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均表暫同,接著開始了半真半假的道聽途說,白話陳兒一臉神密,又吹了起來:」聽說了嗎?咱們的軍隊又要往西邊兒打了.八年前,咱們不是派兵打到那什麼……巴……哎,三兒,叫巴什麼來著?」
「你個笨蛋,巴黎.」
「對對對,管他什麼牛拉的犁還是人吃的梨,反正讓F國佬好好兒哭了一鼻子.聽說啊,咱們又要派兵過去,這次可不是幾千人了,有十好幾萬.」
年輕馬小三兒聽的耳朵支楞著,管他真假,過癮唄,但一邊那殺豬的老鄭聽不下去了:」我說大白話,這事兒不該是您老該知道的吧?說的跟真的一樣.」
「真的吶,知道不,我妹子她婆家三姐夫他兄弟的大舅哥……嘿嘿在部隊上當那個……對,團參謀長,兩槓兩星,那叫中校,懂嗎?」
可惜,他話沒說完,聽眾無一不哈哈大笑,附近第一章四中學的教師孫先生也在,拍著白話陳兒的肩膀開玩笑:」我說陳哥,您乾脆在繞倆彎兒,萬歲爺都成您親戚了,說不定關係還不遠.」
「嘿,不信我怎麼著?不信咱等著瞧.」不得不承認,這位的牛還真吹准了.只是街坊們哪會信他,只是笑聲更響了.
正笑談中,一個怒沖沖的聲音起:」不尊聖人,不重教化,爭強鬥狠,斯文淪喪.一幫粗鄙之人,有何可笑?」
嘿,我這暴脾氣,哥兒幾個正高興,這是拿夾冰的冷水潑人哪!那鄭屠夫四十多歲,也無需敬什麼老.第一章一個轉過身來,毫不客氣的諷刺起不遠處獨坐的五十餘馬褂男:」呵,這不是沈秀才嗎!怎麼著,您天天溫故,沒知道什麼是新,憋不住也出來啦?」
「殺豬屠狗之輩,也知聖人所言!」
「那是那是,所以咱不敢高攀您哪.可咱一幫老粗吹著牛樂呵著,您跑來插我們粗人的嘴乾嘛?哦,孫先生,我這話不包括您哪…….趕緊的,您還是琢磨您那八股去……哎呀,現在不是大清朝,八股文沒用了.」
沈秀才氣惱中一時不知如何反駁,正醞釀著長篇大論,那孫先生卻先朝鄭屠夫擺擺手說道:」鄭老哥別那麼說,家父也是市井之人,老哥的老小子不也上了大學麼……沈先生,您剛才的話經不住推敲啊!」
「怎麼,你想教訓老夫麼?」
「談不上,沈先生,只是就事論事而已.您說國家不尊聖人,我看非也,國家從未否定孔孟的文化大家地位,只是兩千餘年歲月蒼桑,孔孟還是孔孟,卻是從不推陳出新的後人對不起先人……爭強鬥狠,斯文淪喪,這時代已不是您想平安待家裡就能待的,向早年間YF聯軍就那麼端槍架炮打來了,您還想安安穩穩讀書麼?要知道……還有這殺豬屠狗之輩,不過是個職業罷了,談不上好,也不那麼壞,都是自己養活自己,可沈先生卻很是瞧不起,可您祖上沒有幹這個的麼?您敢保證您的後代麼?至於說不重教化,沈先生,您嘴裡的教化說起來就複雜了,但我卻知道,原來的教化卻是您剛才所言為死罪,不株連九族是您的運氣,不知沈先生是否服氣.」
孫先生用現實說話,而沈秀才只是為八股取士讀的書沒用了,心情鬱悶難平,倒也不全是個是非不分之人,所以,反駁起來也不那麼理直氣壯:「這……這……算你有理,可那朱子雖不如孔孟二聖,但也不當那般貶低.」
「沈先生這話倒也有理,可惜,歷代變法都要打倒些什麼,打倒最多者又非思想莫屬,朱子學說確有不對,但於他本身不如說是倒霉.可他之所以倒霉,說來說去還是我等後人喜歡拿前人當天經地義,朱子說過他的學說一字不能改嗎?他也不敢說.可我等後人不但一字不改,還專把其消極之處發揮到極致,哎,既不能將今人全部打倒,不打倒他打誰?」
「你伶牙利齒,老夫承認爭你不過,可反對當今者多矣……」
「也就是當今,才有您反對的機會,才有反對的膽量啊!」
石老祥情不自禁插話了:」這位大兄弟說的不錯,往年,我們這種人總要在店裡掛個[莫談國事]的牌子,現在啊,老少爺們兒想說啥說啥,只要不那個……那個……對,不無端誹謗,沒人找您麻煩.說實話,前些年,當今皇上沒即位以前就說了什麼言論自由,可開始咱不敢哪.可那麼多年過去了,咱這皇上,那真是古今第一章一金口玉言,說什麼就幹什麼.我老家那是個小地兒吧?我一楞侄兒,把一拿他雞蛋不給錢的混混兒打了半死,後來,又和村兒裡人與來報仇一幫人打了一場群架.那幫人見討不了好兒,仗著有點兒錢,把我侄兒給告了,哪知,法官判定我侄兒叫什麼正當防衛,一點事兒沒有,反倒那幫傢伙給抓了幾個……原先,咱小老百姓就盼著倒霉時碰個清官斷案,現在敢亂搞的官可少了……咱們這皇上,絕對是個好皇帝啊!」
