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大國 第20章 大國圖騰:紅色「桃花源」? (2)
    從表面上看,吳宓對「五四」的看法,跟國內一些看到女子剪髮、男女同校,便痛心疾首的冬烘的國粹派老朽沒有什麼區別,其過敏程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我們還沒有聽說,國內有哪個遺老遺少因為新文化運動而想到過自殺。不過,吳宓輩的牢騷畢竟跟衛道士有所不同。其骨子裡,大概因為在美國校園裡見了太多的男女自由戀愛,未婚同居,下課攜手鑽樹叢,赴「桑園之約」的景象;社會上也有在中國人看來,太多的離婚通姦,尋妓作樂之事。但年少力壯的自己,卻什麼都不敢做,若干年裡,「不得與女人相見,雖欲一睹驚鴻之過影,一聆嚦嚦之鶯聲」,「亦勢所不能」。因此夜思夢想,未免「氣憤愁慘傷懷」(1920年4月19日)。但是聊以欣慰的是,他同時卻發現,美國也有相當多的知識界人士對此現象很是反感,視其為病毒。於是,他的這種氣憤、愁慘傷懷多少變得有點正當了,反過來發現,國內的新文化運動的倫理批判,個性解放的結果,跟他所反感的美國現實一樣。因此,在他看來,所謂新文化的「新」,其實是學了西方壞的東西,等於把垃圾引進來了。

    胡景翼曾任陝西督軍陳樹藩的團長,後來參與組織有國民黨色彩的靖國軍,跟督軍對著幹,直皖戰後歸屬直系,為直系偏師的一個師長。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爭期間,他跟馮玉祥合作倒戈,成立國民軍,為第二軍軍長,也算是一個民國知名的軍閥。「五四運動」當口,他主掌陝西靖國軍,在陝西跟皖系的陳樹藩對峙。

    按陳志讓的說法,北洋時期的軍閥在文化觀上多屬於保守陣營,胡景翼雖然去過日本,跟國民黨走得很近,但也是如此。在政治上,他反對皖系,尤其痛恨段祺瑞的心腹徐樹錚,攻擊說「徐母死了,是因為徐樹錚的不孝所致」(1919年4月21日),還崇拜關公,但是對時事頗為關心。在五四政治運動爆發之前,他不僅知道蔡元培其人,看過蔡的《石頭記索隱》,而且還知道陳獨秀,「然對陳獨秀輩之說,亦不覺為是,而覺其放誕甚也」(1919年3月26日)。很可能,在胡景翼眼裡,陳獨秀不過是個口吐狂言,放浪形骸的名士。

    然而,雖然對陳獨秀不以為然,但「五四運動」卻在胡景翼日記中留下了很多痕跡。由於北京政府的封鎖,也由於陝西偏僻,直到1919年的5月29日,胡景翼才從《益世報》上看到運動的消息,知道了北京學潮,上海的響應,蔡元培的辭職。由於不清楚巴黎和會上的真實情況,他認為首席代表外交部長陸征祥「可斬也」,「否則外交亦無進步,而人以為賣國為常事矣」。此時,他對於五四運動的看法基本上還是抄報紙,沒有多少自己的評論。

    隨著運動的發展,6月中旬,政府被迫讓步,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免職,總理錢能訓隨之下台。他明顯感到高興,說,「此舉或順天意也,書雲,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曹等數人,人怨極矣,天豈有不願者乎?」但是唯對錢能訓下台感到有些惋惜,覺得此人還不錯,下台是被只知道「依靠日人,借款買槍,招兵發財」的武人派(指段祺瑞和徐樹錚)排擠掉的(1919年6月16日)。此時,胡已經站在了學生一邊,而「天視民視」的說法,跟吳佩孚的五四通電很是相似。自打這時候起,原來跟直系沒有多少關係的胡景翼對吳佩孚一天天欽服起來,到直皖戰爭爆發的時候,雖然雙方孰勝孰負還沒有定局,但在胡景翼眼中,吳佩孚已經是關岳(關羽和岳飛)一般的人物了(1920年7月3日)。而到了6月28日,當胡聽人說此次運動大有成效,不僅英美法都樂意幫助中國,而且日本「亦欲讓步」(其實不確),胡興奮至極,說學生比宋時的太學生還要厲害,「予(胡的自稱,筆者注)喜予國民氣尚未盡死,公理尚在人心,國或不亡,而是非尚在。」忽然感覺他也是學生了,他的愛國事業不孤單了,居然在日記中三呼:「中華民國萬歲」,「學生萬歲」,「予之事業萬歲」!

