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軌 第41章 旗幟 (2)
    她想到了劉亞波的煙蒂,他並不是吸煙很上癮的男人,但在一些特殊情況下,他都會吸煙,比如有情調的時候,這種情調姚雪梅只在開始時感覺到,那時候因為偶然,在一把雨傘下面,她與劉亞波認識了,當他站在一把雨傘下避雨時,劉亞波劃燃了打火機,燃起了一根香煙;再比如,兩個人面對面地對峙時,兩個人都無法探究對方想什麼時,劉亞波也會點燃一隻香煙;再就是性事完畢之後,當劉亞波舒暢地靠著一隻大枕頭時,他也會點燃一隻香煙。

    研究一支香煙所帶來的現場是困難的,不過,從這刻開始,姚雪梅鬆懈的那根弦突然又崩緊了。除非有別的男人進入了清潔工的小屋,否則不會遺留下一個煙蒂。然而,這個男人是誰?如果他是除了劉亞波之外的任何一個男人,都與姚雪梅沒有關係,倘若是劉亞波遺留下來的煙蒂呢?如果劉亞波進入了清潔工的小屋,那只意味著他們仍然在通姦而已。

    退奸是一種複雜的場景,它把捉姦者戲游在外。它時時刻刻在捉弄我們,比如,一個煙蒂,它是一個男人留下來的證據,然而,除了一個煙蒂之外,到哪去尋找這個男人呢?她,姚雪梅不得不重又開始把目光盯在劉亞波身上,於是,她鬆弛已久的神經又開始慌亂,她發現了一個缺口,每當她中午給家裡打電話時,劉亞波已經離開了家,當然,是那個中年女模特在家,她是一個住郊區邊緣的女人,回家太遠,所以,她中午得就留下來睡午覺,下午繼續做模特。

    這個缺口讓姚雪梅心急如焚:難道劉亞波又開始與這個鄉下女人來往了?不久之後,清潔工就從不足八平方的小屋搬到營銷部的出租屋去住了。這些出租屋分佈在各個住宅小區,姚雪梅獲知了清潔工的住宅區,然後在一個午後驅車出發。

    探測丈夫與別的女人的關係需要她巧妙地偽裝:她換了一輛車,這樣就沒有人能認出她的車牌號了,當然,她最為首要的是換服裝,這是多年研究服裝的結果,她知道服裝可以變幻一個人的身份,她站在鏡子前,她不知道把自己變幻成一種什麼樣的身份。

    一種看上去毫無身份的形體會更模糊一些,所以,她穿著雜亂的身褲驅車出發了,之前,她已經給家裡去了電話,劉亞波一次又一次不在家,又一次一次出現了一個缺口。

    坐在車廂中不想跨出車門的姚雪梅此時此刻看見劉亞波驅車進入了這座小區,而且劉亞波的車停在離她的車不到15米的地方,劉亞波鑽出了車,朝著一幢單元住宅樓走去,那正是清潔女工所住的單元樓,姚雪梅的心跳著,絕望著:因為直到現在,她才肯定了劉亞波依然在與這個鄉下女人通姦。

    白露獨自承擔了公務員的葬禮,在不多的幾年時間裡,作為一個女人扮演著為兩個不同身份的男人送葬的角色,在兩種不同的角色中,都奔往同一個目的地,那就是把從前的丈夫和情人送往墓地。

    當她看到泥土往骨灰盒上撒時,突然意識到了公務員已經不存在了,她的****好像在下陷,像公務員所言說的那樣在嚴重的,每分鐘每秒鐘似的在下陷。而此刻,她感覺到了****下陷的速度如此之快,那種注射進****中神奇的針水突然失效了。****在下陷,這是公務員提醒她的,作為一個男人的公務員因為在與她身體親近時觸摸到了下陷,因而公務員好像很重視這個問題,不停地提醒她說:"你的****已經下陷了作為女人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那時候的公務員怎麼也沒有想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女人下陷的****又算得了什麼,當一個人被送進癌症病房時,離死亡就已經越來越近了。而當一個人被送到墓地上來時,已經告別了生活。一個人真正的生活不是結束在異鄉,而且是結束在被送往殯儀館的路上,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的關係不是結束在告別的時候,而是結束在墓地上。

    墓地張開了,掘墓人員掘開了潮濕的塵埃,用不了多長時間,從這些泥土上會長出果樹,會飄零著落葉,她聽見了腳步聲,才感覺到除她之外,另外一個女人已經來到了墓地。她就是公務員的前妻。

    這個女人為了來墓地,為自己穿上一套黑色的套裝並且佩帶上一朵白色的小菊花。她站在白露身邊,骨灰盒已經被覆蓋了,厚厚的泥土已經把黑色的骨灰盒完全掩埋起來,公務員的前妻默默地注視著工作人員的鋤頭,還有泥水匠在圍著墓地砌石頭。這些活計很快就結束了。