石老祥的一番真情告白,還是無法使老頑固服氣,也許是心裡服但嘴上不服輸吧:」不過是小恩小惠而已……」
這話使鄭屠夫聽不進去了:」念了幾句子曰,就不把自己當老百姓了,可您這樣只會八股的又當不了官兒,因為咱中華帝國是要會幹事兒的人當官兒,結果您就不服氣了.不服氣怎麼著?您哪,就是早些年沒受夠罪,現在日子過舒坦了,沒事兒起膩玩兒.不怕得罪您,您今兒說的話,不用孫先生提,我們也知道在早年間夠死一百回了,還不就當今萬歲爺隨你罵著,知足吧您哪!」
沈老秀才氣急敗壞:「你……你……你這粗貨,竟敢如此辱沒斯文.」
「嘿,我還真就罵你得了便宜賣乖,這還是看你一把年紀.你是有了罵的機會還罵上癮了.我是個粗人不錯,但咱知道好賴.我還真就不信了,你覺著早年那個恨不得把老百姓手捆上嘴堵上的朝廷好?你覺著見官跪著比座著好?你覺著割地賠款比領養老金好?不就是屁用沒有的八股文嗎,讓你連好日子都恨上啦?」
沈秀才氣惱的回道:「不考八股,也沒有我等讀書人做不到的事……」
孫先生懶得跟這強人過不去:」那是自然,像翁同龢翁大人,曾國藩曾大人,左宗棠左大人,那都是讀書人出身,現在個個身居高位,想來沈先生也不是沒希望.」
沈秀才終有自知之明:」不敢,幾位大人均是大家,不是我所能比,但……」
此時,那白話陳兒插話了:」沈秀才,麻煩您別但了,您也知道自己當不了內閣大臣,我看你也當不了七品知縣.」
「你怎知我當不了?」
升斗小民最易滿足,何況這新國家確實讓百姓越來越多得到實惠,這白話陳兒雖愛吹牛,卻明白好歹,偏偏還念過兩年私熟,子曰詩雲也能說幾句:」孔夫子要弟子學六藝,你沈秀才天天子曰,其實一點不把聖人放在心上,說說,您懂幾藝啊?」
「我……」
「現在當官要會些實實在在的東西,學農就要知道怎麼種地,而且要你農民種的好,最少是知道怎麼種好.學工,要知道軍艦大炮怎麼造怎麼用,當兵要把槍玩兒好,帶兵要知道怎麼帶.審案子要熟知法典,搞科學就要知道天為什麼藍水為什麼綠.您哪,沈秀才,您除了知道個禮,還是個死禮,還會什麼?」
鄭屠夫更不客氣:」咱沈秀才也就是有點子家底兒,要不早殺豬屠狗去也,哪還管他死禮不死禮.」
那沈秀才氣的臉孔血紅,又實在說不過一幫人,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結果還是孫先生解圍:」大夥兒也別這麼說,沈先生就是想不通.國家那麼大,又不光沈先生一個.再說,這改革的事兒也忒大,不至於完全正確,就是對的比錯的多.不過沈先生,說一千道一萬,可二十年前的您只會遭列強白眼,哪怕您待自個兒家裡.現在呢,國防軍隨時敢為國家尊嚴與對手開戰,我國官員到哪裡都受到熱烈歡迎.有倆小錢的百姓出國又回來的也不是沒有,聽他們說,現在就沒有誰敢在中華帝國公民面前趾高氣揚.這還不到二十年哪,何況國家還准百姓言論自由.老先生,您不會不知」寧做平安犬,不當離亂人」這句話.不把國家的敵人打服氣,哪能平安哪?可今日我中華帝國已能讓百姓安寧,那是不是該說」寧當強國小民,不當弱國高官」呢?沈先生,國強民富,可不是讀死書讀出來的.」
「其實,老夫不是不明理兒,就是…就是……當今萬歲爺讓我等突然發覺自己什麼都不懂了,哎……」
這沈秀才與大家也是街坊,當真是不願意犯眾怒的,一見孫先生給台階下,很是感激.再說,他內心裡終是知道中華帝國要比清朝好,只不過是新知識要求對原先意義上的知識分子衝擊更大,也算改革中最倒霉的一群人.事實使他們漸漸發覺以前所學適應不了新時代,可又是十年寒窗苦出來,心理落差之大可想而知.所以說,此類爭論還將繼續,可有什麼關係呢?理不爭不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