    有意思的是,胡景翼還發現了這場運動跟陝西人的關係,陝西學生屈武上京到總統府請願,「屈武以頭撞徐世昌之足,再撞其柱。政府諸人懼,又感其誠,遂得許多完滿結果」(1919年10月15日)。因此,他非常佩服屈武,覺得陝西有人。關於這次請願,屈武也有回憶,不過沒有說他以頭撞徐世昌的腳,也沒有碰柱子,而是以頭碰地「血流如注」。

    耐人尋味的是,運動過後,胡景翼開始看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一連看了很多天,一直到把書看完,感覺「其中無予不能解者」(1920年4月13日)。顯然,政治的意向,已經悄然影響到了文化觀念。

    胡景翼是個軍閥,不過當時反對段祺瑞聯日推行武力統一的人們中,有不少都是軍閥。其中有直接受到威脅的南方軍閥,也有北洋內部的直系軍閥。誠然,這些人反段固然有利益之爭的因素,但未嘗沒有對段祺瑞爭取日本援助而出賣主權的不滿。其中,吳佩孚、馮玉祥和胡景翼以及南方軍閥趙恆惕等人,還是相當具有愛國心和正義感的,在平時,他們的軍隊紀律就比較好,而且沒有多少劣跡。因此,他們對五四運動的呼應,不僅僅是出於派系之爭而爭取輿論,也有互相感染和相互支持。

    歷史是複雜的,很像樣的學者也有一時看起來很不怎樣的表現,而名聲不佳的軍閥,也有發乎內心愛國情感。

    無法分級的《色戒》

    《色戒》的成功有風波,內地的風波來自影迷。顯然出於對只能看刪節版心有不甘,中國內地影迷們再一次集體發出感慨:要是電影分級就好了。類似的討論,好像陸陸續續已經抽風過好幾回了,最後都是只見樓梯響,人就是下不來。其實,依我這個外行之見,凡是在我們的影院裡放的電影,無論是外面進來的,還是自己拍的,想要分級,難。因為在我們的審查者的思維裡,只有刪節,沒有分類。他們的任務,開始是把那些令他們臉紅耳熱的鏡頭擋在國門之外,後來就變成程序了,只要見到暴露鏡頭就是一板斧。

    一些發達國家之所以把電影分級,是考慮到觀眾的年齡段,有成年人與非成年人之分,考慮到非成年人的認知水平和心智發育程度較低,有些電影暫時不能讓他們看。這裡,不僅僅針對暴露鏡頭,而更重要的是隔絕其中的暴力和血腥的因素。顯然,這樣的考慮,在中國沒有基礎,因為我們的百姓一直是被視為赤子的。赤子者,小孩子也。也就是說,在中國,沒有什麼成人。官員,是民之父母,父母官嘛,父母官面對的、管理的,都是永遠也長不大的子民。

    正因為如此,官員對於老百姓的一切都要管起來,從理論上講,吃喝拉撒,婚喪嫁娶都要操心,老百姓看什麼,受什麼教育,那自然更得嚴防死守看牢了。當然啦,誰家孩子的教育誰不操心呢。可惜的是,自改革開放以來,老百姓那種半軍事化的組織化生存狀態已經不復存在,大量的人沒有單位,沒有戶口,也活得好好的,連農民都成批地變成了農民工,過著無組織無紀律的日子,官員想什麼都管,實在力不從心。20世紀80年代批判聲討喇叭褲、牛仔褲和男人長頭髮的蠢事,沒有官員肯做了。因此,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多少有點肆無忌憚,只是在某些地方,出行選擇交通工具還是有點限制,比如摩托車和電動車就不行。

    吃喝拉撒管不了,連赤子們看什麼其實也管不了。即使沒有網絡,中國的情色業已經開始氾濫。猖獗的色情服務業姑且不說,單說看的毛片,從錄像到光碟,從VCD到DVD,更新換代、普及極為迅速。試問,現在沒有看過這些東西人可還有?別老說農村落後,人家那裡脫衣舞已經可以跟美國的拉斯維加斯相媲美了。

    管不了也得管,管那些能管的。於是想在國內露面的影視作品有點麻煩,乖巧的,在創意階段,就得想好如何規避審查,否則拍了也白拍,除非只打算到國際上去爭獎。管,在這裡成了一種象徵,既是權力的象徵,也是體系的象徵——反正不管怎麼說,我還在堅持我的道德標準,至於社會上怎麼樣,我不管。當然,對於具體管的人而言,具體的好處也是免不了的。

    有意思的是,從前管得特別嚴的時候,雖然老百姓是長不大的赤子,但官員好像還是成人,因為他們可以看點百姓不能看的東西,切實能為赤子們著想。可是現在,這種成人與孩童的分別已經悄然不見了,官員們已經早就沒這個耐心當成人批判腐朽。大概人家現在熱衷於直接行動了,行動對像在小姐層面,從土妞躍進到洋妞;在情人層面,已經在給二奶編隊了。

    只是躍進到行動層面的官員,在審查思路上卻依舊墨守成規。因此,無論改革進步到什麼地步,中國的電影想分級都只能是做夢。

    土洋並舉的克己復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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