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身體享受著空氣、水或麵包時,同時在享受著物質生活給我們帶來的精神生活;我們用我們的身體去佔有著物質,絕對性質的物質實際上是一種夢幻的過程,比如,水、美酒、車輪及宏大的城堡……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香煙嗎
纖細的香煙在我手指間上升,每天我的煙盒中的香煙越來越少,它來到我的手上——當我與別人談話時,香煙必須輕輕地摩挲著我的手指,它是催醒劑,它使我的身體保持著理智的世界觀,我不會因為對手的目光注視而動搖我的理念,那一刻,我的身體中已經吸入了一口一口的香煙,掐滅一根煙蒂,點燃另一根香煙,來自我語言的靈感在香煙中飄拂——假如用眼睛看著我的是我的男性角逐者,那麼,對不起,我吸入身體的香煙已經瀰漫了我整過的肺腔,我已經從香煙中提煉出了我對付你的辦法;假如用眼睛目視我的是企圖想征服我的女性角逐者,那麼,聽著,我可以欣賞你的嫵媚,欣賞你的敏感,而且我同樣也欣賞你白皙的手指間夾著的那支香煙,香煙使你有萬種風情,香煙使你有神秘的傳說,香煙使你具備了征服我的某種素質,然而,我已經是一個有歷史的吸煙者,我的身體已經瀰漫著香煙給予我的,並為我創造的另一個世界,那就是即使是面對你這樣的吸煙者,一個極其有魅力的女人,當你想角逐我時,我也決不會被你所征服。
夜裡,我獨自一人,我吸著一根手指間的香煙,除了消磨獨自一人的時間之外,香煙進入我的房間,在書或身體之間流浪,吸著香煙——「吸一根煙的時刻,能讓我們在尋常的經驗之外再展開一段插曲,能給我們提供一段集中注意力的時空,帶來一種超驗的感覺。經由火焰、煙霧、手持的煙卷、肺、氣息和嘴的儀式,吸煙獲得了一種驟然的永恆感,足以扭轉視線,無論多麼輕微和短暫。它還允許人產生一種超越於自身的沉迷」。(理查德·克萊恩語)。
久而久之,香煙成為了我身體的伴侶,煙味瀰漫我的口腔、肺、噴吐而出的煙霧又瀰漫我生活出入的空間——我不僅沒有在香煙中變得頹廢、無所事事,而且我還在香煙中尋找到了大量的靈感。要知道,對一個沉溺於煙霧中的煙民來說,一旦他劃燃火柴,讓火焰靠近一根香煙的時候,正是這個煙民開始在香煙中工作的時刻。在我的手指中蕩漾著煙霧,靈感從手指上縹緲而過,當我把我的身體造近這靈感時,我的身體已經在一根香煙中實現了一種夢想。
煙,為什麼我的身體不能離開香煙呢?對於一個像我這樣的煙民來說,香煙已經成為我身體的飾物,如同女性的項鏈,手鐲一樣香煙來到了我手上,它必然會影響我的姿態,而且這姿態就是我沉溺於香煙世界時——面對大千世界的一處身體的姿態。理查德·克萊恩說:「香煙本身是優雅的,而且它能夠把它的優雅,像詩人的隱喻一樣,傳遞給夾著它的手指,觸到它的嘴唇,甚至周圍的空氣」。我的手指間夾著香煙,煙從我口腔進去出來——使我在吸煙的一剎哪,在一根香煙化為灰燼之前,發現了我在一種靈感生活中躍進的身體姿態。
它也許是我身體所需要的另一種物質,我已無力戒煙,香煙為我的現實生活製造了那麼多的幻境,我在一支香煙之中看清楚了一個女人的目的;我在一支香煙之中勾勒出了一種意識形態;我在一根香煙之中顯示出了我的氣質;有時候,我甚至可以在一支香煙之中忘記掉身體的疼痛和煩惱。
香煙有可能給我的身體帶來了致命的——尼古丁的污染,然而,有時候我們在人生的過程中明明知道我們的身體已經置身在深淵之中,我們仍然不顧一切地往深淵之中走去,因為在深淵中行走能讓我們的身體著迷。
香煙給我的身體世界帶來了一種令人著迷的狀態,它用它的物質性佔領了我生活的任何領域,如今,我仍然離不開香煙,我讓我的身體在香煙的瀰漫過程中盡情地在冒險,正像詩人波德萊爾所說:「然後,當我醒來,心中為夢見的詩句,充滿甜蜜的歡娛,再看時,我親愛的拇指,被熏成了鼓槌似的鵝腿,」我知道,儘管如此,我仍然吸著香煙在消魂失魄中生活。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鈔票嗎