    最後一座新墓落成了,白露已經完成了最後儀式。當她想跟公務員的前妻說聲再見時候,公務員前妻突然扶著她的手臂問她到底是公務員的什麼人?她沉默著不說話,公務員前妻非常感興趣地說:"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我漸漸地想明白了,你不可能是公務員的鄰居你在撒謊,你肯定是公務員的相好我知道公務員愛女人,生活中無法缺少女人"她一邊說一邊用似乎早已經準備好的紙巾擦著面頰上已經無法抑制的眼淚。

    然而,熱淚一行行灑下來時,白露本來是沒有淚水的,大約是受到了感染,她也開始流淚了。她沒有準備好紙巾,她讓淚水一滴滴地沿著面頰流到脖頸、衣領口。就這樣,一場無法言喻的對話還是在下山的墓地上結束了。

    在墓地的山坡下面,停著一輛轎車,一個男人站在車旁用手指夾著一支雪白的香煙。在潮濕的空氣中,香煙繚繞著很快就消失了。那個男人正在等待公務員的前妻。

    白露放慢了腳步,她想讓公務員的前妻先離開,所以,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去,公務員的前妻已經鑽進了車廂,那是一個中年男人,隔著二十米的距離,白露能夠感受到公務員的前妻與一個男人繼續生活下去的節奏,它不知不覺地幻變成一種旋律,彷彿讓她的足尖再一次感受到了昔日的舞台。

    時空的轉換是如此地快,舞台已經不存在了,過去的男人已經離她遠去,她漸漸地在這旋律中感受著不同場景的節奏,手機在響,是外科醫生來的電話,外科醫生問她在哪裡,她沒有撒謊,彷彿也用不著撒謊。也許站在死者們的墓上,離死者最近的地方,人用不著為現實撒謊。她告訴外科醫生說她在墓地上,她已經完成了一次葬禮和安葬儀式,她現在正在下山,已經快到山下了。外科醫生說他可以來接她。她說用不著從城區跑到郊外來,山坡下面就有公共車站牌,她可以去乘公共車回城。外科醫生說晚上他們終於可以見面了,她說是的,以後就可以見面了。

    她終於平靜地從墓地最後一級台階到了山底,然後又來到了公路上的站牌下面,只有她獨自一個守候著一座站牌,只有她一個人在等待十分鐘一趟的公共車的來臨。

    不到十分鐘,一輛公共車緩緩地在站牌下停了下來,她上了車坐在位置上,整個車廂只有她和另外兩個人坐著。另外兩個人是郊區的農民,好像進城去賣土豆,兩隻竹筐裡裝滿了新鮮的土豆,毫無疑問,看見土豆的白露和所有人一樣,正在一如往常地將生活繼續進行下去。

    她進了城,回到了她的房屋。她洗了一個熱水澡,身體彷彿開始變輕了,從沉重變輕,是一種極舒服的滋味。而由沉重變輕卻讓她強烈地用身心經歷了一系理的慘痛。

    穿上衣服,靜靜地喝上一杯咖啡,用不了多少時間,外科醫生就會前來叩門,她喝完了咖啡,越來越清醒的咖啡使她的現實變得有程序,首先她要與外科醫生結婚,這場推遲了的婚禮將在一個星期以後舉行。除了婚禮之外,她要用余後的日子彌補許多年來作為一個母親對兩個女兒的感情缺口,她鼓足了勇氣,想像著與姚雪梅和姚蘋果改變關係的未來,她知道,一切都會重新開始的。

    她把手伸進了衣櫃,因為已近傍晚,天氣開始變冷了,她把手伸進衣櫃尋找到一件外衣,在衣櫃的小抽屜裡她又看見了那只盒子,裡面鑲嵌著一根鉑金項鏈。這是一個故事,一個與男人有關係的故事。她久久地凝視著那根項鏈,回首著與劉亞波的約會,這是一個秘密,她至今都不知道真正地、佩帶在她脖頸上的與劉亞波幽居時的那根鉑金項鏈現在在何處。眼下手裡的這根鉑金項鏈是一種替代物,它巧妙地在多年前掩飾住了她的慌亂,從而也掩飾住了一個秘密。它將永遠掩飾住那個秘密。此刻,傳來了輕柔的叩門聲,她站起來前去開門,外科醫生站在門外,就像任何時刻約會一樣準時地出現在她眼前,她從此刻又回到了現實之中來,外科醫生安慰著她,讓她不要為剛剛離去的死者而悲傷,在外科醫生看來,剛剛逝世的公務員不過是白露的一位遠房親戚而已。儘管一絲絲的悲傷的回憶在燈光下猶如游絲一樣地飄動著,然而,白露依然依偎著外科醫生的懷抱,在這個曾經分手又重聚的男人的身邊,白露就在再次舉行婚禮了。

