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袍僧人竟是個年輕人的模樣,周河深知大修行者駐顏有方,容貌自然不會變化。他的雙眼帶著一絲奇特的魅力,彷彿是深邃浩渺的星空,使人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敬意。
活佛站在一頭巨象上,那象渾身雪白如玉,竟無一絲雜色。活佛所站之處,隱有佛光扭曲空間,莊嚴神聖,仿若西天的諸佛的法身駕臨。
兩人不約而同行了一禮:「活佛。」
活佛微微的一笑算是和兩人見過禮,這時候那鱷妖已經躲進了歸墟之中,那白象踏著虛空來到了兩人的面前,活佛看了明月一眼,說道:「仙子風采依然不減當年,良人得尋,也不枉這千年孤寂。」
他的聲音極為低沉而沙啞,卻又有著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明月微微一笑,說道:「活佛算到了鱷妖出現了麼?」
活佛道:「初始小施主去禪寺詢問你的下落,寺中僧人不肯告知,乃至生死相拼。隨後又告知了他,仙子上善若水,乃是貧僧尊敬之人。貧僧雖超然世外,也不免動了凡心,這才考驗了一番。仙子莫怪。」
周河心中這才恍然,原來觀海禪寺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驗證他對明月的感情。活佛超脫世外,竟也不忍明月千年孤寂,等來卻是一個貪圖修煉之徒。這讓兩人心中極為感動,雙雙對視一眼,心有靈犀一笑。
這時活佛又說道:「昔年我邀仙子一同降魔,後仙子與鱷妖同困于歸墟。貧僧歸去之後心中不禁思索,直至近日方才想明白,當年降魔之所以連累仙子,實是貧僧放不下生死執念。」
兩人側耳傾聽,這是活佛又道:「貧僧於天眼處修行千載,卻始終參悟不透這佛家的玄機。正因為放不下,所以才留戀這軀殼。殊不知,生死只是輪迴,我不能超脫輪迴,必然不能參悟。昔日地藏王捨身入地獄,發誓曰: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佛慈悲,以身度魔。」
周河明月隨即知道了活佛的意思,忍不住雙雙出聲叫道:「活佛,萬萬不可。」活佛卻是洒然一笑,示意不必勸阻。
「那鱷妖修行萬載,十分厲害,乃是十大凶獸之首,唯有我教天輪咒方可誅滅。還請兩位幫忙拖住鱷妖,待我施咒之後便可將其誅滅。」
兩人心知活佛心意已決,是以也不再勸阻,心中對這位捨身誅魔的僧人湧起崇高的敬意,紛紛點頭答應下來。
這時候海面恢復了平靜,那鱷妖自知不是他們的對手,索性躲在歸墟裡不出來。眾人若是想下去歸墟,屆時它便可借助歸墟海眼的力量和他們匹敵,實在是個難纏的角色。
活佛見他們都答應了下來,也露出一股笑意,道:「為了以防它逃走,我先將它困在此地。」
只見白象踏著虛空走去,活佛俯視那片歸墟,雙手合什不斷的念著經文,一絲絲的佛光從他的身上逸散,不斷的落在了歸墟裡。
漫天都是金黃色的光點,周河默然不語,這些佛光都是活佛舍利子中的本命業力。如同他的生命一般,一旦消逝了,也就代表著他的生命走到了盡頭。這位大能,正在消耗自身的生命。
活佛俊秀的臉龐開始鬆弛,他的皮膚也在慢慢的枯瘦,彷彿在這短短的片刻從生的榮耀轉到了死的枯敗。正所謂:千年修行生息榮,一招誅魔萬般枯。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見歸墟之下印著一個巨大的佛手,那佛手將整個歸墟以及方圓數十里的海域統統的籠罩。而那原本巨大無比的鱷妖也顯出了輪廓,龐大身軀在佛手當中只留下一道細微的黑影。
相傳佛祖當年在西天安眠,突然心念一動知道有大劫難降臨塵世,於是伸出手掌將人間掌握,從而將諸多劫難擋在外面。所謂須彌芥子,佛眼凝望蒼生,萬般變化只在一瞬間。
大天輪咒正是由這個典故而來,施法者以無邊的業力將佛手完成,那佛手大則可絞碎山嶽,小可化為無形。端的是厲害無比,在七大誅魔法中乃是首位,縱然他是活佛也不能施展,唯有將自己的舍利子燃燒,才能將此咒的星點威力展出。
活佛看起來蒼老了七八十歲,但唯一沒有變化的是他的眼睛,依然如同星空一般璀璨深邃。只聽得活佛說道:「這大天輪咒相傳可以破碎虛空,將整個人間毀於瞬間,貧僧不才,只得施展萬分之力,仙子請艘來。」
眾人向下望去,只見那鱷妖似乎也發覺被困在歸墟,身體不斷的游動試圖衝出佛手的禁錮。可那大天輪咒語身為誅魔第一法咒哪裡是能夠衝出的,無論它怎樣游動,依然被困在掌心之中。
活佛當先騎著白象下到了水面,那歸墟中的海水都攝其威勢,分來深不可測的水溝,周河騎著紅龍跟隨在後。只見周邊的海浪分開兩道數千丈的水牆,竟有著避水珠一般的功效。
白象一直往下走去,走到數千丈深的時候天空中只有一線狹長的月光照下。水牆裡面依然漆黑,只有兩隻血紅的眼睛看著眾人,隨著紅眼的移動,一個巨大的身體也在海裡呈現了出來。
