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教室，我沉思般的坐著，對粟英關切的眼神視而不見。
放學後季芸要和我一起走，那粟英呢？要讓她一個人孤獨的，滿腹委屈的回家嗎？我正想著，上課鈴聲便響了。
季老師抱著上課要用的東西站在教室門口，向我位置看了看，又迅速的把眼光轉移到了別處，故作平靜的進了教室。經過昨天之後，我們之間藏著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我不知道如果我們的秘密被別人知道，他們會用哪種眼光來看待我們。是鄙視嗎？如果真是鄙視，我們也只能坦然接受，因為我們確實一念之差，做了令人鄙視的事情，就連我自己也是鄙視自己的。
上課期間，季老師總是有意無意的偷偷看我，我假裝不知道，低著頭在筆記本上亂畫。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煩亂的思緒都塗抹在紙張上面，然後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可是事實呢？記憶寄生在人的心裡，除非心死掉，要不然就算你暫時可以忘記，終有一天你還是會想起！
好不容易盼到了下課，季老師收拾著上課用的東西，明目張膽的向我看了一眼，我依舊低著頭不看她。
她有些失望，賭氣般的快步走到教室門口，突然又回過頭，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感覺到季老師已經離開，我才抬起了頭。手機震動了一下，我皺眉拿了出來，果然不出我所料，季老師發來了短信。
我遲疑著不知道要不要看，在幾番掙扎之後，我跑到了教室外面一個安靜的地方，打開了信箱。
「小色鬼，你怎麼能這樣對我？難道你連看我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嗎？你昨天的男人樣去了哪裡？你真是個混蛋！」
看完之後我沒有回復她，毅然的刪掉了短信，昨天衝動犯下的錯，在見到粟英之後我就後悔莫及，我不想再和季老師有一丁點的糾纏。這是我作為一個人應有的良知和羞恥感，就讓我在季老師的世界裡扮演一個負心的壞男人吧！就讓她在心裡痛恨我，甚至某一天她來殺了我，我都不會有絲毫的反抗。
一整個早上，我都保持沉默。粟英總是看著我，想和我說話，但是看到我漠然的表情，話到了嘴邊又吞回了肚子裡。
放學後我收拾好書本，背上書包，看見季芸來到我們教師門前，我側臉看著粟英說：「對不起，今天要你一個人回家了。」
粟英假裝鎮靜的笑笑，說：「沒關係，你去吧！」
我出了教室，轉過頭看見粟英低著頭，我知道她心裡一定很難受。
我和季芸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我始終一言不發，而季芸也保持著沉默。
秋天的天氣，只要有一天下雨，接下來便是連續幾天陰暗的天氣。
在這個城市，除了行走的人和車輛宣示著些許生機，其餘的一切都死一般的靜默。
我抬頭看看灰色的天空，心情更加抑鬱。
「我們要去哪裡？」季芸終於忍不住的問。
去哪裡？我也這樣問自己。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所以我依然保持靜默。
見我不回答，季芸有些生氣的說：「你讓我和你一起，不會就是讓我陪你一直走路吧！」
我側過臉，平靜的看著她半晌，說：「去廣場吧！」
她不再說話，眼看前方走著。
臨近十一月的天氣有些寒冷，廣場上卻依舊有著很多情侶在那裡談情說愛。廣場的一個角落有幾數只覓食的鴿子，被我們走過去的腳步聲驚飛。
我們在一個長椅上坐下。
「你和我以前是什麼關係？」我看著廣場上一對牽手走著的情侶，低聲的問。
季芸嘴角扯出弧線，露出一抹淒涼的笑容。
「我們以兄妹關係相處了六年之久，其實我一早就知道你喜歡我，但是開始的我總是在懷疑，因為我始終覺得我是別人的替代品，所以我裝著不在乎你，和別的男生交往。當我下定決心要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卻被劉小清阻攔，她認為我一直在傷害你，所以她說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我轉過臉看著她：「小清和我又是什麼關係？」
「就我所知，你們一直以兄妹相稱，但是我也知道，劉小清很喜歡你，她總是保護著你，不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還有林程，她雖然表現出莫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她心裡也有你。」
我低下頭，雙手緊扣著拖著下巴，沒有說話。
