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解析 第67章 ·夢程序的心理 (1)
    前言

    在我聽到的很多夢當中,有一個例子特別值得我們予以關注。這是一位女病人報告的,她曾經在一次「夢的講演」中聽到下面的夢例(我到現在仍然不知其真實來源)。不過該夢內容所產生的深刻印象卻使得該女士再度夢見(也就是再度夢見此夢的某些元素),換言之,即是她通過這種方法來表達她對夢的某部分的贊同。

    這個範例的前奏(她所聽到的夢)是這樣的:曾經一位爸爸在孩子快逝世的時候日夜守在病榻旁。孩子死了以後,他到隔壁房間躺下,卻讓兩室相連的大門敞開,因此,他能望見置放他孩子的房間和他屍體四周點燃著的蠟燭。而且他請一位老頭看顧著死屍,且在那裡低聲地禱告。睡了數小時之後,這個父親夢見他孩子站在他床邊,然後捉著他的手臂,低聲地怪罪他:「爸爸,難道你不知道我被燒著了嗎?」然後他就驚醒過來,發現隔壁房正燃著耀目的火焰,緊接著趕過去一看,發現那位守候的老先生睡著了,有一支燃著的蠟燭掉下來了,把四周圍著的布料和他深愛的孩子的一條手臂給燒著了。

    這位病人和我說,這個感人的夢很容易解釋,而那講演者也曾很正確地加以說明。肯定是那經過大門傳來的火焰照射在他的眼睛使他得到下述的結論(如果清醒時,他也會有同樣的印象):蠟燭跌下來在屍體附近燃燒著某些東西。可能他在墜入夢鄉的時候還在懷疑那老人是否盡職。

    對這個解釋,我實在是沒有異議,不過要追加的一點是,夢的內容肯定是過去決定的,夢中那孩子的話肯定在生前說過,而且和他爸爸心靈中的一些重要事件有所聯繫。例如「我發著高燒」可能是病人曾在最後這場病中,發著高燒的時候說過。而那「爸爸,難道你不知道?」可能和某些被遺忘的敏感狀況有關。

    但是,即便知道此夢是一種具有意義的程序,而且聯繫著夢者的精神體會,但是我們卻很奇怪此夢為什麼會在這種急需醒過來的狀況下發生。而這個夢也是某種願望的達成。在夢中,這個男孩的行為像是活著一樣:他走到父親的床前,握住他的手臂,警告他——可能和他生前說出「我發著高燒」的狀況一模一樣。為了滿足此願望,因此父親多睡了一會兒。他喜歡夢中的狀況,因為這樣,他的孩子又活過來了。假如父親先醒過來,之後才達到以上結論而趕到隔壁,那麼孩子的生命就缺少了這段時間。

    對於這引人注意的短夢的特點,我們毫無異議。直到現在為止,我們重要的論點都放在夢的意義、發現這種意義的方法,還有夢的運作如何隱匿其意義之上。換言之,夢的解析一直是我們的主題,而現在我們卻遇到了一個,其意義很明顯,分析毫不困難,但是留下的某些特點與清醒的時候有所不同的夢,對此區別不得不加以解釋。只有把有關於夢的解析工作放在一旁,才會體會出我們對「夢的心理」的瞭解是何等的貧乏!

    不過在踏上「夢的心理」這條路之前,我們不得不停下來向四周望望,看看在後面那段路途中是否遺漏了一些重要的事物。因為我們不得不瞭解,之前經過的路乃是此旅程中最順利的(如果我沒有太大錯誤的話),那麼直到現在,我們所走過的路都是通向光明的——即指向更深入地瞭解。不過一旦我們要更深入地瞭解有關夢的精神程序,那麼我們面臨的是一片黑暗。我們不能以精神程序來解釋,因為所謂解釋即是將某事件溯源到一些已知的知識上,而眼前並無一些確定的心理知識使我們可以用來作為夢心理探討的基礎。

