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封由丞相陶青牽頭的中央委員聯名的奏折,放在漢景帝的案頭上,這奏折,就一個內容——彈劾御史大夫晁錯。
但是,彈劾御史大夫晁錯的重大罪行,不是削藩。削藩是漢景帝點了頭的,晁錯削藩有罪,豈不是變相說皇帝小兒也有過失?能夠混到中央委員級別的同志們,都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領導都是英明睿智的,自然光明磊落光彩照人。唯有淺陋小人才是心地陰狠盡出餿主意的,因為他們總是處心積慮破壞安定團結,好事不幹壞事幹絕。
晁錯的罪行,不是削藩,而是鼓動漢景帝御駕親征——這是目無君父,依照大漢刑律,應該砍頭。
呵呵,連老天爺都在笑,政治家們的學問,的確博大精深。
我算是弄懂了,欲加之罪,還真就是何患無辭。
漢景帝大筆一揮——同意。
關鍵時刻,已經顧不得那個老師加陪讀的深厚的革命情誼了。
皇帝的椅子保不住,那個革命的情誼,何用?
那一天,還在為大漢王朝努力奔忙的晁錯,被士兵突然緝拿,並迅疾宣佈罪行,連申述的機會都沒有,隨即被押於東市,火速腰斬。
可憐的晁錯,心懷鴻鵠之志一心為國,壯志未酬,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也是他一腔熱血換得的最終回報。
人才啊,一不留神就被拍死在沙灘上了。
呵呵,這皇帝小兒寡恩吧?
晁錯的死,其實怪不得皇帝,要怪就怪他自己太過心急。老子就說過:「治大國如烹小鮮。」操之過急,恐怕連魚糊糊都吃不上——因為頭頸已經搬家了嘛。
晁錯倒不是頭頸搬家,他是身體被砍成兩半,慘不忍睹。
因為他不會馬上就死,他有足夠的時間,用手指蘸上自己的鮮血,在地上連寫七個「慘」字,然後才趕赴黃泉路。
這一局,叛軍完勝。
晁錯被殺,皇帝身邊的「惡人」已經清理乾淨,叛軍隊伍,該撤了吧?
他們會按照先前的約定,撤軍嗎?
各位朋友,請稍安勿躁,欲知後事,我們靜觀事態發展。
臨危受命
袁盎再次成為「和平使者」,風塵僕僕疾奔叛軍陣營。他當然送來了漢景帝議和的誠意——晁錯的人頭,還有恢復七國被削掉土地的詔書。
作為人才來講,袁盎同志還是天真了一些,看待問題顯然沒有晁錯準確。劉濞看見漢景帝的詔書,就哈哈大笑:俺現在已經是東帝了,會奉劉啟小兒什麼詔?
此時此刻的劉濞,一路摧枯拉朽,早就鴻鵠之志大漲,還會把那個搖搖欲墜的貌似的中央政府瞧在眼裡?
告訴你吧,「清君側」——矛頭指向那個淺陋小人,那是騙你的。
至此,劉濞公然宣稱:東帝。
並隨即向袁盎下令:朕命令為你大將,為掃滅劉啟開道。
袁盎呆若木雞。
但畢竟是袁盎,當即斷然拒絕。
實事求是講,劉濞欣賞袁盎的才能,下令軟禁袁盎,直到他老人家俯首為止。
袁盎沒有俯首,他逃了。
消息傳於漢景帝,劉啟小兒傻眼。
到這個時候,他明白了,殺晁錯,原來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上當了。
已經具有爭奪老大的實力,劉濞會殺一個所謂的「淺陋小人」即罷手嗎?
劉濞的目標,不是晁錯,是劉啟小兒屁股下面的皇帝椅子。
那把皇帝椅子,早已在向劉濞同志歡歡招手,他會撤軍?
