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紀澤急匆匆從位於紫禁城裡的內閣國務大殿裡跑出來,在百餘米外的遊客[百姓早已可以遊覽部分紫禁城了]注視下,連頭都沒回的與幾個路過官員打著心不在焉的招呼,之後一頭鑽進專車,還沒坐穩就催促司機趕快回家去.
這次在Y國的談判,身為外交奇才的曾紀澤本該是主席代表之一,可他卻在與F國的談判過後即回國了.只因為一封電報:
曾帥病重,恐命不長久……
重興皇帝從不否認百事孝為先.因為國家機構不可能靠某一個人,哪怕此人再天才,而一個家庭卻只有一個父親.因此,倫敦會談成為洪仁軒的舞台,曾紀澤卻急忙交卸了事務從F國趕回國內.只可惜,要人的時間總是那麼緊張,曾紀澤因為老父病危必需從歐洲回國,而重興皇帝則因政治需要出訪歐洲了.
就在這一段時間,曾國藩的病情越發沉重,一代人傑的身體本就不好,只因重興皇帝改變了歷史而多活了十三年.但是,七十四歲的曾國藩的生命終究不能繼續下去了.不過,中華帝國一個個勝利消息像強心針,這位老人當然願意聽到更多的好消息……
其實,曾國藩之一生多姿多彩,除了習慣性的不敢與皇帝相比,實職與功勳都在頂點.而重興皇帝的文化改革只是將孔孟程朱從神壇上拉下來,可沒否認儒學積極之處.做為文化大家,曾國藩對生死之道的理解非常人可及.當然,誰都願意活一千歲,可也不為將死而恐懼,只是曾國藩有些話特別特別想對多時未見的皇上說.
「父親,父親,好消息,盟軍在盛傳將軍的空軍幫助下,成功登陸英倫三島.」曾紀澤老遠就嚷了起來,於父親面前不再像外面那麼穩重.
「哦,果然是好消息,看來我中華軍隊已無愧第一章一強軍矣!」曾國藩虛弱的回應並不算熱烈,因為他心中有自信,先天不足的Y國人根本無法與中華帝國相比.
曾紀澤微笑中說道:」我看父親您並不振奮呢!」
「當年與E人一戰尚有幾分擔憂.現今,我軍百萬百戰鐵軍已聲震天下,為父心中極是欣慰,卻難得形之於外了.」
「是啊,陳將軍`聶將軍`賴將軍`盛傳將軍等人的大名已在歐洲家喻戶曉.盛傳將軍去的晚沒見到,但其他幾位將軍不再像衛國戰爭勝利時淚流滿面,也如您一般寵辱不驚了.不過,父親您在歐洲的知名度也越來越高……」
「此言差矣,能有為父什麼功勞!」
「呵呵,父親,決非虛言讓您高興……」曾紀澤朝天拱手說道:」皇上雖為上將軍,卻從未領兵打仗,因而歐人稱您為帝國國防軍之父.當然,皇上多年前就如此說過,現今卻是世界公認了.特別是您對盛傳將軍與聶將軍的知遇之恩.而與陳將軍賴將軍本是內戰對手,現今則是二將軍極為敬重的前輩與上司,此一切已在歐洲傳為佳話……」
「慚愧,慚愧啊!紀澤,你是知道的,為父得皇上信任重用之前,是在鎮壓太平天國……哎,當年哪裡能稱太平軍,滿嘴發匪啊!直到皇上執政並去了江南,為父經皇上多次教誨,才漸漸認識到那應該是一場因政見不合引發之內戰,且責任多在清廷.時至今日想起當年,竟越想越怕.為父敢於確定,皇上未出,太平天國也決非清廷對手,可這一場戰爭如按為父原本打法,從頭到尾均是自家損失,陳玉成`石達開`賴文光等等名將恐怕均要死於非命,萬難有今日麾中華百萬大軍縱橫天下之機.而為父即便不被史書記為千古罪人,也不過是腐朽清廷的一個忠臣,讓清廷苟延殘喘幾年而已.如皇上所言,不過是被人欺負的更順手,丟失更多國家權益,哪有今日可為人口中佳話……」
「父親所言極是,那些老頑固也只敢說皇上缺了些雅氣,卻不敢說皇上不是天縱之才.而今,有皇上打下的基礎,就算皇位重回理政親王之手,中華帝國還是中華帝國,不可能重複清廷之腐化墮落……」
「胡言亂語……」
「呵呵,父親,兒常與皇上一起,實在是皇上自身極其無所謂,還想著戰爭結束後即退休以寄情山水呢.可眾臣怎會同意……」
「那是自然,總說建設嶄新的中華帝國,現也已走上正軌,可多少事務只有皇上明白,只不過身邊需要大批書記官,皇上卻是看見什麼才想到什麼……哎,皇上為人無私而大度,且極有自知之明,中華帝國必須他繼續掌舵.只有當今皇上不以家為國,其他人對皇位遠比對國家對民族興趣更大.」
「這樣的話皇上也是直說的,以後應是沒有家天下了.」
聞此言,靠在床頭的曾國藩閉眼沉思良久後應道:」直到臥床前,為父還覺得皇上乃千古名君,但現在我有點明白皇上為何常說我等雖滿腹經綸,卻是落後的封建官僚……」說著話,艱難的抬手指了指腦袋:」皇上的想法至少領先我等百年以上,他從來就沒想過一家一姓能千秋萬代.可笑我等,忙完自己忙子孫後代.事實上,私心再大,能讓自己名垂千古即達極致,誰能管得了子孫後代許多?」
「子孫如我,留錢幹什麼?子孫不如我,留錢何用?此言真是清楚明瞭,因此皇上向來極其推重前朝林則徐大人.」
「紀澤,如要說周盛傳劉銘傳等人要感激為父,你就只能感激皇上了……」
「是,我能為官,是皇上看重.」
「不過,你的確才華出眾,這一點為父者從不諱言.我身體一向不好,你將來成就也許會超過我,這一點倒不用擔心……好了,你去吧,我還要想些事……」
且不說曾國藩越來越多的回憶,還有諸多老朋友老部下前來探望.只說時光匆匆,時間轉眼流入1884年4月,垂危的曾國藩繼續堅持著……曾紀澤接到歐洲來的電報,上說倫敦會談結束,中華帝國獲取諸多利益,於是又一次急趕回家向父親報告.
