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局長鬱悶地看著不遠處的公交車——匪徒就近在咫尺,現在警力佈置充沛,卻拿他們無可奈何。把公交車的輪胎射爆嗎?不行。車上尚有一群人質,只怕到時匪徒要你派直升飛機來接送他們那也得照辦。
華局長望著仍靜靜地趴在那裡的豪華公交車,真希望車上的乘客能馬上跑下來。
他這樣想著,公交車的門還真的馬上打開了,幾位乘客尖叫著跳下公交車,衝了過來。
「砰——」
一位年輕的警員竟緊張地開了一槍,還好槍法也只是一般般而已,沒有射到人,那跑過來的幾名乘客頓了一下,接著卻更加瘋狂地尖叫著跑過來。
看著先前跑下去的幾名乘客都沒事,車上自作聰明不敢亂動的乘客立即後悔了,在剩下的六七秒時間裡,大家像一窩受到驚嚇的黃蜂似的,一齊衝向車門。
車上的乘客本來不多,若能一個個有序地跑出去,說不定能在這六七秒內全部跑光,可惜,大家都在那麼一瞬間擠在了門口,你擠我擁,又堵又塞的,反而逃得更慢了。
展若海拉著楊舒纓,也衝向車門——時間就是生命,誰也不敢怠慢。他人高馬大,幾下就擠到門口,一隻腳已經踏到實地,卻聽到身後「哎呀」一聲叫得甚是悲慘,回頭一看,原來是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婦被人擠倒在地,又不知從哪裡伸出一隻腳,剛好踏到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孕婦慘叫一聲後,表情異常痛苦。
展若海一隻手緊緊拉著車門邊的鐵框,後面的人不斷衝撞過來。該怎麼辦?展若海把心一橫,做出了一個足可改變他這平淡一生的決定。
展若用力一拉門框,又退了回去,把腰一彎,便把那位孕婦護在了身下。這時車身一顫,車門砰然關上。放眼望去,車內留下的十多個人儘是婦孺老殘,一扇車門,把他們關在了未知的恐懼之中。
司機一把按下開門鍵後,便想拉開車門跳出去,卻伸來一支槍,頂住了他的下巴。
「嘿嘿嘿……」吳震宇獰笑著道,「等下你還有重要任務呢,這麼急著下去幹嗎?放心,我們辦事一切以人為本,只要你辦事讓我們滿意,會讓你活得好好的。」
說著蹲下身子,從車子的控制台下扯出一堆電路線,再從背包裡掏出個四方盒子,幾下就接了上去。
「三十秒內,若時速沒保持在八十公里以上,便會『轟』的一下……」吳震宇高舉雙手,狂笑幾聲,又用槍點了點司機的肩膀,「同志,全車人的命就交給你了!」
那司機正好看過《生死時速》這部大片,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連忙啟動馬達,盡力一踏油門,車子咯咯地碾過鐵欄杆,在槍口和炸彈的雙重壓力下,司機再也無視眼前那橫七豎八的警車,開足馬力,幾乎全速地向前衝去。
公交車就像一隻異化了的魔獸,瘋狂地暴走在這鬧市中,砰的一下撞開攔路的兩輛警車後,便帶著後面長長的一路警車,呼嘯而去。若此刻有人注意,便會發現,司機那雙眼睛竟閃動著詭異的光芒,長期重複的作業,現在重重危險的逼迫,加上連番瘋狂撞車的刺激,竟讓他畸形地喜歡上了這種橫衝直撞帶來的快感。他現在只知道機械卻又不失靈活地操控著方向盤,歇斯底里般地踏著油門,速度表上的指針,怎麼也不敢讓它落到八十以下。
任逸華微笑著看著司機的動作,平舉手臂,食指伸向前方:「一路向北!」
北邊,出了這城區,便是高速公路。
展若海把孕婦挪到了一個比較平穩的位置,卻發現楊舒纓赫然還在身邊,大驚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楊舒纓一臉欲哭的表情:「是你一直拉著我的手……」
展若海卻已不再理她,專心地把起孕婦的脈來,接著又伸手到孕婦的肚子上,輕輕按了幾下,感受著胎動。