「禿驢,你用了什麼法子,竟將我困在此地。」
鱷妖的聲音從海裡透了過來,活佛唸了一聲佛號,說道:「鱷神,你先祖已經歸附佛祖門下,做了守護熒惑星的靈物。你何不也皈依我佛,何苦要再這人界攪亂風雨。」
周河這才明白,原來洪荒時期曾出過一個鱷祖,它神通廣大,在西經地區引起了極大的恐慌。諸多神佛都不能奈何它,反而被它擊殺了不少,最後佛祖親手降服了它,將它永世困於熒惑星。
是以現在的人界稱熒惑星都是為災星之意,這鱷妖乃是鱷祖留下的血脈,但生性極為殘暴,當下冷笑道:「你這禿驢別癡心妄想了,我修行萬載,為的是什麼,就是要建立自己榮耀,一洗祖先的恥辱。」
活佛淡淡說了一句執迷不悟,頓時盤膝坐在白象身上,耀眼的佛光圍繞在他的身邊流轉。周河明月頓時對視了一眼紛紛出手,他們要拖延住片刻,讓活佛能夠施展大天輪咒。
那鱷妖顯然也發現了活佛的意圖,頓時血紅的燈籠眼往這邊移了過來,陡然間血盆大口張開,一股強大的吸力將眾人拉扯著先前奔去。大口中隱隱有寒氣流轉,顯然是將內丹都用上了。
兩人擋在活佛的面前,明月本身的實力與鱷妖亦相差不遠,雖不能誅殺他,拖延片刻還是能夠做到。當下將寒劍拋在空中,同時手中劍訣不斷的變化,萬道劍光傾瀉而下,與那股吸力隱隱對峙。
就在這時,眾人心中一陣梵音,原來卻是活佛手中結印,一個真言便漂浮在他的頭頂。活佛的臉色愈發的蒼白,手中卻是不斷的結印,這六字真言乃是大天輪的誅殺大陣,一旦完成,誅神滅魔彈指之間。
那鱷妖眼見活佛已經完成了一個真言,心中頓時急躁了起來,將內丹一收,頓時化作數丈高的人形。和那大殿中的雕像一模一樣,鱷首人身,手中一隻三股叉,破開海水朝著他們奔來。
明月也握住了長劍,光華流轉朝著鱷妖此去,那叉子直取周河。周河心中暗罵這廝挑軟柿子捏,不過卻不敢攝其鋒芒倉促避開。哪知道那一叉上附著本命陰雷,鋒芒雖然避開,那陰雷卻傾入體內。
周河只覺得百脈頓時一滯,週身似乎運轉不靈,那陰雷由他的手臂進入。沿途不斷的將他的血脈絞碎,直往心臟而去。周河心中大駭,若是讓這陰雷絞碎了心脈,等於心神俱滅,再無生機。
明月看他站住不動,心中也大是焦急,連忙飛了過來。幾股真元輸了進去,與那陰雷不斷的交纏爭鬥。周河體內兩股極為厲害真元打架,頓時百脈劇痛,似乎要炸開一般。
不過他前世好歹也是大修行的高手,當下不敢放任自流。連忙運氣全身的真元,死死的守在手臂的結脈處,不讓那陰雷侵入。
周河也失去了戰鬥力,場中只剩下明月和紅龍在支撐。好在紅龍靈敏又噴出毒霧迷惑了鱷妖的視線,才支撐的一時半刻。這時候,活佛已經將結成了三個真言,每一次炸響都讓周河鬆一口氣。
那鱷妖越發的焦急起來,手中三股叉連連揮舞,將明月嬌小的聲音籠罩在內,一道道如若實質的陰雷不斷的在虛空中閃現隱沒,極為驚心動魄。而明月只是不斷的防守,似乎也被陰雷擊中了。
又過了片刻,紅龍的也似乎不太靈敏了,想必也是被陰雷侵體了,桎梏了週身的動作。活佛卻依然快速的結印,第五個結印也出現在他的頭頂,那鱷妖發起狂來,海神叉一刺,數萬道陰雷在叉尖炸響,明月抵擋不住,頓時擊飛在地,紅龍也不斷的哀鳴,受了極重的內傷。
鱷妖咆哮一聲,海神叉凌空劈下,海水也被叉尖上的真元劈成了兩半,遠遠的看不到盡頭。周河肝膽欲裂,卻沒有能力去相救,就在叉尖將要打下的時候,耳中一陣梵音連綿不絕的響起,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在這一陣梵音充斥的同時,六個真言飄離了活佛的頭頂,籠罩在鱷妖的身邊,鱷妖被真言束縛,不斷的掙扎,可哪裡掙脫的了。周河甚知這裡很快就要發生大難,當時不敢停留,幾人連忙飛出了歸墟。
只見活佛的身影漸漸的化作虛無,他的表情卻看不到絲毫的悲切,反而如同拈花一笑,消失於天地間。幾人飛臨了歸墟的上空,只見鱷妖被定在佛手的掌心,六字真言將他團團的困祝數十里大小的佛手緩緩握緊成拳,隨後佛手瞬間消失,再也看不到鱷妖的身影,它如同活佛一般,消失在整個天地間。
兩人都沒有說話,朝著活佛寂滅的方向深深的鞠躬,對這位佛道的大能表示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一個雪白的竹子從歸墟中飄了出來,落在了周河的手中,耳邊陡然響起了活佛的聲音:這舍利子帶在身邊,足夠消除陰雷的入侵,貧僧求佛得佛,就此告別了。
周河握著手中的舍利子久久不語,這時候歸墟陡然發生了變化,彷彿被一個無形的巨手以歸歇中心將海水擰在了一起,擰到中途那巨手陡然一鬆,無邊的海浪以圓弧形不斷的向周邊擴散。
海浪一層疊著一層,到了最後竟有數百丈高,聲勢駭人之極。周河看著底下驚天的巨浪說道:「我們還是快些離開此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