坐在床頭,曾紀澤為父親讀著那封長長的電報,但是,對於中華帝國從YF那要或了六億多鎊的不義之財,對於半個澳洲將要改變歸屬,對於中華勢力進入非洲,對於……等等這些,雖然心裡極為舒暢,曾國藩卻幾乎不動聲色,因為這些都在他預料之中,或者說因中華帝國具備此等實力而無需感到驚喜.
最終,這位垂危的老人對於倫敦會談僅有一個感歎:」洪仁軒,世界上最傑出的外交家之一,卻又是出自太平天國,又是出自太平天國……皇上,曾某早就心服口服了,今日卻要再次感歎您的才略`肚量`眼光.不然的話,英才濟濟的太平天國所成就的將是個千古罪人.用國人的血,用英才的頭,成就一個千古罪人曾國藩.」
「父親,您別這麼說,我與諸多出自太平天國的人是同僚,他們時常提及當年,也曾說過,就算死於您手,卻怪不到您.」
「紀澤,話是不錯,可史書卻饒不了我啊!」
「這不是沒成事實嗎!」
「那全因皇上挽狂瀾於即倒,在於皇上能認識自身之錯,在於皇上堅持將太平天國當為兄弟之爭,而不是亂臣賊子啊!」
「是,您也因此成就不世之功,不但成為國防軍之父,還能領導您一向看重的石達開陳玉成等英才.」
「哎……」
歎一聲,曾國藩又在遙想當年,曾紀澤靜靜的守護在一邊,一直等到沉思中的父親突然清醒的問道:」皇上何時回國?」
「仁軒大人在電報中說了,皇上已於3月26日登艦回國,今天是4月3號,應該還要半個月左右,但有可能被埃及留幾天.」
「為父定要等皇上回來……」
曾國藩決不是為了死後哀榮,他的地位已經達至為臣者巔峰,與皇帝的關係更是從來很好.他是想和皇上說一句話.而重興皇帝則記得曾國藩病重,因此拒絕了新埃及政府誠摯感恩的邀請,僅在塞德港借補充物資之機與埃及政府主要官員會了面,並親手簽訂了友好草約,之後即直入運河.
4月19日,重興皇帝坐艦終於抵達天津港,他一上岸就問前來迎接的翁同龢:」曾帥……怎麼樣了?」
「很不好,醫生說曾帥已經油盡燈枯……不過,曾帥本人對生死看的很開,他說您已讓他多活了十幾年.」
「曾帥有什麼要求嗎?」
「他說,不為兒女操心,也大可不必……只想再見您一面.」
都說重興皇帝與俾斯麥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一對忘年交,其實與曾國藩同樣如此.只不過因為君臣關係,表面上沒那麼親密罷了.要知道,翁同龢在實幹上稍遜一籌,李鴻章私心重的毛病很難改,左宗堂為人過於耿直,其它人要麼就與重興皇帝政見不合,要麼是地位則隔了一層,只有才華出眾又知變通的曾國藩最談的來.所以,這樣的消息令重興皇帝心裡極其難過,於是馬不停蹄的急急趕回了京城,又直接來到曾府探望.
