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子和唐心兩人並排躺著,兩張竹床間隔不到一米。
一件黃色的道袍裹住剛子的身子,道袍上畫著各種怪異的符號。
長風跟古晶說起了金錢咒和南洋屍蠱的事情,古晶沉默了一下,說道:「揭開屍蠱之謎並不難!」
下蠱跟下咒不一樣,下蠱的人要跟自己的蠱生生相息,被下蠱的除非死掉,不然這蠱要是被人破了,下蠱的人就會被自己的蠱反噬。
古晶要破這個屍蠱,一定會得罪這個人,跟這個人交手。同道中人,最怕的就是結怨,一般都會相互忍讓,盡量避免交手,免得兩敗俱傷;但是一旦結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古老,你是不是擔心施咒的人?」
「下蠱的人手段太狠毒,用上咒中咒,很顯然是要置剛子於死地!南洋一派,據說源自苗疆,他們用死人做媒來修煉他們的降頭術,非常邪門兒,我們要破他的法術不難——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旦破了他的法術,就會傷他元氣,你要做好準備。」
長風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們的蠱被破,就會跟我們結怨,我不會讓他們有任何機會!」
古晶說道:「南洋那些人,心胸狹窄,一旦結怨,連仇人身邊的人也不放過,甚至……」
「放心,他們不會有機會!」長風冷冷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古晶知道長風下定了決心,沒再多說什麼。
古晶雖然擔憂,但是這些小把戲他還沒放在眼裡。
道術可以說是玄學的一種,但是道術更接近佛家的禪法。從古至今,道家和佛門一直都是社稷中的兩大精神支柱。佛門是要人信仰自力、眾生皆具佛性,任何人皆可修煉成佛,引導人們向善、和諧。
道家以《道德經》為主要經典,以老子為教祖,稱「太上老君」。道家思想以其曠達玄遠、氣勢清高而素為世人鍾愛。從另一個角度說,道教除了激勵信徒積極生活、珍惜生命之外,還要修身養性、和平共處。
南洋的邪術、雲南苗疆的蠱術,都是由以前道教的分支演化來的,這點道行,在正宗的茅山派面前,根本就是班門弄斧。
古晶在那個大鼎中點燃了九炷手臂粗的大香,青煙裊裊。銀質的針插入糯米中,糯米裡還摻著硃砂。
古晶的手變得異常柔軟,十指非常靈活,在剛子的身上不停地游動。他不斷地把糯米裡的銀針拔出來,用針灸法在剛子身上的各大穴道都插上了,每一根銀針刺入穴道的時候,都發出「吱吱」的輕微聲音,銀針根部冒出一絲絲的白氣。原本毫無知覺的剛子,在每一針插下時,嘴裡都會低聲哼一下。
「屍蠱,是用屍水養的蠱。入體之後,跟屍蟲一樣,橫走於全身上下。而糯米,是對付屍蟲最好的良藥。」古晶每扎一針,就指著針旁邊冒出的白氣說,「屍氣出來,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我們要把屍蠱給逼出來,破了他們的法,這才是最重要的。」
古晶把了一下剛子的脈,然後看了看剛子的眼珠,皺了一下眉頭,說道:「金錢咒把剛子的魂魄打散了,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把魂魄找回來,只是你一個人,顧得了頭顧不了尾——唐心那兒怎麼辦?」
要找一個人的魂魄,一定要到這個人生前最留戀的地方去,見到他的魂,不能嚇著他,免得把他給嚇散了。也不能告訴他現在他是魂體,因為離魂之後的那些魂魄,都還不知道自己不是人。
唐心的事情還沒搞定,現在又多了個剛子,這讓長風心裡十分沉重——一個是他學生,一個是他朋友,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出事。
但是偏偏一個人分身乏術,不過事到如今,只能盡力而為了。長風咬了咬牙,沉沉地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我不信剛子和唐心他們的命這麼短!走一步說一步!」
長風雖然嘴上這麼說,心裡卻還是有了辦法,只不過還沒有太大的把握而已。
他對唐心瞭解得太少,連他喜歡做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對剛子,他倒是非常瞭解,他甚至連剛子喜歡穿什麼樣的內褲、第一次跟哪個女孩子在哪裡親熱都知道。
