對不起,沒有咖啡,只有茶。」我把茶杯強硬往他手裡塞。
傅臣失笑,注意力從電腦移到我身上。他揭開蓋子品了一口,微笑讚賞。「不錯。」
心跳漏跳了幾拍。傅臣最近很奇怪,從以前的不苟言笑到現在的三五不時笑笑,他的笑容越來越不值錢。這就是我們現在的相處狀況。兄妹以上,戀人未滿。
傅臣說,「茶很好喝,所以送個禮物給你。」
我大喜,「什麼禮物?」
傅臣淡笑,在你房間,自己去看。
我登登登跑上樓,一聲驚叫,登登登登逃竄下樓。大叫,傅臣,你放了什麼東西在我房間裡!」
傅臣敲打電腦,慢條斯理回答:「一個溫順的小動物。」
「溫順的小動物?你指的是那只在我漂亮乾淨整潔的床上打滾轉圈,瘋狂嘶咬我枕頭的貓?」
天知道我有多怕這種小動物,更何況這只看起來這麼凶悍。
傅臣仍然不冷不淡。「你應付它,綽綽有餘。」
我扯著嗓子尖叫,「快把它弄走。」
傅臣半天不說話,皺眉敲打電腦半天,終於完畢,鬆口氣,關機收了電腦。
他直起身子,慵懶靠仰沙發,端起我給他的花茶,呷了一口,淡笑。「送給你的自然是你的,你怎麼處理,和我無關。」
言下之意就是叫我自己處理。
傅臣說什麼就是什麼,絕無轉圜可能。指望他無用,我只好再登登登跑上樓。
房裡那只白毛動物正在地上追著自己尾巴轉圈,時不時用爪子去抓去撓,一副和人打架不要命的樣子。我一開門,它猛然停下來,虎視眈眈看著我,四肢彎曲蓄力,神情戒備似乎隨時要撲上來。
我急忙關了門。高聲問樓下:「傅臣,也許我剛才弄錯,你送我的其實不是貓而是老虎?」
樓下傳來傅臣爽朗的大笑。
握著門把在外面守了半天,時間分分秒秒過去,我總不能永遠在這裡,我總要進去睡覺,我怎麼可以讓只不明生物搶了我的地盤?
下定決心——決心和裡面的生物大打一架把地盤奪回來——鼓起勇氣開了門,卻發現先前那只凶悍無比的貓,此時正乖巧無比高雅淑女端坐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舔它美麗順滑的白毛。
這個真是!
我一生氣衝進去,把貓撲倒,惡狠狠道:「你竟敢在我這裡為非作歹!」
喵~貓叫,可憐而無辜地看著我,居然還淚眼汪汪。
「不要以為裝可憐我就會原諒你!」
喵~
「我不會原諒你!」
喵喵~
……其實,什麼都不去想,只是單純的開心,人生就很容易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