「父親,皇上來看望您來了.」
聞聽兒子所言,再知道變通也改不盡為臣習慣的曾國藩掙扎著要起身,但一慣不需繁雜禮儀一向不帶儀仗的重興皇帝已闖了進來,急步走到床前親手扶著曾國藩重新躺下,並笑言道:」曾帥身體不好,可別亂動,我還等著您養好病再為國為民忙碌幾年呢!」
曾國藩也笑了:」皇上,您一向爽直,怎麼今天也說起假話來!老臣自家人知自家事,這一關是過不了了.」
「別瞎說,國家和軍隊不能沒有曾帥……」
「不,老臣將死矣,就請皇上見諒不讓著您了.國家和軍隊決不能沒有皇上您,沒有曾國藩算什麼!聽犬子紀澤說,您想退休?」
「不過是玩笑之言……」
「老臣知道皇上沒從前那麼多臭講究,可有些話還是不能亂說.請皇上原諒老臣之口吻,您想退休也必得三十年後方可…….老臣也早就看透了前朝,那康熙怎有資格被稱為千古一帝?最多只能說其才智不差於皇上您,但所行所為與皇上比起來簡直不堪不提.始皇帝建立中華帝王制度,那是不可超越的.始皇之後,漢武帝唐太宗使我中華雄劇世界之巔,卻可惜受了時代所制,全球影響力是談不上的.所以,老臣堅持認為,與始皇帝一般不可超越的僅有領導中華帝國縱橫全世界的重興大帝.」
「不,如您所言,始皇帝不可超越,但我希望並相信一定有人能超過我.因為,地球其實很小,僅是人類的搖籃.」
「皇上,以老臣身份,自然知道那個……空間技術探索.可是,沒有您打下的基礎,不思進取的天朝上國美夢還要做很多年,閉關鎖國還是國策,科學還是奇技淫巧,而老臣也必是守舊勢力之一分子.」
「曾帥,中華之富強,決非我一人之功……不,我不是謙遜.您知道,從我執政到現在,僅軍隊就有五百多萬熱血男兒戰死疆場.僅剛剛結束這場戰爭,我軍就有百萬將士魂落他鄉.我知道,曾帥您為軍隊嘔心瀝血……命將不久.我憑什麼敢貪功?一個人憑什麼能讓我堂堂中華再踏上世界之巔?」
「是,那不是您一個人的功勞.可是皇上啊,老臣何嘗不和左季高一樣孤傲,只是不像他那麼外向而已.可是,孤傲如左宗堂,最欽佩的卻是您.沒有您披荊斬棘,沒有您驅散迷霧,堂堂中華要到何時才能奮發圖強?」
重興皇帝是真的感到一絲迷惘.二十五年來,因為情況特殊,他身邊很少有溜鬚拍馬之輩,他也自覺的遠離某些人.到現今,因自己為祖國所做的一切感到驕傲,卻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情不自禁中,他喃喃自語的說道:」我……有那麼偉大嗎?」
「皇上啊,您的自知之明過份了.事實上,您已是當代無雙強者.您所欽佩的維多利亞女王,俾斯麥首相,哪個都要承認.您總說左季高鯁直,可左季高有您的地位也不敢獨挑天下.您總說老臣識才重才,可老臣也捨不得地位榮耀.只有您哪,只有您拿起來傲嘯天下,放下去無牽無掛.在您的手下,我等才能盡展其才,才敢盡展其才.」
重興皇帝流淚了,既為忘年老友將死,也為自己所堅持的這二十五年,他再次喃喃的說道:」我就是來改變歷史的,我不想未來我的祖國受人欺凌,我不想我的朋友親人低人一等.我想重現漢唐傳奇.所以,我不敢變質,不敢……不敢……」
「您不屬於這個時代!」
「我已經融入了這個時代.」
「皇上,老臣其實不明白,只是覺得您的思想不是這個時代該出現的.不過,老臣並不想明白.何必明白呢,只要知道老臣有幸,恭為皇上之下的中華鐵軍統帥之一,這就夠了,夠了……」
「是啊,何必明白呢.我們只要知道,我們已經重新續接祖先的榮耀,沒有人再敢於不尊重我們,這就夠了.」
「是啊,所以老臣非要對皇上您說一句話才能死.皇上,老臣能有此一生……足矣!」
1884年4月20日晚,一代人傑曾國藩逝世,終年74歲,中華帝國痛失一位棟樑.而去世前的他還在喃喃念叨著一句話:此生足矣,此生足矣……
第一章二天,重興皇帝宣佈追認曾國藩為中華帝國國防軍元帥,中華帝國軍史中,曾國藩排名第一章一位.
兩日後,中華帝國戰略決策委員會給出了對於曾國藩一生的評價:曾國藩,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中華帝國重要領導人之一.中華帝國國防軍組建者與統帥之一.一生忠於職守,才華橫溢,為人正直,知人善任……
又後幾天,曾國藩得到了他本應得到的鎰號.既然是帝制,重興皇帝也不反對某些習慣.於是,後世軍人提起曾帥是說曾國藩.後世文人提起曾文正公,同樣是曾國藩.
還有一點,與前文提到的李鴻章一樣,曾國藩的影響力當然是世界性的.戰略決策委員會的評價得到全世界公認.他提拔重用了許多人才,如劉銘傳`鮑超`聶士誠`周盛傳周盛波兄弟`張樹聲等等一大批名將.還有他對石達開和陳玉成的盛讚,並先敵後友,共同為中華帝國打造了一支無敵鐵軍.
這一切,塑造出了一位傳奇的世界頂級軍事家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