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必要從頭到尾念一遍,」他擺擺手,「之前我已經看過內容了,所以可以簡明扼要地告訴你們。」他從桌面上拿起最上面的一張,並挪到燈光底下。「這份遺囑是圖亞斯·格林在他死前一年內擬定的,按照遺囑要求,所有家屬——即有資格獲得遺產的人——必須住在地產上的格林豪宅內,並且至少在二十五年內完整保持這份地產上的原有面貌;二十五年之後才可以自行買賣或另作他用。我想有必要提醒大家注意的是,『住在地產上的格林豪宅內』這一點要求是非常苛刻的:遺產繼承者必須實際居住於格林豪宅內,單單是形式上的落戶口根本是不算數的。不過遺囑允許他們拜訪親友或到外地旅行,但一年之中的外出時間限制在三個月內……」
「如果有人結婚的話,遺囑對此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要求?」督察問道。
「沒有。無論是已婚還是未婚,都要受到遺囑條款的限制。也就是說,即使是家族裡的已婚成員,也必須在格林豪宅內一直居住至少二十五年,否則就沒有資格繼承遺產。當然,夫妻二人也可以一同住在裡面。如果有了下一代,五十二街上的兩處小公寓可供選擇。不過有一個人例外——艾達不受此限制,如果她結婚,那麼她無論住到哪兒都一樣可以繼承遺產。因為她畢竟是圖亞斯領養的,並不會延續格林家族的血脈。」
「假如沒有遵守遺囑中的居住條款,又會怎麼樣呢?」督察接著問道。
「那就永遠地被剝奪繼承權。」
「真是一隻頑固的老鳥,」萬斯低聲咕噥著,「不過我現在最關心的是,這份遺囑中所採取的分配遺產的方式。上面是如何規定的呢?」
「遺囑中沒有講到。有幾筆小量數額的遺贈,剩下的遺產全部歸他的妻子所有。她在世時可以隨意支配;死後就按照她的意願分配給孩子和孫子——如果有的話。不管她採取何種分配方式,只有格林家族的成員才有權獲得遺產。」
「那麼現在這代家族成員的生活是靠什麼來維持的呢?難道只靠格林夫人的仁慈嗎?」
「差不多是這樣。遺囑上已經明確規定:遺囑執行人可從格林夫人那裡分出足夠的錢以滿足這五個孩子的日常所需。」馬克漢一邊收起文件一邊說,「遺囑上的主要內容就是這些了。」
「你在前面提到的那幾筆小數額的遺贈,又是給誰的呢?」萬斯繼續問道。
「管家史普特會得到一筆遺贈。這也就意味著不管他什麼時候退休,都不用為以後的日子發愁了;曼韓太太也有一份——只要在豪宅裡住滿二十五年,就能夠得到那筆錢,舒舒服服地過日子。」
「不過同時還有一項有趣的規定——如果她願意繼續留下來當廚子,除了那筆遺贈之外,還會得到另一份豐厚的薪金。」
「沒錯,上面就是這樣規定的。」
「現在,我對那位曼韓太太在豪宅中的地位充滿了好奇。我預感到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與這位太太有一次坦誠的會談。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什麼饋贈嗎?」
「嗯——還有一家醫院。老圖亞斯曾感染過斑疹傷寒,就是在這家醫院治癒的;布拉格大學的一位犯罪學教授也有一份。呃,這裡還有一條奇怪的饋贈:二十五年之後,圖亞斯的圖書室將送給紐約警察局。」
萬斯顯然對這條規定感到興趣盎然,但也倍感困惑。他坐直了身子。
「非常有意思!」
希茲則困惑地轉向督察。
「你知道這回事嗎,長官?」
「好像有人提到過。不過二十五年之後才能看到的書,顯然不會使警員們太興奮。」
萬斯漫不經心地抽著煙,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但實際上通過他那獨特的拿煙方式,我知道此刻他的大腦正被某種奇特的思維方式佔據著。
「我覺得,」馬克漢繼續說道,「格林夫人的遺囑內容雖然與眼前的狀況聯繫得更緊密些,但似乎並沒有什麼疑點。在她的遺囑中,她已經公正地分配了遺產:五個孩子每個人都會得到全部財產數額的五分之一。」
「這倒不是我感興趣的部分,」希茲警官插嘴道,「我想知道,如果這五位繼承人中有人不幸身亡,他那一部分遺產將會歸誰所有?」
「上面對此也作了扼要的規定,」馬克漢補充道,「如果是在遺囑有效期內不幸身亡,那麼死亡人所繼承的遺產將平均分配給剩下的受益人。」
