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 第47章
    在殷秀花不肯讓她進屋的那一個剎那,她就明白了,這個長著一雙媚眼的女人,比她和杜小娟更年輕,也更強硬。女人正在強硬地想把她由此推下去,女人大概知道她是誰了。不管怎麼樣,她的降臨並不受歡迎。然而,音樂家出現了,他大約是聽見了兩個女人的聲音而出現的。他叫出了歐麗麗的名字,女人回過神來注視著歐麗麗自語道:"我不知道你就是歐麗麗,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就是歐麗麗。""那麼,你以為我會是誰呢?"歐麗麗突然感覺到了了這個年輕女人的膽怯,看來,歐麗麗這個名字是有震撼力的,要不然,殷秀花為什麼一知道她是歐麗麗,就開始膽怯起來了嗎?她進了屋,在她認為這是音樂家的鄉間別墅,諸不知她一進屋就已經看到了一幅殷秀花的舞台照片,歐麗麗後來之所以在臨近海邊的地方開了她自己的酒巴,並掛上了她所擁有舞台照片和音樂家的照片大約是從殷秀花這裡受到了某種啟示。直到後來,她才知道音樂家並沒有什麼鄉間別墅,這是殷秀花的父母出國之前給她留下的鄉間別墅,後來,殷秀花把這裡當作了她和音樂家度假的地方。

    從進屋的那一剎那,她就已經感覺到了一種欲火在這裡燃燒著,這是從殷秀花體內散發出來的欲火,這是一股劇烈的火焰。因此,她突然心生一計,想尋找到一個理由,到一個殷秀花不在場的地方去,好好地與音樂家敘敘舊。因為她感覺到了,在這裡,每當她想說話時,想靠近音樂家時,殷秀花總是在場,因而她問道:"我有些累,你們有熱咖啡嗎?"殷秀花恍忽地點了點頭說:"熱咖啡,好啊,我給你去煮熱咖啡吧!"

    殷秀花消失了,在這短促的時間裡,她低聲傾訴道:"我愛你,我依然愛著你,能讓我跟你單獨呆上一個多小時嗎?我是開車來的,我可以驅車到縣城的茶館中去,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音樂家遲疑著,而她卻堅決地說道:"我在車上等著你,如果你不到車上來,我就永遠等候下去。"

    她下樓時,正好是殷秀花端著已經煮好的熱咖啡上樓的時刻,她差一點跟這個女人撞上了。但她避免了這種碰撞,她坐在車上等候著,在這困難的時刻,她似乎已經呼吸到了一種與往日的任何一種挑釁迥異的味道,也許是從殷秀花身體上散發出來的一種花粉味,它辛辣、苦澀、挾裹著一種淡淡的檸檬似的香味。她耐心地等候著,如果音樂家不來,她就會永遠地這樣等候下去的。幾十分鍾過去了,音樂家來了,他鑽進車廂的時候,她的目光與他的目光相遇,她很快就感覺到了音樂家似乎被什麼東西困擾著,他的眼神顯得那樣無助。

    不過,她成功了,她終於驅著車離開了那座鄉間別墅,她的目的並不是前去尋找一座鄉間別墅,她的目的很清楚,她想驅著車,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一個只有她和音樂家知道的地方去,她想和音樂家好好敘敘舊,她想找回昔日的那種生活,如果可能,她可以投資建立一個藝術團體。她現在有的是錢,她離婚時,丈夫將財產的三分之一劃分給了她,這是法律建立的規則,她從這種規則中得到了益處。她把手勇敢地伸過去,觸到了音樂家另一只手,她低聲說:"我們走吧,我們可以走得越來越遠。""不可能的,我們已經被困住了,我已經被她捆住了。""是殷秀花嗎?她如此年輕,她怎麼可能捆得住你呢?""你沒有看見嗎?她在後面驅著車來了,她在監控我們呢?""她真是瘋了,她為什麼如此可怕?""因為她患有遺傳性精神病,當我認識她不久,就感覺到她攜帶著一種不正常的東西,然而,她卻充滿了舞蹈的天分,在舞台上,她確實是一個天才,她既把你的輕盈托在空間,也可以把杜小娟的狡黠發揮到極致,只有當她跳舞時,她是一個天才,而在幕後,沒有任何人看到她失控的狀態。然而,我看到了,並且深陷其中"

    "為什麼不擺脫出來,為什麼要如此被動地被她所控制?"