也許會,做夢的時候。
劉啟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無論同姓王還是異姓王,只要有足夠的實力,就有覬覦天下的可能。
只要實力到了那個可以覬覦天下的份兒,青面獠牙,就會暴露出來。
這是要吃人的。
這與同姓還是異姓,沒有太大的關聯。
所謂的「清君側」,不過是革命同志打出的一張政治牌,目的,就是號召勞苦大眾跟著他高舉的正義大旗,蠱惑人心。
政治這個東西,如果處在漩渦之中,真可以令同志們迅速成長,你會玩,我就不會玩嗎?晁錯已死,「君側」已清,可是你居然還不退軍,那就是真正的謀反。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非正義的起兵,天下共誅之。
其實就在劉濞宣佈「東帝」的那一刻起,人心已經轉向,「正義」回到劉啟手裡。
這個時候,各路諸侯以及全體中央委員,通通都看清了劉濞的狼子野心。
劉濞的狼子野心,其實幫了劉啟,因為他使得所有的同志,緊密團結在以劉啟為首的中央政府周圍,同仇敵愾。
人心齊,泰山移。儘管中央政府的軍事實力,還處於劣勢,但人民群眾高漲的平叛激情,卻在劉濞的所作所為下,被全面調動了起來。
就在與叛軍談判之間,大漢中央政府已經完成了決戰的準備。
關鍵時刻,漢景帝再次想到一個人。這個人,是他老爸漢文帝在閉眼前為他推薦的:如遇危難戰事,可使周亞夫退敵。
周亞夫臨危受命,他再次登上了歷史前台。
我們常說,戰略上要藐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周亞夫就是一個在戰術上重視敵人的同志。
那個時候的西漢中央政府,其局勢不容樂觀。前面我們就說過了,這是劉邦「有兄弟子侄叔伯挺我」的思想意識造成的,因為他大封同姓王。當時西漢的天下,共有五十七個郡,不好意思,同姓王的地盤居然就控制了四十二個郡。相比之下,西漢中央政府直接管轄的地域,也不過就是最大的一個諸侯國,如果他單獨對付一個諸侯國,當然擁有絕對的優勢。但人家聯合起來了,它就是挨打的對象。
現在,它就被吳楚聯軍打得屁滾尿流。
「七國之亂」的主要國家,其實就是吳楚兩國,因為這兩個國家勢力最大,從血緣上講,也與劉啟最遠,因為他們是劉邦兄弟之後,在劉邦宗族之中,也就是一旁支。但是,在準備叛亂的過程中,劉濞就聯絡了齊國。前面我們就講過,齊國早在漢文帝的時候就被拆分。
劉濞抓了重點,他聯絡了當時齊地勢力最大的膠西王劉卬。劉卬也是削藩的受害者之一,當然一拍即合。
於是,他又聯絡了齊地的其他諸侯王。
原本都要一起反叛的諸侯王齊王劉將閭變卦了。因為他才是劉邦私生子劉肥的正宗,卻反而要受膠西王劉卬領導,這心中的坎兒,無論如何也過不去。另外,他手下的大臣,又多是主張「大一統」的儒生,拚命阻擾他的反叛,所以他老人家臨陣變卦。
他的變卦,顯然引起其他兄弟的不滿,於是暫時不打西漢中央政府,都來打他。這也使得西漢中央政府喘上一口氣。
與此同時,劉濞還聯絡了其他的諸侯國。但是,淮南王、濟北王等的臣下都忠於西漢中央政府,拒絕執行王命,這樣的反叛當然幹不成;燕王、城陽王等,又沒有弄清革命形勢,正在觀望;廬山王、衡山王等,又看不慣劉濞做派,乾脆不買賬。
這一些個「王」,儘管勢力不是很大,但至少暫時不給西漢中央政府找麻煩,也使得西漢中央政府可以大膽放手,實施平叛戰略。
最後,還有八個諸侯國堅定不移地站在西漢中央政府一邊。但是,別以為他們支持晁錯削藩,削藩顯然也會削到他們的利益,他們的腦袋也自然沒有被門夾扁,肯定不會支持的。他們是因為與漢景帝本人的血緣太近。漢景帝玩完,這八位哥們兒也就會跟著玩完。因為,他們是漢景帝的親弟弟親子侄。
這八個諸侯國中,其實只有漢景帝的弟弟梁王劉武,有那麼一點點兒的實力,可以與叛軍一搏。劉濞的第一個攻擊對象,也是梁王劉武。
到周亞夫上任的時候,劉武其實已經被吳楚聯軍打得滿地找牙。他的大部分國土甚至戰略要地,通通丟失,不得不退回老巢,死守雎陽。
好在,早在晁錯削藩之前,劉啟就想到了吳王可能反叛,所以大力資助與扶持劉武,雎陽城也得到了足夠的加固。劉濞其實也明白雎陽之戰的重要性,因為拿下了雎陽,西漢中央政府的重要屏障函谷關,就暴露在眼前了。如此,西漢中央政府,也就無險可守了。
在如此境況下,劉濞當然命令他的軍隊,將雎陽圍個水洩不通,猛打狠沖。
雎陽危在旦夕。
正在這時,周亞夫帶著他的部隊到了滎陽。這消息,對梁王來說,無疑救命稻草,即刻派人懇請周亞夫救命。