鈔票如同我們手指間摩挲著的一種積極的美——給我們的日常生活永遠帶來震驚和萬分的喜悅。有時候,它具有的深淵彷彿美麗的罌粟——離我們越遠,我們越想佔用它,品嚐它帶來的毒性,那有力的毒性使我們身陷在象牙塔的身體充滿了燥熱,充滿了誘惑和慾望,也充滿了力量的美。
我喜歡鈔票應該追溯到我的童年,那枚硬幣在我的遊戲生活中旋轉著,母親給我的一次又一次的零用錢積蘊在一隻紅色的罐子裡,日久天常之後,那只罐子由輕變得沉重,一枚枚硬幣強勁有力地從罐子中脫落的那一刻我並沒有領會到鈔票會給我生活帶來的世俗和物質意義。
直到那一堆圓形的被我日久天長積蘊起來的硬幣為我的日常生活帶來了一次重大的驚喜:那一堆硬幣給我帶來了幾支紅色鉛筆,一架小型自行車,一雙新鞋。這不是上帝開的玩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像一個玩笑一樣讓我的身體從驚喜到滿足。
從那一刻開始,我就離不開鈔票的現實性。直到我的手指間意外地飛來一張張鈔票——我已說過,鈔票具有巨大的毒性,就像鮮艷的紅罌粟一樣既有毒性又美麗。
鈔票,我們的日常生活怎麼能離開鈔票,每一隻香噴噴的麵包,每次蠱惑人心的行動都與鈔票的顏色有關係,每杯酒,每雙新鞋,每隻戒指,每次早餐,每一趟驅車旅行——都離不開鈔票。
當一個男人手捧玫瑰花站在我門口,敲開我的門時,鈔票把玫瑰花帶來,鈔票變成了一個男人表述愛情的方式,鈔票喪失了它的實用性,花,芬芳的花讓鈔票失去了它的世俗意義;而當一個男人送我一隻戒指。那是一隻鑽石戒指——它瀰漫著鈔票的價值,它帶來了一個男人的價值觀念的同時也帶來了一個男人對愛情和婚姻的態度。
無人可以與鈔票隔離,世界上靠呼吸空氣生存的每一個人都需要鈔票,在我沒有鈔票時,我會陷入尷尬的局面,我消極的前進著——我想盡早地看見那些有誘惑的罌粟花,我想既看到它的美麗,也看到它的毒性,但是我並不害怕它的毒性,也許是在鈔票之間存在的毒性使我上癮,使我的身體上癮。
有時候,身體想躋身在鈔票之中,它給我帶來疲憊,我的身體多麼希望拋開那些鈔票,拋開那些為鈔票而努力的幻覺,然而,第二天,我又開始使用著錢夾子裡的鈔票了。只要活著就無法離開鈔票這種現實的意義開始使我們的身體變得理性起來:在那天早晨,我用大量的鈔票建設的書房籠罩著我的身體,鈔票也會把空間變為書屋,變成我靈魂出進的場所,這樣,鈔票面對我的身體時不再是一種世俗的意義,不再用一種世俗的力量來誘惑我的靈魂。
很顯然,一個人如果具有自己的靈魂,然後再用靈魂去面對鈔票——這樣,鈔票變成了為靈魂而服務的某種工具。我是怎樣利用那手中有限的鈔票為我的靈魂服務的,某個星期天,我上了火車,為了確保自己上火車旅行能抵達地圖上一個陌生的,讓我的身體展現出活力的地方,我必須帶上我的錢夾子出發,我必須從錢夾中抽出幾張鈔票——按照世界的秩序而生活;某個假期,我也許去乘上飛機的翅膀,更遠的地方在等待我的靈魂出遊,為了讓靈魂飛翔得自由些,我必須保證我的錢夾子中閃現出一疊鈔票,它不是太多,也不是太少,它使我的身體輕盈地進入該去的地方;某個半夜,我進入了一座有花園蕩漾的夢境,從此以後,我用畢生的力量去尋訪那個夢境,為了實現這個夢境,我必須準備好足夠的鈔票,為我的夢境創造一座花園,從那時開始,我就一點點地開始為這個夢境而努力……這些是我的身體與鈔票有關係的故事,總而言之,鈔票是為我們的身體服務的工具,從更深的意義上來講我們正在利用鈔票為我們的靈魂服務。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土豆嗎
土豆是什麼?在所有食物之中,恐怕只有土豆是最具有世界性的。這種來源於泥土的延伸,其品質諸如我們對一種剛從樹上摘下的果實:蘋果、石榴、香蕉那樣傑出。它是大地的延伸,就好像是俄羅斯與土豆的延長,凡高與土豆的關係一樣,它最大的特點是使我們看見、品嚐這種植物長出的元素就禁不住回憶,想像。此外,土豆伴隨著我們人類的身體已有上千年,它從未衰退過,它的歷史太堅實。
