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冰兒這最後一句,展若海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個女人,在說出如此歹毒的話語時,卻偏還能窩在別人懷裡情意綿綿地做著撒嬌狀。
「你連師傅都可以毒死,我又怎敢做你的伴呢?我可不是螳螂,為了交配連命都可以不要!」展若海推開了李冰兒。
李冰兒也不反抗,順勢靠在旁邊的椅座內,提起一隻腳搭到展若海雙腿上,臉色不變,一樣的媚眼如絲:「嘖嘖嘖……帥哥兒話怎麼能這樣說呢?『橫行』的意思你還不理解吧?那就是橫豎一條心,天下任我行!我們『橫行』夥伴之間的情誼,又豈是師徒之情能比的。」
展若海知道對方行事毒如蛇蠍。李冰兒嬌笑一聲,又道:「華哥說出的話,就一定做得到,我想你可不是那種為了自己的『貞操』而置親人的安危於不顧的大英雄吧?」
展若海暗呼厲害——對方先是威逼、利誘,再是恐嚇,然後還有色誘。別的不說,單是利用家人來威逼自己這一點,就讓展若海頭痛無比了,深深感到自己再無他途可走。這群匪徒,手段也忒高明了,才這麼一會兒的時間,大家又都在車上,也不知他們究竟從哪裡得知了自己的資料,一種無力感悄然蔓延了展若海的心頭。
高速公路又寬又直,車窗外的風景刷刷地往後倒退,楊舒纓稍稍把速度降了下來,時速保持在九十左右。即便是這樣,控制台下那個閃著紅光的爆炸裝置仍令她覺得沒有半點兒安寧,油表指針早就搭上紅線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會突然把油燃盡。難道就只能這樣耗下去嗎?楊舒纓心浮氣躁,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卻沒有半點辦法。
車身輕震一下,把展若海從迷惘中驚醒過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只顧想著自己的事。到目前為止,還沒想到一個有效的辦法,能讓所有的乘客都能安全逃離這隨時爆炸的大巴呢。
前面路邊不遠處是個開發區,工地上車來車往的一片繁忙,幾輛吊車正緩緩地把一個大鐵架吊起,搬運到另一個已經立起的鐵架子上。見此情景,展若海眼睛豁地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未能抓住那一閃而逝的靈感。
他心急如焚,幾欲抓狂,李冰兒卻在一邊不停地用鞋尖攪擾著他的思路,頓時怒火中燒,一把推開李冰兒的雙腳,霍地站了起來,雙眼充滿血絲,樣子猙獰無比地指著那一眾聽天由命的乘客道:「且別說什麼買斷的事,他們活我便活,他們亡我便亡,生死與共,我決不會丟下他們苟且偷生!你若有好辦法,便說出來聽聽!他們若能得生,就是不買斷,我也跟你們走!」
車內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頭琢磨著展若海的話。
「生死與共」!這個鐵骨錚錚的詞語似乎還迴盪在車廂裡。車上的老人婦孺,再也忍不住,悄然淚流滿面。
展若海卻不再理會眾人反應,頹然坐到椅內,雙手掩面,想使自己冷靜下來。剛才那一絲的靈感纏繞腦際,卻偏就是抓它不住。
吊車……吊起來……
把車子吊起來,車身在靜止中,車輪卻還在空轉,速度並沒有下降,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展若海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且不說那吊車的速度是否跟得上這大巴,單是如何用鋼纜平衡固定這車子,便是一大問題。這個想法比剛才那個兩車比肩轉移乘客的想法還要愚蠢。若這吊車能跟並大巴,直接轉移乘客就是,又何必吊起車子?!
到底應該怎麼辦?展若海一時頭痛欲裂,雜念紛呈,不時有主意冒出,卻又頃刻間被他否定。
大橋已遙遙在望,一路表現得動力十足的大巴突然顫抖一下,陳春驀地睜開一直閉著的眼睛:「燃油將在五分鐘內耗盡!」
陳春的話就像一顆重磅炸彈投入車內,車內眾乘客頓時尖叫痛哭亂作一團。
大橋越來越近,任逸華等人交換了個眼色,開始整理行囊。
果然是這樣,他們果然是要從橋上跳到河中去!展若海目睹這一切,已經肯定了自己剛才的猜想。
自己能跟他們一起跳下去嗎?不行!這十多個乘客怎麼辦?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腦子盡量冷靜下來。
時間滴答滴答地過去,大橋在前擋風玻璃的視覺減速作用下緩緩靠近。
大橋的欄杆,是一條寬一米左右,從地面慢慢延伸升高至大約一米的水泥石砌牆體。
任逸華對展若海搖搖頭,無比惋惜地道:「你是個不錯的人才,可惜……如果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展若海木然地望向車窗外——那蜿蜒斜著慢慢升高的橋邊護欄映入眼中,心裡不禁咯登了一下,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閃過腦際,身子一震,臉色驟變,猛地衝至車頭,大喝一聲:「靠右邊!衝上去!」
吳震宇神色一變,就要攔住展若海去路,不料此時展若海卻力大無比,猛地一下把他推開,高聲吼道:「快靠右邊,衝上去!」
楊舒纓一時沒反應過來,展若海已經從後面一把搶過方向盤:「使勁兒踩油門!」
楊舒纓猛地一踩油門,大巴瞬間提速,展若海把方向盤往右一撥,咯咯幾下碾過路邊的金屬防護欄,車頭對準那橋邊的欄杆圍牆,直衝過去。
這傢伙要幹什麼?眾乘客驚恐萬狀,一時呼叫四起,任逸華已經靠近了窗口邊,突然明白了展若海的意圖,一步跨至車子中間,喝道:「大家往車子中間靠攏!」
大巴的車輪架空在圍牆護欄兩邊,車輪在飛速地空轉,車身依靠著巨大的慣性直往圍牆護欄上衝去,底盤摩擦著水泥圍牆,發出刺耳的巨響,轟的一下,整個車身終於完全架空在護欄上。
在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中,車身搖了幾下,幾乎往河裡掉去,卻最終停了下來。
車身停止了前進,車輪卻還在飛速空轉著。
就是這樣子了!展若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靠近車頭,伸出腳去一腳踏著油門:「打開司機座這裡這道門,大家慢慢下去,不要急也不要擠!」
楊舒纓這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一把將司機的座椅放下,打開車門,率先跳了下去。
乘客們終於都飛快地逃離這危險之地了,展若海掃了一眼,卻發現那昏迷不醒的司機還躺在地上,便指了指吳震宇:「你背他下去!」語氣凜然,容不得人有半分抗拒。
吳震宇望了一眼展若海:「我向來佩服比我更瘋的人。」便不再說話,一把抄起那司機,拖下車去。
車內只剩下任逸華與展若海兩人了,楊舒纓卻又突然出現在車門邊,展若海駭然道:「你怎麼還不快跑?!」
楊舒纓踮起腳,仰著俏臉:「我有話對你說。」
展若海用右腳踩著油門,把身子趴下去,將頭伸出車門:「什麼?」
楊舒纓伸手一把摟住他的脖子,閉眼吻了過來,卻又一觸即離,拉過展若海的手,飛快地套了個東西上去。
「英雄,我愛你!」
楊舒纓俏臉羞紅,轉身跑往遠處。
展若海一愣,轉身卻見任逸華捧著他的醫藥箱咧嘴笑著:「該我們走了吧?用這箱子壓著油門便成。」
展若海默默接過藥箱,抬頭慘笑道:「我若不走,又該如何?」
說完猛地把腳一收,油門一鬆,速度指針倏地擺過了八十公里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