周亞夫肯定有周亞夫的想法,至少他重視敵人嘛。他當然不會把他手上僅有的有生力量,派去送死。畢竟是皇帝的弟弟,竇太后最為喜愛的小兒子,他顯然也不敢過分置之不理。他只派了那個英勇的李廣,帶了少量人馬救援。
這讓漢景帝劉啟非常不爽,連續下詔要周亞夫派大軍救援。
不好意思,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周亞夫不再理會。
實在沒辦法,梁王劉武也只能抱著「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革命精神,堅持戰鬥。
這一戰,成就了飛將軍李廣,因為他的英勇善戰,還因為他精妙的弓箭射術,百米之外,敵軍將領應聲落馬。這一戰,也讓梁王劉武光彩照人,因為在劉濞號稱五十萬大軍的連番攻擊下,生長在皇宮大院的公子哥兒,居然沒有一點兒的王爺嬌態,他身先士卒,一邊督戰,一邊激勵全城軍民,同仇敵愾萬眾一心。他們譜寫了一曲可歌可泣的雎陽保衛戰。
他們的堅強禦敵,為周亞夫贏得了戰略時間,也給了周亞夫施展軍事才能的巨大機會和空間。因為他已經派軍隊從昌邑出發,一路南下,而且悄悄地採取行動,一舉奪取泗水河入淮河的通道,截斷吳楚聯軍的糧道。
呵呵,我們前面就講過,打仗的時候,什麼都可以缺,唯一不能缺的就是糧食。
正在轟轟烈烈發誓要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劉濞,卻突然收到「斷糧通知書」。不好意思,斷糧了,這偉大的革命,還真就無法繼續進行。已被革命激情沖昏勝利頭腦的這位老人家,陡然發現,他犯了一個無可救藥的戰略性錯誤。他得為這個錯誤買單。
因為在戰爭之初,就有同志給他建議,丟掉平原的城市,直接攻取滎陽,一可以奪取武庫的武器庫,二可以佔有敖倉的糧道。
他老人家放棄了這個計劃,他希望一舉就攻下長安。
因為長安有皇帝的椅子。
攻取長安的前提,當然得拿下雎陽。因為雎陽已經無可爭議地成為長安的屏障。
在如今的情況下,他必須放棄進攻雎陽,因為他已經失去了糧道。他得把那個猥瑣的周亞夫找出來,決一死戰。只有戰勝了周亞夫,他才能奪回糧道。
他把他的大軍拉到了昌邑。
從實力上講,他老人家肯定具有絕對的優勢,因為他那號稱五十萬人的大軍,至少也在三十萬人以上,而周亞夫的軍隊,不足十萬人。
周亞夫再一次發揚「懦夫」精神,不和你老人家對打。十萬打三十萬,咱不是對手。無論對方如何挑戰謾罵,咱就是不出來。
乾脆拿兩個棉球塞住耳朵,聽不見,心也不煩。
你來沖,當然歡迎,我只讓弓箭手招呼。
縮頭烏龜又怎樣?你就是打不著我。
劉濞暈了。
有同志就建議了:半夜的時候,咱們偷襲,他不出來,咱們把他打出來。
咦,這個好。劉濞拍腦門:咱也來一個出奇制勝!
這劉濞還真就偷襲,在那月黑風高的夜晚,帶著他的三十萬大軍,輕手輕腳摸摸索索地來到周亞夫營寨前,啊,沒有人守衛嘛!
機會呀。
一鼓作氣,直接就衝進周亞夫大營。
立功心切的革命將士,爭先恐後,當然一擁而入。幹掉一個將領,特別是幹掉了周亞夫,那可是無尚榮光的事,還要頒發數也數不清的金銀。
重賞之下,永遠都有勇夫。
不好意思,周亞夫不在,周亞夫的部隊也不在,一個人都沒有。
正在疑慮之間,屁股後面卻是喊殺震天。
鋪天蓋地的騎兵隊伍,掩殺而來。
上當了。
在他老人家明白上當的時候,四面八方都是人,周亞夫的人,還不僅僅只是人,還有馬,人騎在馬上,威風凜凜。
一時之間,馬蹄陣陣不說,喊殺之聲還不絕於耳。
在這寂靜的夜裡,猶如炸雷一般的聲響,直衝雲霄,揮舞著長矛大刀奔湧而至的彪悍的騎兵隊伍,如同天兵天將一般陡然顯現,的確令人毛骨悚然。
神經已經繃緊的叛軍同志們,頓時心驚肉跳,膽子小點兒的,不需要指揮,開腿即溜。
跑吧,咱們中計了。
誰都知道,戰鬥中,最怕的就是逃兵。我們在電視電影裡就可以看到,逃兵們還真有一些不可理喻。本來就是逃跑,肯定不是光榮的事情,你就灰溜溜地自己逃吧。但是他們就不,他們不僅自己抱頭鼠竄,還大呼小叫,唯恐同志們不知道。
這也許就是人性的弱點,多喊幾個人逃跑——法不責眾嘛。
殊不知,這樣一喊,即刻就是連鎖反應,迅疾就在整個隊伍中擴散。
逃吧,敵人來了。
一旦有人逃跑,整個部隊猶如退潮一般,頃刻潰散。
當時就算上帝也在,都沒有辦法阻攔。
這個時候,人多,已經不是優勢,因為他們正在幫著大漢軍隊,自己人狂踩自己人。都擠在一堆,不把前面的革命同胞踩死,自己便無法突圍。
兵敗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