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鏡十年 第6章 漂,沒有約定的答案
    坐在天安門廣場上,我哭了,不是嗟歎貧窮與窘境,而是因為自己的渺小與廣場的遼闊。秋日涼風中,我很瘦弱,此刻,我的眼裡,每個遊人的面龐都被晚霞的光暈染得滿是幸福,我不是遊客,也許只是過客。長安街上的車流、人流奔向各自的方向,一邊迎向垂暮的晚霞,一邊追逐初升的月亮……

    廣州全國美容美發大賽的成績和一場意外初戀後的離別,如冰與火兩種力量,在我內心抗爭著。

    在經過數月的平靜和整理後,我不得不安下心來,為下一步人生做準備。

    馮向光老師找到我,安排我到他的美容美發學校任教。我應邀前往。剛開始的日子裡,一切都很好,但這種終日安逸的工作和生活給我帶來的平靜,逐漸讓我感到不安。我害怕,繼續這樣走下去,我將被困在這個學校裡,再也看不見任何改變。

    我最終向我的恩師辭職,但馮老師並沒有很驚訝。他欲言又止,拍拍我的肩膀,似在祝福我卻又似在為我感到擔憂。也許馮老師能理解,因為他也曾年輕過。

    馮老師放開了手,我接下來何去何從?我告誡自己,修行,不能停止。

    和我同去廣州的一個理髮師,在烏魯木齊的繁華地段開了店,幾經周折,我去那裡做學徒,一個月兩百塊的工錢,除了吃喝,再無剩餘。畢竟當時我只會盤頭,之前也學過剪髮,但從沒敢試著給客人剪過。

    一天在街邊閒逛,看見新疆夏日酒店貼著的公告上正在招聘美發師。我雖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還是壯著膽子面試了一把,結果居然被錄用了。假日酒店是四星級,是當時烏魯木齊級別最高的酒店。在這裡,普通的剪髮就需要花費168元,燙頭動輒七八百。當時對於普通的老百姓,這算是一種奢侈的時尚消費,難以承受。

    我進入酒店上班,正式成為了酒店的員工,生活待遇也比從前在美發店打工時好了許多。單位免費供應一日三餐和住宿的地方。每個月加上提成,我可以領到三四千塊錢的工資。在很短的時間裡,我就存到了兩萬元的積蓄。那時恰逢春節,終於掙到錢的我,只想立刻趕回家,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

    臨走之前,我給兩個父親一人置辦了一套西裝,給兩個母親一人買了一件毛衣和一雙皮鞋。面對四位家中的老人,我呈上厚禮,低頭認罪。看到血脈至親帶著成功回歸,他們也就對從前的那段紛爭釋懷了。

    從此以後,養父母和我爸媽不再干涉我的職業選擇,我們終於能和睦相處,這是我最大的收穫和欣慰。

    很快就要迎來1997年,喜迎香港回歸成了中國最大的事兒。開放和互通,似乎成了那時最熱門的詞彙。大街小巷上人們在變化,因為來新疆的遊客越來越多,酒店裡終日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當時有個從北京來的旅客,住在假日酒店裡,到理髮店剪髮。在交流中,我給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告訴我,如果我去北京,就可以去找他。

    北京,這座城市對我來說應該是理想的歸宿,它既真實又遙遠,但卻是真正意義上成功的坐標。去那座城市,我曾想過,但從未像這次一樣,感覺如此真切,如此觸手可及。

    故事重演,我又必須面對那種要去徵求家中四位老人意見而帶來的忐忑,可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的想法竟偷偷地也發生著改變。他們讓我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趁著年輕多出去闖闖。

    做出決定以後,我將一年間存下的兩萬元交給父母一萬,讓他們代為保管,自己帶著七千元現金,一層一層分開藏在旅行箱內疊著的衣服中間,就這樣坐上赴北京的火車。

    二十幾年來,北京有個越來越龐大的族群,叫「北漂」一族。我視他們為自己靈魂上的夥伴,因為和我一樣,他們也是一群有勇氣實現自我改變的人們。

    遷徙,是動物求生的一種本能。人,作為生命的一種類型,應該保存「漂」的狀態,才算是活著的。而對人來說,僅僅只是活著還不夠,無論我們「漂」去哪裡,終究是為了更進一步地接近夢想。儘管「漂」從不會給人一個確切的答案,那需要我們自己去尋找。

