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業城市的增加以及富裕,依照三種途徑對其所在鄉村的改良以及耕種作出了貢獻。
第一,城市為鄉村的天然的產物提供了一個巨大和方便的市場,從而鼓勵了鄉村的耕種進一步改良。這個好處甚至不限於城市所在的鄉村,而是或多或少推廣到與它有任何交易的所有鄉村。對於所有這些鄉村來說,城市為它們的天然產物或者製成品的某一些部分提供了市場,從而對他們的勤勞和改良給予了一些鼓勵。城市所處的鄉村,因為接近城市,自然從這個市場得到了最大的好處。天然產物的運費要比較小,商人可以對種植人支付較高的價格,又可以像來自較遠鄉村的產物一樣低廉地售給消費者。
第二,城市居民得到的財富常常用來在鄉村購置可以供出售的土地,其中大多數是荒地。商人們一般都有變成鄉紳的強烈慾望,當他們的願望實現的時候,他們經常是最好的改良家。一個商人習慣於把他的金錢主要用在有利可圖的計劃上,而一個普通的鄉紳卻習慣於將錢主要用在花銷上。一個經常看到自己的錢用出去又收回來,同時帶著利潤;另外一個,當他一旦把錢用出的時候,很少有希望再次看到它。這種不同的習慣當然會影響他們在每種事務中的脾氣以及性情。一個商人常常是一個勇敢的經營者,而一個鄉紳則常常是一個怯懦的經營者。一個不怕在土地改良中一次支出一大筆資本,當他看到有希望按比例支出來提高土地價值的時候。而另外一個,當他稍微有資本的時候(情況並不總是如此),極少敢於這樣去使用它。假如他也從事改良,那一般不是用一筆資本,而是用他從自己的每年收入當中所能夠節省下來的部分。但凡有幸居住在一個位於未經改良的鄉村的商業城市的人,一定會經常觀察到,商人按照這種方式的運作,比起一般鄉紳來,要更加活躍。除此之外,長期經營商業在一個商人身上自然而然形成的講秩序、重節約、謹慎小心的習慣,讓他更適合於執行任何的改良計劃,得到利潤以及成功。
第三,商業以及製造業逐漸引進了秩序以及良好的政府,隨之在鄉村居民當中引進了個人的自由以及安全,這一些人之前生活在幾近是和鄰人不斷作戰的狀態中,處於對他們上級的奴役依附的狀態下。這一點即使很少被人注意到,卻是城市所有影響當中最重要的一種。就我所知,休謨先生是唯一注意到了這點的作家。
在一個既沒有對外商業又沒有任何較為精密的製造業的國家,大地主土地上多出維持耕者需要的大多數產物沒有什麼可以交換的,他就將其全部用在鄉村式的家庭款待賓客之上:假如這種剩餘產物足以維持一百人或者一千人,他除了用來維持一百人或者一千人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使用辦法。所以,他所有的時間都被一大群侍從以及依附者環繞著,這些人並沒有什麼等價物能夠回報他的維持,不過既然靠他的恩惠來過活,就需要服從他,就好像士兵必須服從支付餉銀的君王一樣。在歐洲的商業以及製造業推廣之前,富人以及貴人們的款待賓客,從國王一直到最小的貴族,都超過了現在我們所能想像的規模。
威斯敏斯特大廳是威廉·盧弗的餐廳,對他的同伴來說,常常也不是太大。聽說托馬斯·貝克有一次壯舉:他把清潔的乾草以及燈心草鋪在大廳的地板上,以便使無法找到座位而需要坐在地板上進餐的武士們以及先生們不致弄髒他們華麗的衣服。聽說沃裡克大公爵某一天在他的各個莊園中宴請了三萬人;這個數字即使不免有一些誇大,但是一定數目非常大,才可以產生這種誇大。幾年前,在蘇格蘭高地的許多不同地區,也實行差不多類似的款待。在一切沒有商業以及製造業的國家,這種事情好像是非常普通的。波科克博士說,他曾看到一個阿拉伯酋長在他出售牲畜的城市街道上進餐,宴請所有過街的人,就連普通的乞丐在內,來和他坐在一起,共享美餐。
土地佔用者在各個方面都是依附於大地主的,就好像他的侍從一樣。即便是那一些並不是處在奴隸狀態的人,也是能夠隨意令其退租的佃農,他所繳的地租在任何一方面都不等於土地為他提供的生活資料。幾年之前,在蘇格蘭高地對能夠維持一家人的土地支付的普通地租,是一克郎、半克郎、一頭羊或者一頭小羊。在某些地方,今天的情形還是如此;貨幣在那裡所能夠購買的商品數量也不比在別處更大。在一個大地產上的剩餘產品需要在本地產上消費掉的國家,對於地主來說常常較為方便的是,其中的一部分要在離他家比較遠的地方消費,只要消費者是依附於他的人,和他的侍從或者家僕一樣。他因此能夠不致遭受伴侶太多或者家庭太大的難堪。一個能夠隨意令其退租的佃農,佔用的土地可以維持他的一家,所付的不多於一種免役租,他依附於地主就好像任何的僕人或者侍從一樣,需要毫無保留地服從他。這種地主,就好像他在自己屋內養活他的僕人以及侍從一樣,也在佃農自己的屋內來養活他們。兩者的生活資料都出自於他的恩賜,其繼續與否完全隨他的高興與否為轉移。