「但是不知道你們後來發生了什麼，劉小清打電話給我，問我到底喜不喜歡你，我說喜歡，然後她說要我好好的照顧你，不要讓你受到傷害。劉小清打來電話不久，林程也打來電話說了同樣的話。」
「林程和我是什麼關係？也是兄妹嗎？」我抬起頭，看著季芸。
季芸淡笑著點了點頭。
「那他們呢？你沒有再見到過他們嗎？」我問。
季芸沉思了一會兒，說：「劉小清沒有來學校報到，老師也說不知道她去了哪裡。至於林程，我在學校也見過她一次，好像是在學校傳出你失憶的時候。」
季芸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看到林程的時候，你和粟英兩個人在前面走著，林程在後面很遠的距離跟著。那天是我值日，我出來恰巧看到了她。」
「林程和小清誰和我認識在先？」我皺眉問道。
「劉小清和你認識在先。」季芸肯定的說。
「你和林程認識就是今年的事兒，還是因為我……」想到我和林程是因為她在酒吧被林程欺負，她有些尷尬的不好說出口。
「但是後來不知你們怎麼搞的，也成了兄妹。而且之後她和你在一起的頻率比劉小清還高。而且……」季芸似乎在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
「而且什麼？」我疑問的看著她。
「而且你在七夕的時候，送給林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
「九百九十九朵朵玫瑰？」我驚訝的看著季芸。
季芸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是的！」
我的腦海裡模模糊糊的出現了一些印象，斷斷續續的，卻怎麼也串聯不起來。
「之後你又和她一起去了情人橋，把玫瑰花賣掉了。」季芸繼續說。
「這些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奇怪的望著她。
她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說：「那天我和我表哥在花店門口時，我就已經看到你們了。我裝著若無其事的和表哥離開，之後我讓表哥一個人回了家，又折回花店時，看到林程抱著玫瑰花正和你在擁抱。」
「所以你一直跟著我們？」我平靜的說。
「嗯！」季芸坦白的點了點頭。
林程，我終於清楚的知道花店老闆口中的我女朋友是誰了。
「你有恨過我嗎？」沉默了一會兒，我問。
「沒有，但是我恨林程，也恨我自己。」她說。
我側過臉，無意中看到她左手腕上有塊疤痕。我驚訝的問：「你的手腕怎麼了？」
她一陣苦笑，烏黑的眼睛裡有著濃密的霧水。
「你倒好，一失憶什麼都忘記了。可是我們沒有失憶的人，卻要承受著現實的傷痛過日子。」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伸出雙手，抓住季芸的肩膀，急切的問道。
季芸看著我，豆粒般的淚珠悄然從眼眶滑落。她聲顫著說：「我爸進了傳銷，騙了所有的親戚朋友，媽媽無顏面對他們，割腕自殺了。」
季芸終於大聲的哭了出來，我的眼眶也紅了，我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我能給她的就只有這一點溫暖了。
「媽媽的死對我打擊很大，所以我也在浴室裡割了腕，結果被表哥撞見，把我送到了醫院搶救過來。我一醒過來就想到了你，因為只有你，我才知道我在這個世上還被人需要，可是……」
「可是小清破滅了你所有的希望，因為她不相信你是真的喜歡我的，認為你只是在利用我對你的好治療你心裡的傷痛，只要你一痊癒，你就會殘忍的傷害我。」我接過她的話說道。
「嗯。」她在我懷裡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還是沒能清晰的想起過去的事情，我想我要徹底的想起，也只有找到小清和林程才可以，可是人海茫茫，沒有一點消息，我要到哪裡去找他們呢？
我把季芸送回了家，拿出電話，想打給粟英，我知道她一定在難過中。
撥通電話，卻聽到我身後不遠的地方想起了粟英的電話鈴聲，這段時間在一起，我已經熟悉了她所有的東西。
我轉過身，尋聲而去，粟英躲在一條巷道裡，手慌忙的掏出電話準備掛斷時，我已經看見了她。
她牽強的對著我笑笑。
我走過去擁抱住了她，因為我知道她是因為在乎我才跟著我們的，我不會怪她，反而只會讓我更加對她愧疚。
「對不起，益陽，我不該跟著你們的，可是我……」她怕我生氣，慌忙的解釋說。
我緊緊的抱著她，柔聲道：「不用說，我知道！」
她伸出雙手，緊緊的抱著我，剎那間，我們忘記了時間，忘記紛繁複雜的世界，忘記了所有，一顆心只有對方，那感覺是那麼的美妙，像是在做一場不願醒來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