    反而,我們不得不設立很多假定和心靈結構有關的假說,以及其運作的力量。不過我們必須小心,不能以超越一級的邏輯聯結來建立假說,要不然這些假說的價值便不確定了。可即便我們的推論沒有錯誤,而且考慮過各種邏輯的可能性,僅僅只是這些假定上的殘缺就足以使我們整個推演變得徒勞無功。就算是費盡心思,僅對個別夢,或者是其他心靈活動加以充分地研究,我們仍然沒辦法確認或者裁決心靈架構和其運作的方法——為了達到目的,我們不得不對一系列的心理功能加以比較研究,之後將所得到的各種確定知識綜合起來。因此,我們暫時把夢的精神分析衍生而得的假定放在一旁,直到它和我們由另一個角度去探討同一個問題的結論發生聯繫為止。

    一、夢的遺忘

    現在我想把論題轉移到我們一直忽視,而且可能動搖解釋根基的一個題目上,好多人都認為實際上我們並不知道那些我們加以解釋的夢——或者應該更清晰地說:我們沒有把握它是否真正如所描述的那樣發生。

    第一,有很多理由懷疑我們對夢的記憶可能殘缺不全,甚至是錯誤與謬誤的。一方面,我們也要懷疑夢是否真的如記憶那樣不相連;另一方面,我們也要懷疑夢是否像敘述的那樣連貫——是否在回憶的時候,任意將一些新的和經過挑選的材料填補被遺漏或者根本就不存在的空白;或者我們以一些裝飾品將它修飾得圓圓滑滑,使得沒辦法判斷哪部分是原來的內容。確曾有一位作者史筆達說,夢的前後秩序和有關內容都是在回憶的時候加進去的。因此,我們想判斷其價值的印象是否有可能完全由手指間滑過而不留絲毫痕跡呢?

    第二,我們所記憶的和加以解釋的夢本身受到那不可信賴的記憶所截割——它對夢印象的保存是破碎的,而且經常把最重要的那部分忘卻。當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在某個夢的時候,常會發現即便曾經夢得很多,卻只能記得一小部分,而這部分又是很不確定的。

    到現在為止,我們一直都忽視了上述的警告。反過來說,我們把一些瑣細、不明顯和不確定的部分和那些明顯確定的部分予以同樣的評價。伊瑪打針的夢中,就有這個句子「我馬上把M醫師叫來」。我們假設它是源於一些特殊的緣由,因此,我即能溯源到一個不幸病人的故事。我就在他的床榻旁「馬上」把上級同事叫來。那個「將五一和五六看成不可分別」而明顯是荒誕的夢中,五一那個數字幾度出現,我們沒有把它當做一件自然或者是無意義的事件。反過來我們可以由此推論,五一背後肯定埋藏著另一個隱意;遵照著路線,發現原來我害怕五一會是我的大限,這和夢的主要內容所誇耀的長壽產生強烈的對比。在那個「nonvixit」的夢中,我開始就忽視了一個中途插入的不明顯事實:「因為P不瞭解,因此弗氏轉過頭來問我」等。當解釋過困難時,我就回到這句話上,結果溯源到孩童時代的幻想——而這恰好是夢思中間的一個重要分歧點。這是由下面這幾句話推斷來的:

    Seltenhabtihrmichverstanden,

    SeltenauchverstandtichEuch,

    Nurwennwirimkotunsfanden,

    Soverstandenwirunsgleich。

    (字面意思:「你們很少瞭解我,我也不瞭解你們。直到我們現在在泥巴中相見,才會很快彼此瞭解。」)

    似乎每個分析中都有很多例子可以顯示出在我們的夢中,最瑣碎的元素經常是解釋過程中不可或缺的,而且通常解釋會因為對它的忽視而延誤。我們對夢中所展示的各種形式的文字都給予同樣的重要性。即便夢中的內容是無意義或者不完全的——似乎要給予正確的評價是不會成功的——我們也可以把這缺陷加以考慮。換言之,別的作者認為是隨意糅合,而且草率帶過以免除混淆的部分,我們都會把它拜為聖典。對這個不同意見,我認為有加以解釋的必要。

    這些「解釋」都對我們有利,即便別的作者並不是絕對錯。在我們新近獲得對夢來源的知識照耀下,以上的矛盾突然釋解了。在再一次敘述夢的時候,我們都會把它歪曲。這是對的;不過這歪曲正是我們前面提及的再度校正——這個普通施展作用於正常思考上的機構——又一次運作(見第六章)。可這歪曲不過是夢思經常受到夢審核制度修正的一部分。別的作家在此點都會注意或懷疑這運用明顯的「夢的歪曲」的作用;可是我們對此卻沒有太多的興趣,因為另一個更為深遠的扭曲作用(即便較不明顯)早已經從隱藏的夢思中選出來。

