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陷入幻境。
總是會看見、聽見、想起傅臣對我的種種好處,就像發生在昨天。
小時候的傅臣,還會擺著冷酷的外表,一本正經開我玩笑。騙我屋子裡哪些地方有鬼,哪些地方是禁忌的大門不可以打開,哪些地方埋藏了寶藏。於是那間很大很大的房子,就成了我好奇探險之處,而傅臣就在一邊護航。
那個時候,我在上小六,而傅臣是重點貴族學校的高中生。因為家離學校近,爸爸說小孩子不可以那麼奢侈,所以不用專車接送,我們一直是走路上下學。我走路不安分,喜歡跑跑跳跳,專往幽靜小路走,被凹凸不平的路絆倒。傅臣來接我,看見我膝蓋受傷,又心疼又生氣,黑著臉幾天不和我說話。之後他想把我轉到和他一個學校,我捨不得原來的朋友,沒同意,他竟然在高考前夕轉到了我們學校的高中部,令學校轟動好一陣。再後來,我走在前面,傅臣就跟在我後面,每每我要摔跤,傅臣的手就會伸過來,穩穩地把我扶住。
多少年,一直懷念傅臣的懷抱。不管之後我遇到的懷抱有多寬闊,多溫暖,多安心,都無法取代傅臣。
傅臣,傅臣,傅臣。想有千言萬語對你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有無意義呼喚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痛楚少一分,思念更多一分。
還記得傅臣曾經為我吃醋的。我貪玩,學習不認真,班上有個成績很好的男孩子,整天背後靈一樣跟著我,催促我好好學習,甚至放學也不例外。被傅臣發現,當下擺出他招牌冷酷表情,威脅恐嚇那個男孩子不可以靠近我三公尺範圍內。然後又非常鄭重地灌輸我理念:小音是屬於傅臣的,任何人都不可以搶走。
那時候我聽到這樣的話,是怎樣的開心?到現在,甜蜜已經成為痛楚,昔日種種成為我的致命傷,而傅臣你,可還記得其中的零星半點?
傅臣冷漠,我孤僻,那條窄窄幽靜的小路,向來只容的下我們兩個人,我們彼此,擁有的只有對方。我以為那樣的情景,會到天荒地老。
我太天真。
曾經遇到過一次綁架,只我一個人。
綁匪是打聽好了才下手的,爸爸去了法國,家中只有我和傅臣。傅臣年紀雖小卻行事狠厲不好對付,綁架目標自然落到了我頭上。
傅臣早已經對我做好完備安全防護措施,我仍被綁走。
並沒有受到虐待,只是純粹的驚嚇,自己嚇自己。一個小女孩,孤身在不知名的地方,睜開眼睛看見的是黑暗,四處惡臭,還有老鼠的吱吱叫聲。
我一直哭,希望有人來救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等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知道哭泣害怕。
害怕過度的時候,就不再怕綁匪。比起他,我更怕的是一個人的孤獨。綁匪不常出現,有也是來給我送食物,一句話不說。我常常在莫名的黑暗中,扯住那人的一塊衣服,拉著他和我說話。
他沒有粗暴對我,只是耐心地將我一指一指扳開,然後離開。
他不肯對我說話,直截了當的拒絕。
就如傅臣後來對我,溫柔的決絕。
傅臣將我毫髮無傷救出來。
綁匪的目的只是想要錢,沒有想對我怎麼樣。但是傅臣仍在把我救出來以後,設計讓那個人傾家蕩產直至自殺。他告訴我,如果他處理不果斷,那麼就等於開了先例,將來我被綁架的事情會層出不窮。雖然我不會受什麼肉體傷害,但是他不希望我再受驚嚇。
我奄奄一息被救出來送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抱著我,隱忍的憤怒就像是要把世界毀滅。
那個時候我想,就在那一刻死去也好,死在他懷抱裡,是種永恆的幸福。
至少那時他還是愛我的。
物換星移,他懷裡抱著潮,憤怒卻是對我。他不再愛我,他希望我死。
和傅臣見面果然不是明智的決定。我魂不守舍,險些搞砸一筆生意。
好在丁鵬對我夠寬容,及時接手我的工作。「這裡我來就好,你回家休息吧。」
我很抱歉:「對不起。」
他對我微笑。「沒有關係,健康最重要。」
請假回了家,林傑竟然不在。
他幾乎沒有不在家的時候,我已經習慣推開門就看見他的微笑,實在難以接受面對滿屋子的冷空氣。
發愣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林傑已經有了工作,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上班。
長呼一口氣,走進屋,把包放下,靠在沙發上,慢慢打量周圍。
沙發另一頭有一隻毛茸茸的布偶,是我買來給林傑解悶的。我不在,林傑就把這個當成是我。茶几上擺著一對可愛的卡通陶瓷杯,我一個,林傑一個。米黃色的窗簾在午後的微風中飄揚,這是我和林傑一起逛了許多廉價商場選的。門後面用別緻小夾板夾著的簡易卡通掛歷,是我在公司打印,再拿回來和林傑一起上色做成的。遙控器的邊緣缺了小小一角,是我在和林傑搶電視時不小心摔的。電視機旁邊的矮櫃子上,隨意放著一些麵包蛋糕,這是我和林傑在沒錢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如果誰餓了,就在這裡拿東西吃,櫃子上的食物很少有斷過,即使現在的食物都是林傑在負責,這個習慣也沒有更正。
我和林傑,已經有這麼多抹不掉的痕跡。
傅臣,我是那麼愛你,可是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
林傑很晚才回來,滿腹心事,連我在家都沒有注意到。
我這才想起來沒開燈。啪的一下燈光大亮的時候,林傑看見我很是吃一驚。「你已經回來了?」
「你怎麼了?」我迎上去。工作遇到麻煩嗎?」
「沒有啊。」林傑很快語氣恢復正常,躲避的視線卻洩露了他的慌亂。
「究竟出了什麼事情?是工作不順利嗎?」我試圖從他的表情發現蛛絲馬跡。
「你還沒有吃晚飯吧,我這就做飯。」他閃身進廚房不看我。
究竟出了什麼事?不可以讓我知道嗎?
我心緒也很亂,坐在沙發上一語不發。本想和林傑談談傅臣的事情,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屋內很長一段時間只有林傑洗菜燒飯的聲音,沉默得可怕。
過了一會飯菜上桌,菜香如同往日滿溢房間,林傑卻沒有了平時的笑臉。
「今天加菜了哦。」我故做輕鬆挑起話題。「都是我喜歡吃的,先吃哪一樣比較好呢?」
林傑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聽到我表揚他就露出很開心的表情。他低著頭,好一陣靜默,才緩緩開口。「小音,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