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傑依然時常暈眩,我們每個月定期都去醫院檢查。為經濟狀況作考慮,沒有選擇以前那種大醫院,而是選了家風評不錯價錢合理的地方小醫院,當然也密切注意著林傑的記憶是否有恢復的可能。
只是,林傑的記憶一直毫無起色。
偶爾我會悄悄猜測,林傑是什麼人,從哪裡來,從事什麼職業。也許他本來有個很幸福的家庭,有個漂亮能幹的女朋友。也許他和我是天差地別、完全兩個世界的人。每當我這麼想的時候,心裡會很難過,隱隱擔心著:如果林傑回到了他原有的生活,那他……還會是我的家人嗎?
每個禮拜都積極地陪他去醫院複查,心中卻祈禱不要讓他恢復記憶。
也許是祈禱見效,林傑的記憶一直不見恢復,到現在為止他依然連本名都想不起來。每次聽到看診結果,我心裡都暗暗鬆口氣。
生活費,醫藥費,加上之前沒有獨立生活的經驗,常常會買一些不實用的物品。儘管存款不少,錢卻像流水一樣漸漸畫出去了。而且由於太挑剔,我長久沒有找到工作,我們的生活變得拮据起來。
最拮据的時候連白菜都吃不起,連著三個月只能吃白飯,到最後乾脆喝稀粥。
林傑看我的眼神很是抱歉:「如果我也能出去工作的話……」
「別說那種見外的話。」這次輪到我給他打氣:「我們是家人不是嗎?」
林傑怔住看著我,半天才點頭,說:「是啊,我們是家人。」
牽手,扶持,不會分離。因為彼此陪伴,所以吃苦也變成了快樂的事情。
回想這段時間以來我遭遇的種種不幸:失戀,找不到工作,和鄰居關係惡劣,等等等等。明明有這麼多糟糕的事情,向來嬌氣的我這次卻始終不曾灰心,仍然積極地懷有希望,嘗試一切努力。我會有這樣的改變,全是因為林傑。
空暇的時候我試著寫小說,發到雜誌社,居然投中了,只有百來余稿費,還是很高興。有著這樣一份零碎的收入,總算又支撐了一段時間。
但是正式工作還是需要的。找了這麼久的工作,我也漸漸學會了放低標準,不再諸多挑剔。這樣總算找到一份正式工作,是到一家寫字樓當打字員。工作地點位於一間偏僻的小巷,沿路的街道衛生十分糟糕。老闆四十開外,滿臉魚尾紋,笑容猥瑣,不經意間就抓住我的手不肯鬆開。
即使是這樣一份工作,也要做下去。為了錢,什麼都要忍耐。拋開自尊丟棄一切,為了未來有一天可以幸福地微笑。
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糟糕,至少同事還算好。待人熱情,正義感旺盛。老闆吃我豆腐的時候,總有人站出來維護我。
只可惜好景不長。工作了一段時間以後,辦公室那個漂亮的交際花,自認為我的到來搶了她的風頭,時常找我茬,或者說我閒話。她不只空有外表,人也很狡黠,每次明明是她欺負我,外人看去卻是我在欺負她。她一哭二鬧三撒嬌,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相對於我的冷漠,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我錯。
我本想忍耐,避而遠之,以為這樣就可以萬事大吉。進公司不到半個月,我們發生一起重大摩擦。
起因只是一件小事情。
午飯過後,眾人都在各自的座位小憩。隔壁的交際花嬌弱而輕柔地對我說:「喂,我要睡午覺,你去把窗簾拉上。」
我皺眉,覺得她沒道理對我這樣頤氣指使,所以紋風不動。
交際花又說:「哎,叫你呢,你耳朵有問題?」
我火了,回道:「你說誰耳朵有問題!」
於是一場口舌大戰就此展開。
不知不覺戰火擴大。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吵得很激烈。而周圍的同事紛紛上來勸架。
「你們為什麼吵架?」其中一個同事問道。
我振振有詞:「她叫我去拉窗簾,我不肯,她罵我聾子。」
交際花作出委屈的樣子:「我沒罵你,我叫你幾聲了,你都不理我,我不是以為你耳朵不好使麼?」
我還是很生氣:「你叫我拉窗簾,我幹嘛聽你使喚呀。」
本以為自己很有道理,不料同事卻黑下了臉。「不就要你是拉個窗簾麼,用得著這麼凶?」
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我凶?我哪裡凶了,明明是她不對。」
同事不高興看著我:「不就是叫你拉窗簾?有什麼不對的,幫同事一個小忙都不肯。全辦公室都聽見你在大吼大叫。」
我頓時啞然,說來說去,到最後倒成了我不對。
接下來的走向就是一面倒,眾人紛紛安慰楚楚含淚的交際花,同時指責我,然後才慢慢散去。我百口莫辯,氣急沉默。
疲憊地回到家,將這件事情對林傑說,意外的是,林傑沒有如往常一樣安慰我。他只是平靜地說:「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會遇到各種各樣不順心的事情,我不可能每一件事情都安慰你。」
我微微一驚,然後是莫名的深深失望。
說永遠支持我,鼓勵我……家人,是騙人的嗎?
正想走開,又聽見林傑慢慢地說:「人和人之間沒有辦法看到彼此的心,所以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誤會。即使再親密的彼此,也不能完全瞭解對方。真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情呢。可是只要肯用心傾聽對方的聲音,多少也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吧。」
我怔住,迷茫看著他,思考他所說的話。
林傑微笑:「正如同我所說,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會遇到各種各樣不順心的事情。同樣的,也有許多美好的快樂的事情。如果你一直在為不順心而煩惱,那就會錯過美好與快樂。」
我迷茫望著林傑,他也微笑著回望我,漆黑的雙瞳彷彿能看穿所有。「小音,這個世界比你看到的更加明亮,請相信我。」
我所有所思,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明白。
辦公室對我的排擠並沒有停止。我在茶水間倒水,一個同事慢慢走過來,絆倒我,潑了我一身咖啡,然後毫無誠意地對我笑:「你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是你不對,我教訓你也是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