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王的寶藏 第8章 走進沙漠(2)
    第二天,我們一覺睡到太陽下山。起來後吃了一頓豐盛的鮮牛肉,喝了些茶,最後古德有些感傷地說,我們不知喝了多少水。做好最後的準備,我們又躺下來,等待月亮升起。九點左右,月亮終於升起來了,天空繁星點點,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一望無際的沙漠好像披上了一件銀色的外衣,顯得莊嚴、靜謐,又透著幾分神秘。我們站起來,幾分鐘就收拾好了。在邁出無法回頭的一步之前,難免會猶豫不決,這大概是人類的天性吧。我們三個白人站在一起,安博帕手拿長矛,肩扛步槍,站在前面不遠處,堅定的目光一直望著沙漠。三個雇來的當地人背著水葫蘆,和維特呂格爾一起跟在我們身後。

    「先生們,」亨利爵士用他那特有的低沉嗓音說道,「我們就要出發了。這將是一次史無前例的奇異之旅。前方充滿變數,誰也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是,不管是福是禍,我們都要團結一心,堅持到底。出發前,讓我們向主宰命運的上帝祈禱吧,願上帝為我們指明方向。」

    他摘下帽子,雙手捂臉,默默地祈禱了一分鐘左右。古德和我也學他的模樣向上帝祈禱。

    其實,很少有獵人是虔誠的信徒,之前我也從沒聽過亨利爵士祈禱。可是此時此刻,我相信他的祈禱是發自肺腑的。至於古德,雖然他平時動不動就詛咒,但是也有一顆虔誠的心。我也是前所未有的虔誠,不知為何,心裡還有幾分快樂。前路漫漫,禍福難料。對未來越茫然、越恐懼,人們就越相信上帝。

    「現在出發吧!」亨利爵士說道。

    我們上路了。

    除了遠處的蘇裡門山,以及老喬斯·達·斯維斯特留下的地圖,我們沒有其他可參照的東西。何況那張地圖是三百年前一個神志不清的人在彌留之際畫下的,究竟有幾分可靠,誰也說不清楚,不過它卻是我們成功的唯一希望。根據地圖上的標記,在距離出發點大約六十英里的沙漠中心有一個臭水塘,臭水塘距離蘇裡門山也是大約六十英里。如果找不到這個臭水塘,我們肯定會活活渴死。然而,在滿是灌木叢的茫茫沙漠裡,要找到一個小小的臭水塘,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斯維斯特的標記是正確的,經過了幾百年,臭水塘或許早已乾涸,或許被動物踩壞了,或許被流沙埋沒了。

    夜色中,我們靜靜地走在厚厚的沙土上,不時被灌木叢絆住腳,減慢了前進的速度。沙子也總是鑽進靴子裡,因此每走幾英里,我們就得停下來把靴子裡的沙子倒掉。好在雖然空氣沉悶,但是相當涼爽,我們走得很快。廣闊的沙漠顯得異常安靜、寂寥,讓人感覺非常壓抑。古德也覺察到了,吹起了口哨,是一支叫做《我拋下的女孩》的曲子。可是聲音迴盪在空曠的沙漠裡,顯得有些淒涼,於是他不吹了。

    過了一會兒,發生了一個小意外。一開始我們都被嚇住了,但很快又忍不住哈哈大笑。古德當過水手,自然對指南針很熟悉,所以他拿著指南針走在前面帶路,其他人排成一隊跟在他身後。突然只聽見一聲驚叫,古德不見了。接著周圍響起了一片吵鬧聲、噴鼻聲、呻吟聲、亂糟糟的腳步聲。藉著微弱的月光,我們隱約看見沙丘後一個黑影一閃而過。當地人嚇得丟下東西拔腿就跑,卻發現根本無處可逃,於是都趴在地上,大叫「有鬼」。亨利爵士和我則吃驚地站在原地。只見古德騎在馬上,朝蘇裡門山的方向衝去,瘋了似的大喊大叫。亨利爵士和我感到萬分驚訝。緊接著古德舉起雙臂,砰的一聲摔在地上,這下我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原來我們剛才遇到了一群睡著的斑驢,走在最前面的古德正好絆倒在其中一隻的背上,被驚醒的斑驢自然一下子站了起來,馱著他就跑。我朝其他人大喊了一句「沒事」,就朝古德跑去,擔心他會受傷。他坐在沙地上,雖然被嚇得渾身發抖,不過安然無恙,連眼鏡都還穩穩地戴在眼睛上。我總算鬆了口氣。

    此後,再沒有發生其他意外了。大約一點鐘,我們停下來喝了點水,沒敢多喝,水在沙漠裡實在太寶貴了。休息了半個小時後,又接著上路了。

    我們繼續往前走。東方出現了一抹微紅,好似少女臉頰上的紅暈,接著又出現了幾縷淡黃色的微光,不一會兒,淡黃色變成了金黃色。星星漸漸黯淡,最後消失在天空中。金色的月光漸漸發白,群山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好像將死之人臉上的嶙峋瘦骨。接著遠處燦爛的陽光穿過茫茫沙漠,晨霧隨之散去。整個沙漠好似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新的一天開始了。

    雖然大家很想停下來歇歇,但還是繼續往前走,因為我們知道,一旦太陽完全升起,沙漠會變得異常炎熱,到那時根本無法行走。大約六點時,我們發現平地上有一堆岩石,於是朝那兒走去。幸運的是,那兒有一塊懸垂的大石板,下面是平整的沙子,正好可以躲避炙熱的陽光。我們鑽到大石板底下,喝了點水,吃了點肉乾,很快就睡著了。