    "因為一旦她跳舞的時候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深陷進去,她的舞蹈確實激起了我創造力,我想過了,我已經無法擺脫這一切"

    "不可能,我現在就帶著你擺脫她,舞蹈天才多的是,我也可以是你的天才,我可以再繼續跳天鵝舞,蝴蝶舞你過去不是總贊美我有跳舞的天才嗎?"

    "你沒感覺到她就在後面嗎?她在監視我們,她並不想給我們自由。"

    "可我會給予你自由,我可以利用快速度超車,我相信我今天一定能擺脫她"

    於是,她從轎車的鏡面中看到了後面那輛黑色的轎車,這個女人開車的速度不快不慢,她仿佛是一個沉穩的監控人,用屬於她自己的速度追趕著她生命的核心。對殷秀花來說這個男人無疑就是她的核心。由此,可以被她所束縛著,在突然之間歐麗麗加快了速度,她有一種妄想要利用速度盡快地擺脫後面的轎車,她知道她的車不可能上高速公路,因為一旦上了高速路,她的速度就會受到控制,而且在高速公路上,她想擺脫後面的車就要困難得多。

    因此,她拐上了另一條鄉間公路,這是條陌生的公路。道路崎嶇不平,令人奇怪的是她從車鏡面中竟然看不到那黑色的轎車了。她欣慰地對著音樂家說:"我們自由了,她無法追上來了。"音樂家並不像她那樣寬慰,反之,他的臉依然困惑著說:"她會不會在路上發病呢?"

    "什麼病?"她此刻幾乎忘記了這個女人帶有精神病。

    她不管這一切,並且這個女人的精神病跟她沒有關系,她只是與這個男人產生了千絲成縷般的關系:起初是從腳、四肢而激蕩起的一個舞者與伴奏作曲者的關系;後來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避免了與這個男人產生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系。誰都無法更直接地說清楚男人和女人的關系到底是什麼樣的關系,總之,他們被粘連著,他們被扯不斷的有時候是溫情的、有時候是絕望的什麼東西擁住。這種東西稱為奴役,產生的負荷比雲朵撞擊一塊雲朵的力量更強大幾倍。

    男人說:"我不可能跟你離開,你必須掉頭,我務必回到也身邊去,我知道我缺席的時間越長,她由此發病的可能性就更大"她不掉頭,也不理解男人的這種行為,反之,男人的聲音激怒了她,她把握著方向盤,男人就在車上,她是不會掉頭的,她已經不顧一切了,她就是要帶她離開,在男人的聲音裡,她突然感覺到他已經陷進了一團沼澤地裡去。他渾身是淤泥,他在泥水裡就要陷下去了。她。惟有她才有可能幫助他將身體從沼澤地抽出來。不錯,她來得正是時候,她不掉頭,也不吭聲,轎車繼續沿著漆黑的鄉間別墅奔馳而去。

    男人顯得無助,她看到了這種狀態,她獲得了一種滿足感:她已經失去他太長時間了,她的腳、四肢、靈魂都已經失去了方向,如今,她是多麼想在他音樂的伴奏下跳啊跳,她想回到他身邊來,就是為了跳舞,其次才是為了情感,不過,她已經分不清是在跳舞和情感之間的東西了,那個影響了她靈魂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男人不會強硬地讓她掉轉方向的,她突然看到了音樂家的另一種性格,他是那樣地怯懦,他是哪樣地無助而毫無抗拒感。因此,她突然明白了,男人為什麼陷在那團沼澤地裡去,是因為那個攜帶精神病的殷秀花利用了這個男人的怯懦。因為怯懦也是一種弱點,這個弱點被殷秀花恰到好外地利用了,所以,他陷在沼澤地裡,而且他根本就不想抽身而出。

    已經越過了鄉間公路,轎車拐上了另一條公路,現在,路段突然變得開闊起來,路上的車輛也越來越多。她驅著車,速度毫不減弱,她已經感覺到了,時空就像舞蹈一樣變幻著,終於在不遠處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燈光,時候已經不早了,她沒有跟男人商量,就私自把轎車開到了一座縣城,她想應該住這一夜,讓自己和男人的心情調整一下,她害怕繼續趕路會出事。

    她已經感覺到了因為加快了速度,她的心跳得很快,而她的身心已經疲憊萬分。當她把車開進一家縣城的旅館時,她釋懷似地拉開車門,男人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然而,她透過燈光已經看到了男人的那張臉:他臉上並沒有洋溢著從沼澤地抽身而出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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