    她的****已經下陷到了最大的程度就不再下陷了,正如災難和歡樂到了最大的底線就會停止一樣,她再也感覺不到****在激烈地下陷了。此刻,她來到公司上班,她依然是服裝公司的一名檔案員。幾個月以後,她和外科醫生守候在飯店門口,他們已經訂好了婚宴,婚禮按原計劃如願舉行,她站在外科醫生的身邊,等待著客人們的降臨,看不出陰影曾經籠罩過他們昔日的生活。

    兩個女兒在白露的視線中飄然而至:第一個降臨的是姚雪梅,她緊緊地挽住劉亞波的手臂,顯得很恩愛。她的目光在無意識之中與劉亞波的目光對視了一下,那是一種真正的告別,永恆的告別;第二個降臨的是姚蘋果,她穿著寬大的孕婦裝,一件很漂亮的、油綠色的孕婦裝出現在白露的面前。她期待中的兩個女兒已經出現了,在她的心靈深處,這是她最為重要的婚宴祝福者,只有她們的到場,她才能證明她的幸福使她尋找到了陪同她生活下去的男人。

    自從門在半夜被拉開的那個剎那間,姚蘋果的生活就面臨著一場風暴。門被拉開了,門外站著的女人是肖竹紅,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不僅門被拉開了,而且肖竹紅撲進了屋,姚蘋果即刻之間把門掩上,她一次又一次地意識到在吳濤身邊,或者找回過去的吳濤,對她來說意味著一場挑戰。

    肖竹紅奔進了臥室,她的目的很清楚,她要直奔臥室。令人詭秘的事端出現了,肖竹紅竟然在臥室之中沒有尋找到吳濤,就連姚蘋果也感到奇怪,弄不清楚吳濤到哪裡去了,因為五分鐘或者十分鐘之前,吳濤還低聲對她說,別理會門外的敲門聲,因為吳濤知道敲門者是誰。

    門被打開了,一個女人闖進來,怒氣衝天地直奔臥室,卻撲了空。就奇怪了,吳濤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會到哪裡去呢,儘管如此,姚雪梅卻充滿了一種暗中的快樂,無論吳濤到哪裡去都不要緊,因為畢竟避免了一場抓奸活動。

    這裡的抓奸活動是一種個體的活動,首先,它來自一個女人,她闖進屋來的目的很清楚,她想在這裡展現最真實的生活,肖竹紅想在姚蘋果臥室中抓住與另一個女人通姦的證據。我們總是在尋找一種又一種憑據,其目的只是用來控訴生活的罪惡。

    罪惡失去了憑證,肖竹紅顯得很焦燥,她環顧著房間,突然走近牆邊立著的一排大衣櫃,此刻,姚蘋果的呼吸幾乎快窒息了,如果是吳濤果真藏在衣櫃裡,那怎麼辦呢?如果肖竹紅從衣櫃中把吳濤揪出來,那真是一種恥辱啊,無論對於吳濤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來說,還是對於肖竹紅作一個女人的尊嚴來說,都是一種極大的嘲諷。因此,姚蘋果走近衣櫃擋住了肖竹紅說:"你沒有任何權利搜尋我的房間和衣櫃,請你馬上出去從我的房間裡走出去"她這樣一說更加激起了肖竹紅的慾望,她大聲說:"吳濤就藏在衣櫃裡,不錯,吳濤就藏在衣櫃裡"她惱怒地剝離開了姚蘋果的手臂拉開了衣櫃。

    姚蘋果不再阻擋肖竹紅了,她想,就讓肖竹紅在衣櫃中把吳濤揪出來吧;就讓這個女人把整個世界攪亂好了;就讓真相暴露在這個半夜,因為真相是該暴露了。

    為了尋找到吳濤,肖竹紅不得不把頭探進衣櫃門,因為姚蘋果的衣裙層層疊疊,就像一道道天然的屏障擋住了她的視線,因此,她不得不把頭探到衣裙之中去尋找吳濤,儘管如此,她好像沒有把握吳濤就藏在衣櫃裡。半個小時過去了,肖竹紅一次又一次地把頭伸出來喘著氣,然後又一次將頭伸進去。四十分鐘過去了,儘管肖竹紅不放過每一個細節,揪起了衣裙仔細地察看衣櫃的中間、角落,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吳濤沒有藏在衣櫃裡。

    此刻,姚蘋果噓了口氣,她相信吳濤是不會藏進女人的衣櫃之中去的,吳濤決不帶著恥辱藏進衣櫃中去,那麼,吳濤會藏在哪裡呢?肖竹紅進了衛生間的門,姚蘋果的心又開始慌亂地跳動,這又會意味著什麼呢?

    然而,肖竹紅依然撲空了,她揪開了浴巾,察看所有可以隱藏的角落,都沒有尋找到吳濤。儘管如此,她依然不甘心,又到了廚房,到了姚蘋果的書房,露台上去搜尋,同樣也沒有搜尋到吳濤。對此,她咬緊牙絕望而惱怒地說道:"我明明看見吳濤已經進了你的房間,難道他會長出翅膀來嗎?難道他會飛出去吧?"她一邊說一邊站在窗口,仰望著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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