要找剛子的魂,一定比找唐心的要有把握。到了萬不得已時,只能請古晶用招魂幡來招唐心的魂。
王婷婷很想開口幫忙。難得有這麼一次親密接觸這種玄奇的事情,她豈肯放過!只是想到自己什麼都不會,冒在喉嚨裡的話又被她硬生生地嚥了下去,臉色十分不自然。
一共二十四根針,分別插在剛子全身的二十四個大穴上。
「丫頭,把他嘴巴弄開!」古晶給祖師爺鞠躬叩首了之後,拿了一炷正在供奉祖師爺的細香,左右食指輕輕地捏著那炷香的根部,輕輕地放在剛子嘴裡。
王婷婷按照古晶吩咐的做,很認真地看著古晶做的每一個步驟。
古晶的左手輕輕地向剛子嘴裡插,嘴裡唸唸有詞,右手量了一個尺寸,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卡在那裡,放開左手,右手輕輕地把香一直往剛子的嘴裡插。
古晶手裡的那炷香至少有40厘米長,要照古晶這麼往嘴裡捅進去,豈不是插到喉嚨根部,甚至是胃部?一根如此長的香,從嘴巴放到裡面去,可以想像有多恐怖。
王婷婷看得頭皮發麻,喉嚨裡「咕嚕」響了一下,嚥了一下口水,強制性地讓自己鎮定下來。
古晶卻絲毫沒理會王婷婷,專心地盯著他手裡的那炷香。右手兩指一邊放一邊把那炷香左右地轉動,就像是鑽東西一樣。
王婷婷畢竟是女孩子,不敢繼續看下去。她心想,這麼轉動,會不會把胃部弄出一個孔來?越想越害怕,後來乾脆閉上了眼睛,扶著剛子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練過武的人耐性就是好,沒想到平時愛蹦愛跳的王婷婷,居然保持著一個姿勢不變,一動也不動地堅持了十多分鐘。終於,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偷偷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古晶。
那炷香已經被古晶慢慢地插了快一大半了,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在嘴外邊。不過奇怪的是,插入嘴巴裡的那炷香,居然從鼻子那裡穿了出來。
古晶向長風使了個眼色,示意關鍵的步驟到了。這一下,長風也有點兒緊張了起來,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兩人根本不用說話——認識這麼久,早就培養出了默契。
古晶從一張桌子上拿出了早已寫好的符咒,放在身邊,身邊還有一小碗糯米,那小碗就是之前裝糯米的碗,還有很多個玻璃火罐。
從額頭開始,每拔一根針出來,便把一張符咒放到火罐裡,符咒突然在火罐裡燃燒,化成了煙,古晶把火罐蓋在扎針處。
二十四根針,二十四張符咒,放了二十四個火罐。王婷婷覺得非常新鮮,每當看到古晶把符咒往火罐裡扔的時候,兩眼就特別有神,閃爍著一種羨慕和敬仰的目光。
火罐在剛子身上都佈滿了,長風和古晶每人手上拿了一根紅繩,在剛子的食指上打了個結,然後把兩根紅繩拉長了之後,把繩子的另一頭繫在鼎上的兩炷香上。
「婷婷,你放開剛子,到一邊兒去。」長風示意王婷婷放手,讓剛子自己站著。
「放手?」王婷婷本以為是自己理解錯了,不敢相信是長風叫她放手,等她看到長風和古晶兩人點頭確認之後,才慢慢地放開手,卻仍擔心剛子會摔倒。
紅色的繩子非常細,本來承受的力道就非常弱,卻沒想到這兩根繩子居然能把剛子給拉穩。
剛子身上的穴道裡慢慢流出了一股股白色如牛奶一樣的液體,流進二十四個火罐中。古晶見有東西流出來,臉色微微緊了一下,輕輕地說道:「注意,屍水出來了!等屍水出來了,那屍蠱就在人體裡待不住了。」
「抓一把,等會兒發現屍蠱的蹤跡,就用糯米打它!」古晶把裝著糯米的碗遞給長風和王婷婷,兩人各抓了一把在手上。
王婷婷看了手上的那些糯米之後,又看了看剛子身上的火罐,覺得這「屍蠱」十分詭異,急忙又多抓了一把糯米在手上,怕到時候不夠用。
過了半晌,那火罐裡就充滿了半罐白色的屍水,二十四個火罐,個個都有半罐,真的難以想像。
古晶沉默了一下之後,嘴裡喃喃地說:「這麼多屍水,這下蠱的人也太狠毒了!又不是殺父之仇,竟然下這樣的狠手!」屍蠱是暗藏在剛子身上的,主要是用來偷襲想救剛子的人,要一招斃命。
只是他下蠱的時候沒想到會遇到長風和古晶。
身上的屍水慢慢地變少了,剛子手上的紅繩「嗡嗡」地抖動了幾下,火罐裡的屍水居然有被吸入的趨勢。
「對方在作法,長風,出手!」古晶向長風喝了一聲。