古代貴族的權勢,就是建立在大地主在這樣的情況下對於他的佃農以及侍從所肯定具有的權威上。他們肯定成為所有住在他們地產上的人的平時審判官以及戰時的統領。他們能夠在各自的領地維持秩序以及執行法律,因為他們每一個都能在那裡調動所有的居民的全部力量去反對任何的不公正行為。並沒有其他的人有足夠的威信能做到這一點。尤其是國王更沒有這種權威。在過去,國王只不過是他國家裡的一個最大的地主;為共同防衛共同的敵人,其他的大地主給予他一定的尊重。為了在一個大地主的土地上強迫償還一項小額債務——那兒所有的居民都是武裝起來並且習慣於彼此扶持的——國王假如試圖憑自己的權威去達到目的,那他所需要花費的力氣就像試著消滅一場內戰一樣。所以,他只好在國內大多數地區放棄司法行政權,讓可以執行法律的人去行使;為了同樣的原因,他將鄉村民兵的指揮權轉讓給民兵會服從的人去行使。
假設這種地方司法權起源於封建法律,那就是錯誤的。不僅最高的民事以及刑事司法權,並且招募軍隊、鑄造貨幣,甚至為治理自己的人民而制定法規的權力,都是大地主在歐洲明白有封建法律這個名稱之前的幾個世紀就本來擁有的權力。英格蘭的撒克遜貴族們的權威以及司法權,在被征服之前就和被征服以後任何的諾曼貴族的權威以及司法權一樣大。不過,直到征服之後,封建法律並未被看做變為了英格蘭的不成文法。法蘭西大貴族本身具有的最廣泛的權威以及司法權早在封建法律之前就引進了該國,這是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那種權威以及那些司法權,全都肯定是從上述財產狀況以及風俗習慣產生的。不需要追溯法蘭西或者英格蘭君主國的遙遠古跡,我們從晚得多的時候就可以找到許多證據,證明這種結果肯定總是從這種原因產生的。三十年前,洛基爾的卡梅隆先生,蘇格蘭洛赫巴的一個紳士,既不是一位貴族領主,甚至也不是一個大佃農,而僅僅是亞蓋爾公爵的一個家臣,既無正式的委任狀,也沒有治安推事的身份,卻習慣於對他自己的人民行使最高刑法裁判權。聽說他執法非常公正,即使沒有任何的司法儀式;很可能該地區當時的情況要求他擔負這種權威,來維持公共治安。這位紳士的地租每一年不超過五百鎊,但卻在1745年帶領他自己的八百人民和他一起參加了起義。
封建法律的推行能夠被看做是一種縮小大地主貴族權力的企圖,遠遠不是要去把它擴大。它建立了一種正統的隸屬關係,並且伴隨有一長串的職責以及義務,從國王到最小的地主。當地主未成年的時候,地租,連同他的土地管理權,都落入他的直接上級手中,所以,所有大地主未成年的時候,他們的地租以及土地管理權也落入國王手中。上級以及國王有責任去維持和教育這些年輕人,從作為監護人的權利出發,有權為他辦理婚事,但是要採用適合於其身份的方式。不過,儘管這種制度肯定會增強國王的權力及削弱大地主的權力,但不足以在全國居民中建立秩序以及良好政府;由於它無法徹底改變混亂而產生的財產狀況以及風俗習慣。政府的權力依然和過去一樣,頭部太弱,下級成員太強,而下級成員力量強大就是頭部軟弱的原因。在採用封建隸屬關係以後,國王依然和從前一樣,不可以約束大貴族的暴力行為。他們當然繼續按照自己的意思進行戰爭,幾乎不斷地彼此作戰,也極為頻繁地與國王作戰,全國原野依然是一幅暴力、搶劫以及混亂的場面。
不過,封建制度的所有強制力量絕對無法做到的事情,對外商業以及製造業的無聲無息的運作,卻逐漸地做到了,它們為大地主提供了一些東西,而大地主可以用自己土地上的全部的剩餘產物來交換,這一些東西他們能夠自己消費,不必去與佃農和侍從分享。所有的歸於自己,並沒有什麼留給別人,這在世界的一切時代似乎都是人類主子們的可鄙的格言。所以,當他們可以找到一種能自行消費自己地租的所有的價值的方法,他們就再也不願與任何其他的人分享了。或許是為了一對鑽石紐扣,或者是一些同樣沒有價值的無用的東西,他們用來交換的是一千人一年的生活資料或者它的價格(二者是一回事),隨之也就是這樣的生活資料所能給予他的全部勢力以及權威。但是,紐扣全部都是他們自己的,並沒有其他的人可以分享,而依照古老的花銷方法,他們最起碼得和一千個人分享。對於決定取捨的裁判官來說,這種區別是非常明確的;如此,為了滿足最為幼稚、最無價值以及最卑鄙的虛榮心,他們逐漸地用他們的全部權力和權威來進行交易。
在一個既沒有對外商業又沒有較為精密的製造業的國家,一個每年收入一萬鎊的人,能夠維持一千個家庭——他們全都肯定是服從他的命令的。此外,並沒有其他的辦法去使用他的收入。在現在的歐洲,一個每一年收入一萬鎊的人,沒必要直接維持二十個人,或者對於十個以上的僕人去發號施令(他們是不值得去號令的),就可以花銷他的全部的收入,他常常也是這樣做的。間接地,他所維持的人數或許同用古老的花銷方法所能做到的一樣多,甚至更多。因為,他們自己的全部收入所交換的貴重產品數量即使非常小,採集以及製造它所使用的工人數目卻肯定非常大。它的昂貴的價格一般是因為這些人的勞動工資還有他們的直接僱主的利潤造成的。通過支付這種價格,他就間接地支付了所有這些工資以及利潤;也就間接地維持了所有這些工人以及他們的僱主。可是,他一般只對每個人的每年維持費貢獻了一個非常小的部分,對於極少數人也許是十分之一,對於許多人不到百分之一,對於有一些人不到千分之一,甚至不到萬分之一。因此,即使他對於他們所有的人的維持費作出了貢獻,他們卻全都或多或少地不依賴於他,因為沒有他,他們一般也全能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