孕婦呻吟著,已有鮮血伴著黃色的羊水順著她的雙腿流了出來。展若海皺著眉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停車!」展若海的聲音很沉穩,就如剛才任逸華吩咐大家關窗簾一樣輕鬆平淡。
「哈哈哈……」吳震宇像聽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似的狂笑著,「你說什麼?」
「我說,立刻停車!這位孕婦需要馬上送到醫院進行剖腹產,否則將會有胎死腹中之險!」展若海還是一樣平靜地看著吳震宇。
「憑什麼?」吳震宇突然停止狂笑,抬手朝著展若海的方向就是一槍。
「砰——」
子彈射在展若海腳邊的車廂鋼板上,又反彈跳了幾下落在腳邊,幾乎可看見那四濺的火星。
吳震宇慢慢移動著手中的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展若海:「你說,要停車?」
展若海吸了一口剛剛掠過鼻尖的硝煙味,從容地道:「是的,停車!」
展若海輕輕抬手,指了指半躺在前排座椅上的陳春:「如果你不想你的兄弟送命的話,馬上停車。」
吳震宇愕然轉頭看向陳春,陳春攤開雙手,努了努嘴:「只是輕微擦傷而已,沒什麼大礙。」
吳陳兩人對看一眼,突然笑了起來,吳震宇笑得彎下了腰,手上的槍卻越攥越緊,食指微微地顫動著。
展若海看著他們,也咧嘴笑著,楊舒纓看著吳震宇的神態動作,一雙小手已攥得發白,手心沁出汗來。任逸華和李冰兒冷眼旁觀,車內的其他乘客或神色木然,或絕望或悲哀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吳震宇的笑聲戛然而止,通紅的雙眼精光一閃,楊舒纓的心裡猛地緊了一下。展若海卻還在咧嘴笑著。
陳春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瘋狂,笑得全身肌肉抖動,最後竟笑得彎腰滾到車廂上,縮成一團,腰上的傷口又開始湧出血來,額上儘是痛苦的汗珠。
眾人這才注意到這一詭異的情況,陳春卻笑得好像停不下來似的,雙手雙腳不斷「砰砰」地打擊著車廂,腰上傷口的鮮血越湧越猛。
一眾疑惑的目光集中在展若海的身上。李冰兒走了過來,圍著陳春轉了一圈,對任逸華搖搖頭:「並不是中毒!」
展若海盯著吳震宇那雙通紅的眼珠:「現在,我說停車!」吳震宇怒目圓睜,握槍的手卻慢慢鬆了下來。
任逸華的右手食指輕輕敲著自己的嘴唇,突然走了過來:「朋友,道行不淺嘛!讓我的兄弟停止大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這車子一停炸藥就會爆炸,那是個不可逆的裝置——要送她下車,只有另想辦法。」
「行!但還得答應我一個要求——在這車裡,你們不能濫殺無辜,不准傷害任何人。」
任逸華嘴角往兩邊一扯,對展若海咧嘴一笑,突然抬手對著乘客處就是一槍。
乘客發出刺耳的尖叫,卻又戛然而止——子彈正射中一位老人的心臟部位,鮮血如泉水般由胸前湧出,瞬間染紅一件衣服。老人抽搐了幾下,終於身子一軟,睜著雙大眼,靠著椅背不再動彈了。
任逸華把槍湊到唇邊,輕輕吹了下槍口還在不斷冒出的硝煙:「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面前討價還格的,你是第一個,膽量不小。」
展若海心如刀割,胸口沉悶異常,彷彿有一隻水泵正從他的喉間不斷往外抽著空氣,窒息得令人爆炸。這老人的命,幾乎等於葬送在了自己手上。
而那把還冒著硝煙的槍口,又緩緩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