對於冬天與春天,土豆就開始了它的伴隨人類度過夢想的職責。冬天,大雪與寒風封結的世界,火爐上烤著土豆,一本書放在膝頭。這是典型的俄羅斯人民的風格。我喜歡的好幾位俄羅斯詩人就是這樣度過了他們平靜而寒冷的一生。土豆作為俄羅斯人民的經典食物,它養育了那個民族的憂鬱精神,無論現在怎樣,將來也是一個謎,無論這個世界上最具悲愴精神的民族是坍塌了還是發展,我對這個民族部總有一種熱愛、尊敬。也許是一種偏激的想法,我認為在世界上最盛產土豆的地方,這個地域階段的人們將是最富有的。他們將土豆帶進神話裡、畫布、聖鳥以及詩歌的語言中,土豆感受到了那翅膀輕盈的生靈們的呼吸。
在身體面對整個物質源源不斷的供應之中,土豆這種細小、碩大、飽滿的食物同時發現了人類,在天地形成後的人類環境,土豆感受到了憐惘與神秘,因此,它每年都奉獻給人類以一種純淨的、帶有泥土氣息的圓形字母,每一隻土豆都類似一個字母。
我從小就喜愛吃土豆,橫斷山脈的土豆不是種植在平原,而是綿延在山脈之中。很小的時候,土豆被另一些民族背下山來,背到我生活的小鎮,這一情況使我想到一部神奇的書——即書是神靈之作。土豆面對我的身體在成長,它永遠含蓄而裸露的存在著,從此以後,在漂泊不定的歲月中,我對土豆的理解與日俱增,土豆使得世間的浮生充滿了愉快、溫柔,到處是土豆給予我們的遐想。於是,也有那樣寒冷的夜晚,我們幾個人坐在火爐旁,土豆立足於爐架上,火焰桀驁不馴地上升,火焰禁止著土豆,使土豆的肉質變得輕柔、噴香。在稀薄的空氣中,我們每人手裡擁有一個土豆。
農業國家的土豆就更加完善。也許是它的人民對於土豆的種植、培養,收穫更專心一致;可能是一種力量,像巨大的綠色翡翠般籠罩著萬物與生靈的力量,而土豆讓人充滿幻想和感到空虛的力量,它在統一我們的內心,一個更加有力,更加廣闊的大自然。
正因為如此,土豆廣為流傳,出現在現代精神危機的餐桌上,在豪華的晚宴上,土豆清晰明確,無懈可擊。有時候在一種身體的抑鬱狀態之中,土豆充滿了奇妙,它可以潰崩,可以直達你的重負之中,它可以幫助那些在憂傷氣息之中的人在夢想之中重新建立一個烏托邦。在歐洲、美洲、亞洲……土豆闡述著我們身體的共同核心,在一個熔爐中可以放進去成噸的土豆,它的人民不會飢餓,它的人民的身體就不會丟失幻想,我們的身體將得到永恆。
我的朋友,我的情侶都知道我對土豆的喜愛,當我們在黃昏之中坐在一處僻靜的地方聚會時,在一桌斑斕的食物中,必有一隻美麗的盤子裡靜臥著土豆。它持續在我生活的興衰中,土豆恢復了我們身體中全部的懦怯、感傷,它在自身的傳統中,找到了發展和延續的全部要素。
土豆,它是普希金、葉賽寧、茨維達耶娃……它是一種複雜、貼近世俗,適應世俗的物質,它又是那難以融洽的陰影。田野中盤莖而通達佈滿星星的土豆;山脈中那減輕了痛苦和絕望的土豆——都伴隨著我的身體的物質意義在延續著,我的生命在土豆中得到了延續,我的幻想在土豆中被延續著,只要擁有土豆,我可以走遍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這就是我何以喜歡土豆的原因。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轎車嗎
把身體交給一輛轎車時,無庸置疑我已經在旅途之中了。轎車是什麼?它為什麼可以裝下我身體的節奏,在身體未進入一輛轎車之前,我正在策劃著這趟旅行。
旅行應該出入於遙遠,怎樣去一個遙遠又自由的地方去呢?我把我的轎車置入了這趟旅行之中的工具,一輛轎車成為負載的旅行的工具,它不僅負載著我的旅行路線,而且還負載著我的身體。
轎車,紅色的轎車——證明了它可以把我的身體裝進去,手握方向盤,那是一種怎樣的愜意,只要我的手旋轉著方向盤,我可以讓身體在這轎車之中迷失,我可以讓我的轎車馳騁著,人類的歷史在沒有車輪之前,一直在用腳行走,那時的速度是多麼緩慢,身體在丈量著一寸一寸的距離時也就喪失了那種自由度。轎車進入了人類的身體故事之後,我同樣有了身體與轎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