長風不敢遲疑,兩手連忙捏起一個印記,對著剛子身上打去,口中喝道:「般若波羅蜜!勒!」
火罐裡的屍水沒來得及倒吸進去,被長風一個印記給打破了,幾乎是在一秒鐘內,二十四個火罐瓶全部爆裂碎開,屍水頓時落到地上,「吱吱」地冒煙,滲入地下,一股噁心的腥臭味撲鼻而來。
屍水沒入地下之後,剛子身體裡的屍蠱沒有了落腳的地方,發狂似的在剛子的身體裡亂竄。剛子背部、胸膛等各處都能看到一個像老鼠一樣的肉球在身體裡到處亂竄。
長風和王婷婷、古晶三人連忙用手上的糯米對準這個肉球打去。開始幾粒幾粒地打,後來看它躥得速度快了,便加大了量對著那肉球打去。
三個人打的面積非常大,打中肉球的糯米,直接便滲入皮膚消失不見了,冒出一絲絲青煙。皮膚下的蠱痛得顫抖了幾下,躥得更快了。而沒打中的,都黏在剛子身上,或者掉了下來。白皙的皮膚被米粒打得像蚊子叮咬過一般,一點一點地發紅。
長風他們三人打出去的米粒,手腕上都帶著勁,特別是王婷婷,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完全把剛子當成了靶子。
屍蠱被逼在剛子頸根處的金錢印那裡,古晶見狀喊道:「逼它從金錢印裡出來!」
金錢印是施法者下手的第一個地方,就在頸根處。剛子鼻子裡和嘴裡的那炷香還在燃燒,那香的煙氣從金錢印處散發出來。
三人把屍蠱逼在了金錢印周圍,那屍蠱被他們打得甚是淒慘,本來非常有活力,此刻卻被糯米打得奄奄一息,爬動的速度也慢了許多。
金錢印的那個四方的口慢慢凸了起來,凸起的皮膚就像乾涸的泥土裂開一樣,裂開的皮膚滲出黑色的血。
王婷婷睜大眼睛看著,只見剛子的皮膚慢慢裂開了一個小孔,還不斷地冒出黑色的血。她雖然沒見過屍蠱是什麼樣子,但現在這種狀況,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屍蠱就快出來了,這讓她絲毫不敢放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那個孔都流出了一股黑色的血液,血液溢出之後,往下流了幾下就停住了,凝成了血痕。小孔慢慢擴大,裡面傳出「刺刺」的聲音,像是一個人半夜拿剪刀在剪布匹。
這聲音更像是棺材裡的老鼠在啃死人肉的時候,嘴裡嚼食的聲音,一聲又一聲,響得整個人心發脹。
王婷婷緊緊地握住了手裡的糯米,聽到那刺耳的聲音,嚇得把手裡最後的糯米全部打了過去。糯米是屍蠱的剋星,幾粒米打到它身上,就像被捅了幾刀,那「刺刺」的聲音更大了,而且有一種急促的感覺,王婷婷嚇得躲到了長風的背後。
女孩子畢竟是女孩子,就算再出色,也不會變成男人。這位曾經赤手空拳在國外把幾個日本人的空手道館打得只能關門的巾幗英雄,如今對這個屍蠱也未免心有畏懼,她躲在長風背後,偷偷地探頭注視著,手心不斷地冒汗。
小孔又流出幾道血,那小孔就像是一個傷口,一個被蛇咬過的傷口。屍蠱被打得毫無生氣,已經沒有之前的活力了,疲憊地停在小孔旁邊,那個小肉團一上一下地呼吸著。
「媽的,我就不信你不出來!」古晶右手捏起銀針,悄悄地走了過去,想一針往那肉團上扎。長風心裡忽然有了一種預感——屍蠱決不會這麼簡單任人宰割的。想到此,他不禁失聲叫道:「古老小心,它在使詐!」
話音剛落,那小口突然「啪」的一聲裂成一個大口,一團綠色的影子往古晶身上飛去,轉眼到了古晶面前,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那種疲態。
更讓長風想不到的是,古晶彷彿早已料到它會來這麼一手,伸出右手去抓它。如果是用手去抓,那是以卵擊石——屍蠱可是能穿入皮膚進入人的身體的!以血肉之軀去跟它拼,根本沒有贏的勝算。
但古晶卻偏偏就這麼做了。茅山派的嫡傳弟子,不會笨到連這個都不懂。不知道何時,古晶已經在掌心上用黑狗血畫了一個八卦圖案,屍蠱向古晶衝來時古晶已經在等著它了,手掌伸了出去,臉色卻一變,口中喊道:「小心!」
屍蠱是衝向他的,但是他卻喊「小心」,話音未落,那屍蠱居然轉道向長風飛來。
這屍蠱居然會聲東擊西,這讓長風心裡大駭。如果下蠱能下到這種地步,這個下蠱的人,一定把自己的精血跟這個屍蠱融為一體了——屍蠱有自己的想法!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下蠱的人現在一定在某個地方起壇作法,控制著這個屍蠱,而且此人道行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