    1997年10月,我正式踏上北京的土地。秋天,本是北京最美的季節,但對我來說,這個季節卻代表著可怕的回憶。當時,我和一起來北京的一個新疆哥們兒同行。但從新疆出發的時候,他卻把所在的理髮店的所有工具都順走。家裡老人知道這件事以後,告誡我對這種人要保持距離,絕不能深交。而當時的我並沒有過多介意,而是仍選擇和他一起踏上旅途。

    終於到了北京,我給那位在新疆假日酒店認識的旅客朋友打電話。他來接我,還把我安頓到他那兒住下。在旅客朋友幫我操持好一切去上班以後,我自己開始收拾行李,但打開行李箱以後,發現衣服仍是疊得好好的,而藏在衣服裡的錢,卻不見了。我先是茫然,之後變成震驚,然後不知所措。回想起同行的那位新疆朋友在西安換車的時候,曾讓我獨自去買下一程的火車票,他幫我看著兩人的行李。當時買票的人很多,我花了四十多分鐘才舉著兩張去北京的票出現在他面前。

    事情到此已經很明朗,我不忍再繼續往下想。自己此時此刻身無分文,而讓我陷入這種境地的,居然是被稱作哥們兒的人。又是陌生的環境,又再度陷入孤獨。面對幾近絕望的境地,我沒有人可以訴說,也不忍告訴遠方的父母自己現在的處境。如果向北京的這位朋友開口,又生怕他產生別的誤會。我原本對來到北京以後的日子充滿幻想和期待,而現在卻只剩下了無助、彷徨和失望。難道一切還沒開始,就要草草結束?

    那時的我只有19歲,還沒有那種能夠豁達接受絕境的心態。恐懼和沮喪充盈了我整個身體,讓我做出了最幼稚的選擇。趁北京的朋友不在家的時候,我擰開了他廚房中的液化氣灶台開關,然後關好窗戶,閉上眼睛,等待著生命結束的瞬間。但就在無意識的狀態慢慢侵襲我的時候,我卻突然變得清醒,我第一次聽到自己脈搏跳動的聲音,往事一幕幕開始在眼前重現,那些與生命有關的無法斬斷的牽掛,浮現在腦海中家中:四老的臉,恩師馮向光的目光,冰冰的一顰一笑,還有北京這位朋友……這些畫面閃爍交替,我重新睜開眼睛,心裡生出一個簡單的念頭:總不能讓別人一回家發現屋裡躺著一具屍體吧。

    我迅速關上煤氣,打開窗戶。當新鮮的空氣湧入房間的時候,我感到一陣眩暈。

    這份孤獨感,是我一輩子無法忘懷的苦澀,只是因為這樣,敏感的我開始不喜歡北京。這座城市為何為我拉開了這樣一無所有的序幕?北京究竟是怎樣的?它究竟能不能容得下我這個身無分文的「北漂」?也許來這裡的人們境遇都和我一樣不盡如人意?自殺,那就等於繳械投降,我豈不就輸在了起點?

    我走出房門,揣著僅剩的三百多塊錢,心裡盤算著要趕緊找一份工作。從定慧寺到阜成門,再從阜成門走到故宮北門,我一路走一路哭,走到天色漸暗。沿著城牆,我繞了個大圈,來到天安門廣場。

    坐在天安門廣場上,我哭了,不是嗟歎貧窮與窘境,而是因為自己的渺小與廣場的遼闊。秋日涼風中,我很瘦弱,此刻,我的眼裡,每個遊人的面龐都被晚霞的光暈染得滿是幸福,我不是遊客,也許只是過客。長安街上的車流、人流奔向各自的方向,一邊迎向垂暮的晚霞,一邊追逐初升的月亮……

    我站起來,眼淚也干了。

    自己是自己最好的心理醫生,能否康復,關鍵在於心中是否還存著希望。經歷過這樣的孤獨和無助,對我心中那位患者來說是重大的挫折,而對我心中那位醫生來說,卻又是一次有價值的修行。

    希望還在,我整裝待發,換一張面孔和心態,繼續走在鋪滿晚霞的首都街道上。

    在那之後,我給中央戲劇學院的霍起弟老師打電話。我們曾在廣州全國美容美發大賽上有過簡單的交流。我原是想跟他學習化妝,但後來經他介紹,我去了北影廠的化妝培訓班,至於學費,可以先賒欠著。

    但半個月以後,我就「輟學」了,課堂上教授的那些技巧十分老套,讓我無法發揮,手心癢癢。而那半個月的學費,至今仍欠著。

    回想那段日子,應該可以用「艱難」兩個字概括。每天早上,我從海澱定慧寺到阜成門,然後倒地鐵到西直門,再換乘300路公交車到薊門橋。地鐵兩塊錢,公交車一塊三。中午飯時間到了,我就悄悄從北影后門,溜到北太平莊的菜市場,買一個饅頭一瓶汽水,一共六塊五毛錢。這是我一天全部的開銷。