「這麼說來,他們之中死一個人也就意味著少一個分財產的人;如果到最後只剩下一個人,那麼所有的遺產都將是他一個人的了。」
「的確是這樣。」
「所以,結合現在的情況來看,假設格林夫人也遭遇不測的話,希蓓拉和艾達將平分所有的財產?」
「說得一點不錯,警官。」
「但如果這三個人都不幸死亡的話,財產又會歸誰所有呢?」
「假如兩個女孩之中有一人出嫁,財產就歸她的丈夫所有;但假如兩人離世時仍未結婚,那麼州政府將收歸所有財產——這也就意味著,當沒有任何一位格林家族成員存活的時候,州政府將接管一切——嗯,就是這樣。」
希茲警官一直努力著盡快消化財產分配的種種可能情況。
「在我看來,這兩份遺囑都不能給我們提供什麼線索,」他歎口氣,說道,「所有的財產將會平均分給活著的人。現在,宅子裡只剩下三名活著的家庭成員——一名老人和兩名女孩。」
「請注意:三減二剩一,警官。」萬斯低聲說道。
「什麼意思,萬斯先生?」
「別忘了嗎啡和馬錢子鹼。」
剛一聽聞這句話,希茲警官的臉立刻變得慘白。
「我主在上!」他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我會盡全力阻止這一切發生的!」然而沒過多久,一籌莫展的狀態削弱了他這份決然的信心,很快又回到先前頹然的狀態。
「我能夠理解你現在的心情。」萬斯的臉上顯出憂鬱的神情,「但是現在——等待恐怕是我們唯一能做的。倘若兇手就是衝著格林家族的巨額家產實施行動的,那麼,無論是誰,無論採取何種方式都無法使其減少一次殺戮行為。」
「如果我們把這件事告訴那兩名女孩,或許可以說服她們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督察提議道。
「那樣做,只會使兇手晚一點繼續他的殺人計劃,」萬斯並不贊同督察的提議,「而且這樣一來,她們很可能會失掉應得的財產。」
「我們通過法院的裁定,說不定可以推翻那部分不合理的條款。」馬克漢大膽地說,但對這種做法並無把握。
萬斯對他笑笑,顯然是在嘲諷他。
「當然,這是最佳的時機。你只要找個合意的法庭來扮演劊子手的角色,就一定能夠使地方司法系統徹底崩潰。」
將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們都在全神貫注地討論著如何避免即將來臨的下一場格林家兇殺案。但每一項提議都被否決了——完全經不起推敲。最終他們達成共識:按照正常的警方辦案程序行事是最為保險的策略。不管怎麼說,會議結束前至少做出了一項明確的決定——嚴防死守,不僅在格林豪宅內安插守衛,也要在宅子對面的拿寇斯公寓樓上駐派警員,密切監視大宅的前門及窗口;除此之外,盡量在家庭成員不知情的情況下,每天安插一位探員在宅子內部進行探查;如有必要的話,將可能在房間內裝上電話竊聽器。
而萬斯似乎對這些安排有些牴觸情緒,一直未開口。無論是宅子裡的人,還是上門來訪的人員,都應該視作嫌疑犯來高度監視與防範——儘管從表面看,這似乎非常荒謬。而督察反覆向希茲警官強調,要他務必把這項原則向歐布萊恩交代清楚,免得她因為直覺上的偏見放鬆了監視。如此看來,警官似乎已經對朱麗亞、契斯特和雷克斯的私人事件瞭如指掌,並調動了大批探員對格林家族的外部關係進行了徹底調查,特別強調要全力搜集三位死者生前與外人的對話內容——在他們看來,對話中很可能為案件的調查帶來重大的線索。
就在馬克漢即將宣佈會議結束時,萬斯突然向前傾身,開始發言。
「我覺得,我們應該做好『接下來會有人被毒殺』的心理準備,雖然服下過量的嗎啡或馬錢子鹼,對服藥人進行及時的救助或許不會送命。我的建議是,在對拿寇斯公寓派駐警力的同時,也應配給一位官方的醫生,在緊急狀況下能夠對受害人施與搶救,因而也必須配備急救的醫療器材與一些解毒劑。為了盡快獲得信息,可以叫史普特醫生與新來的護士間約定暗號,一旦有人下毒,就可以立即召來我們的醫生施行急救。幸運的話,我們或許可以從搶救過來的受害人那兒查出背後隱藏的兇手。」
萬斯的一席話,立刻得到另外三個人的積極響應。當天晚些時候,督察就安排了一位法醫過去;隨後希茲警官立即趕往拿寇斯公寓,確定了一間正對著格林豪宅的房間。