    之前作家所犯的唯一過錯,乃是認為將夢用語言表達出來所造成的變異是任意的,不能企求有更進一步的分解,因而給予我們一個錯誤的夢的圖像。他們太過低估精神事件被決斷的程度了——它們從來不會是隨意的。我們很容易顯示出下面這個現象:如果某元素不被甲系的思想串列所決定的話,那麼乙思想串列很快地就會代替了它的位置。比如說,我要任意地想一個數字。不過這是不可能的:所提示的數字是毫不含糊的,而且必然經過了我的思考,即便對現在這時候的注意力來說,它可能是遙遠的。在清醒時刻,夢所受到的校正更改,也同樣並不是任意而為的。它們和被代替的事件間有著關聯,而且替我們指出通往該內容的路徑,而那內容可能又是另一個的代替品。

    在解析夢時,我通常會運用以下手段,而且從來沒有失敗過。如果病人向我提出的夢很難瞭解,我要他再重複一遍的時候,他很少會運用同樣的文字。而且他那運用不同文字來形容的夢的部分正好是夢偽裝的脆弱點。在我看來,它的意義正如西格弗裡德斗篷上的繡記對哈根所表示的意義一樣,(西格弗裡德身上只有唯一的致命點。哈根說服知道這個秘密所在的克裡姆希爾德,在西格弗裡德斗篷上的這一致命的地方繡了一個小十字架,並根據這個刺殺了他。)這就是夢解釋的起始點。然後也會要病人重複一遍,就是在警告他說我要花費更多的心思來分析這個夢。因此病人會懷著牴觸心理,在這壓力下,他著急地企圖掩蔽夢偽善的弱點,用一些很不明顯的字眼來代替那些會洩露意義的表達方法,不過他這樣做恰好引起了我的注意。因此夢者企圖阻擋夢被解釋的努力倒讓我推斷出它的斗篷上繡著的標記的所在。

    先前的作者過分懷疑我們所記得的夢到底有多少是錯誤的,就因為這沒有什麼理智上的依據。一般來說,我們沒法保證記憶力的正確性,而對它賜予超越客觀性的信任。對於夢或者夢的某一部分是否精確地被反映出來的懷疑,實際上是夢審核制度的一個變體而已(就是說夢思要進入意識的層面所遭受的阻擋)。這種阻擋不因為已經產生的置換和代替而消除,它仍然以其他的一種存疑的姿態附著在那些被認為可以出現的材料上。我們很容易誤解這一點,因為它是作用不太明顯的要素。我們已經清楚,夢所表現的,是經過我們的精神價值的完全置換,已經與夢思不同,偽裝不得不在消除精神價值後才可能產生;它經常以這種方法進行表達,而且偶然也安於這種現狀。

    可如果某種含糊的夢的內容被懷疑的話,那麼我們就很有把握說,這是一個很迷惑夢思的直接推斷,正如古代國家的偉大革命,或者是文藝復興後的狀況:曾經一直掌控整個國家和局勢的掌握實權的貴族家庭,現在還在被放逐,所有的高級官員被新面孔所代替。只有那些最窮困、最無力量的敗落人家,或者是些優勝者的嘍囉才會被准許住在城內。即便這樣,他們還是不能完全享有自己的公民權利,而且不被信任,這種不信任和上面所提及的懷疑是相對應的。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強調分析夢的時候,全部都來評價確定度的方法都要廢棄;可夢中的蛛絲馬跡,不得不當做是絕對的真實。在追蹤夢中的某一元素的時候,我們應當堅持這個態度,否則分析必將擱淺,如果對某個要素的精神價值抱有疑問,那麼這對夢者的作用是,那些元素背後所隱藏的觀點也不會自動進入夢者的腦袋。所以結果是不會太明朗的。夢者可以很合理地說:「我不太清楚這是否真的發生在夢中,不過我的確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實際上,這個疑問是造成分析終止的因素,也是精神阻撓的一種工具或衍化物,精神分析的假定是正確的,它其中的一個條件是:凡是阻擋分析工作進行的都是一種阻抗。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