    我一直覺得,人如果不懂得面對貧窮,也就不能夠真正懂得生活。拮据,伴隨著我的成長,它是一位好朋友又是好老師,教會我在偶爾富裕的時候,要懂得珍惜,心存感激。

    一次,我在北影廠門口撞見一位老化妝師,我趕緊湊到他跟前,想要拜師學藝。老師傅答應得挺痛快,但要交一萬元的學費。他承諾我說,拜他為師,不光能學到東西,還能掙錢。他會帶著我進電視劇劇組,一集少則能掙五百塊,多則八百塊。我此時正是求機會若渴,趕緊讓家裡把替我存著的那一萬塊錢打到老師傅的賬戶上。當時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我,覺得老師傅這位「圈裡人」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此時此刻只有他,能給我帶來另一個峰迴路轉的機會。

    這一年,剛好老師傅沒有跟組工作,於是每個星期,他都讓我去他家,指導我學習。大半年的時間裡,我每天拿個圓木頭,釘上布,織完頭髮織鬍子,學做假人頭。如果大半夜有朋友來看我,看到我懷裡抱個人頭,肯定會嚇一跳。

    那時的我,像個落魄的幽魂。

    中國又迎來最重要的春節假期。大家都在這時開始細數過去一年中的成敗得失。無論到了最後上演的是喜劇或是悲劇,對人的一生來說,都只不過是個過場。有句話說得好:冷暖自知。

    這年春節,我沒有回新疆。大年三十那天,也沒敢給家裡打電話,怕他們問我在這邊的情況,又為我擔驚受怕。有時候我會恍惚覺得自己好像《霸王別姬》裡的小豆子,雖然受盡了苦,從戲班裡跑出來,但仍舊會偷跑到戲院看戲。

    如果最終還是要回去,那就是宿命,我應該忠於自己。

    1998年終於要結束了,經朋友介紹,我進入一個劇組跟著化妝師做髮型助理,一集八百塊。一整部電視劇拍完,我一下子掙了一兩萬。物質上的收穫雖然不能代表全部,但當手中握著能養活自己的鈔票時,我整個人突然又活了過來。好像手裡攥著的不是錢,而是希望。

    北京的第一年,我經歷了所有與「北漂」有關的艱辛和痛苦。歷經了欺騙、自殺、重生和倖存。我活在自己的人生中,做著奮鬥的夢。有時我會質疑自己,這條路是否屬於我?我究竟對了還是錯了?但一年後,我回頭看看,發現腳下的路從來不屬於任何人,但既然已經選擇踏上,那就是我的。

    我在路上,雖顛沛流離,卻從不懷疑前方仍有希望。

    【背後的故事】李亞鵬

    李亞鵬非常不愛拍照,很有個性。

    這是在工作室之外的一次拍攝,是他比較熟悉的環境。

    因為都是從新疆跑到北京來的,我們自然話題不少,閒聊幾句後,僵硬感蕩然無存。我舉起相機,讓他盡量不要看我,隨性自由地放鬆下來。我從鏡頭後,看到他洗去了明星的光環,很平凡,很個性。當時我覺得他不再是電視劇《將愛情進行到底》裡的那個生澀的楊錚了,而是一個三十而立的男人,從容、真誠、有質感。

    【背後的故事】鄧超

    初識鄧超,他剛剛出道,沒有現在的名氣。他的認真勁兒,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追求完美的鄧超,總要為角色嘗試改變自己,為了體驗一個角色,有時候有種歇斯底里的瘋狂。我覺得這種專注在演員中很少有,很難能可貴。在我的鏡頭前,他也是認真地在釋放天性。

    拍照時如何搭配背景,才能使照片色彩豐富,但又不至於眼花繚亂?

    我們使用的背景必須和被拍攝者有種聯繫或者呼應,才能達到照片色彩豐富但又不至於眼花繚亂的效果。比如我們使用的背景是被拍攝者服裝的某個元素,講究整體和諧統一。例如,在我給閆妮拍攝的這張照片中,整體的背景與閆妮的衣服達到了一個很好的呼應效果。

    如何將背景和人物拍得有層次感?

    可以換一個視角,拍攝仰拍或者俯拍角度的照片。或者用大光圈虛化背景,這樣拍攝出來的照片就很有視覺衝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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