    一覺睡到下午三點。三個腳夫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了。他們已經陪我們走了很遠了,就算給他們再多的獵刀,他們也不願意往前多走一步。於是我們喝光了壺裡的水,再把他們水葫蘆裡的水倒進水壺裡,然後目送他們踏上歸途。

    四點半時,我們繼續前進。廣闊的沙漠荒涼無比,除了鴕鳥,看不到其他生物。顯然,沙漠太過乾燥,不適合動物生存,除了偶爾一兩條可怕的眼鏡蛇,不見其他爬行動物。不過蒼蠅倒是很多。正如《舊約全書》中說的一樣:「不是形只影單,而是成群結隊」。蒼蠅實在是一種很特別的動物,不管走到哪兒,都能看見它們的蹤影。我曾見過一隻琥珀裡的蒼蠅,據說至今已經有五十萬年了,長得和今天的蒼蠅一模一樣。我毫不懷疑,當最後一個地球人奄奄一息時,只要是在夏天,肯定會有一群蒼蠅圍著他嗡嗡地飛,找機會停在他的鼻尖上。

    日落時我們停下來休息,等待月亮升起。十點鐘,月亮升上了天空,一如平常那樣美麗、寧靜。除了大約凌晨兩點時停下來休息了一次,整個晚上我們都拖著疲憊的身體,不停地趕路,直到太陽升起才停下來。筋疲力盡的我們喝了點水,一頭倒在地上,很快就睡著了。在這種一望無際、了無人煙的地方,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更用不著留人放哨。我們的敵人是酷熱、口渴和蒼蠅。其實我倒寧願面對來自人類或野獸的威脅,因為這三大敵人比任何人或野獸更可怕。這一次我們沒這麼走運,沒有可以遮擋陽光的岩石。睡到七點鐘左右,我們就醒了,體驗了一把烤架上牛排的滋味,全身上下被烤透了。似火驕陽幾乎吸乾了我們的血。我們坐起來,熱得呼呼喘氣。

    「呸!」我啐了一口,伸手去抓頭頂上嗡嗡亂飛的蒼蠅。酷熱似乎對它們毫無影響。

    「哎呀!」亨利爵士也說。

    「好熱!」古德說道。

    天氣確實炎熱,一點兒可以遮蔭的地方也沒有。環顧四周,既沒有岩石,也沒有樹木,除了無盡刺眼的陽光,什麼也沒有。沙漠裡熱浪翻騰,就像一個巨大的烤爐,使人熱得頭暈目眩。

    「我們該怎麼辦?」亨利爵士問道,「這樣下去,我們堅持不了多久。」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茫然。

    「我有個主意,」古德說道,「我們挖個洞鑽進去,再蓋上灌木。」

    雖然這個主意並不高明,但一時間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於是我們動手,用鐵鏟挖,用手扒,幹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挖出了一個約十英尺長、十二英尺寬、兩英尺深的坑。我們又用獵刀砍了很多低矮的灌木,接著鑽進洞裡,蓋上灌木枝。只有維特呂格爾例外,他是霍屯督人,這點太陽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麼。雖然能稍稍遮擋陽光,但是幾個人躲在一個臨時挖的坑裡,悶熱的滋味可想而知,就連加爾各答的「黑洞」也比不上。當時,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一天。我們躺在坑裡,大口大口地喘氣,不時用所剩無幾的水潤潤乾裂的嘴唇。如果任著性子的話,恐怕要不了兩個小時,水就被喝光了。因此我們只好咬緊牙關,一口也不敢多喝。大家心裡都很清楚,一旦水沒了,離死亡也就不遠了。

    不過,只要堅持下去,艱難困苦總有結束的時候。只要堅持到晚上,可怕的一天就結束了。大約下午三點鐘,我們決定不再忍受下去了。就算在前行中死亡,也好過在可怕的坑裡活活熱死、渴死。我們喝了點水,這時水被烤得和體溫差不多高了。喝完水我們又艱難上路了。

    我們向前走了大約五十英里。讀者看看老達·斯維斯特的地圖就知道,沙漠的直徑為四十里格,臭水塘位於沙漠中心。四十里格等於一百二十英里。假如臭水塘真的存在,那麼我們距離它最多十二至十五英里。

    整個下午,我們緩慢而艱難地走著,半小時走不了一英里。日落時又停下了下來,等待月亮升起來。我們喝了點水,打算睡一會兒。

    我們躺下前,安博帕指著大約八英里外一個若隱若現的小山丘。從這麼遠的距離看去,就像一個蟻塚。倒頭睡覺時,我還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什麼。

    月亮升起來了,我們繼續向前走。大家精疲力竭,口乾舌燥,皮膚上一陣陣刺痛的灼熱。沒有親身經歷的人根本無法體會這種極度難受的滋味。我們實在走不動了,雙腿直打顫,時不時因體力不支而摔倒在地,走一個小時就得停下來歇一會兒。大家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一路上生性活撥的古德總愛聊天打趣,可現在他連一個笑話也說不出來了。

    兩點鐘左右,我們終於來到了那座奇怪的小山腳下,乍一看,它就像一座巨型蟻塚,足足有一百英尺高,面積大約兩英畝。此時大家的體力和意志力已經到了極限。

    我們歇了一會兒,實在太渴了。渴得一口氣能喝下一加侖水的我們,每人卻只有半品脫水可以喝。這下,最後一點兒水也被喝光了

    然後我們躺下了。快睡著時,我聽見安博帕用祖魯語自言自語道:「要是在明天月亮升起之前找不到水,我們都會被渴死。」

    聽了這話,雖然天氣炎熱,我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面對近在咫尺的死亡,誰都會心情沉重。可是儘管心裡難受,筋疲力盡的我還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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